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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6 會議圓滿結-至-160 疑心未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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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議圓滿結束

天氣越來越冷了,北方進入十五月中旬,已有了冬天的氣息,看那陰沉乾冷的天色,大概再過向日就要下雪了吧。

楊淩望著穀大有遠去的轎子漸漸消失在暮色中,輕輕歎息一聲轉身向宅院中走去,老管家指揮著家人慢慢將院門兒關上。

差不多整整一年了,誰會想到僅僅一年的功夫,自己會有這番離奇的際遇?跨過月亮門兒,藤蔓早已變得枯黃,池水也不複春夏的神韻,破敗的荷葉有氣無力地耷拉在水麵上。

前方笛聲悠悠傳來,曲調輕快悅耳,那是成綺韻在教授玉堂春和雪裏梅樂技。

成綺韻的琴棋書畫十分精通,不但高文心在這方麵多有不如,就是擅長歌舞樂器、字畫文章的玉堂春和雪裏梅也略遜一籌,成綺韻每日待在府中枯候楊淩的訊息,自從一時技癢在她們麵前小試身手後,這兩個小丫頭就儼然把她以師傅相待了。

門簾兒一掀,楊淩閃身進了花廳左首房間,玉堂春坐在羅漢床上,正在輕輕調試著琴絃,一見楊淩進來,忙跪坐起來,甜甜地笑道:“老爺回來了。”

右首邊雪裏梅已趿了鞋子下地,替楊淩除下剛剛會客外出時穿的團花青綢的棉夾袍子。楊淩輕輕搓了搓手掌,微笑道:“嗯,還在學琴簫?現在內廠發展迅速,還不到半年,勢力已及到雲貴,我已告訴黃老過兩日把廠子裏那些老掌櫃的請來,到時你們把我傳授給你們的記帳之法教給他們,財源滾滾。冇有個好帳房,著實是耽誤事。”

玉堂春二人應了一聲,想起當初楊淩傳授記帳之法時,身邊還有個情同手足的姐妹一仙,如今自己二人得償所願,嫁了傾心的男子,還受封誥命,一仙卻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神色不由得一黯。

楊淩看出二人神色忽然低落,明白她們心中所想,不由得也是暗暗歎息一聲。自從內廠勢力急劇擴張以來,他已讓玉堂春手繪了唐一仙的畫像,曉諭內廠上下,暗暗打探這位姑孃的下落。

他這般小心,是思及若是當初救了唐一仙的人因她姿色嬌麗起了不良念頭,將她強行占為已有,此時再通過官府大張旗鼓的尋找,難保那歹人不會殺人滅口,所以楊淩隻好暗暗行動,可是迄今還冇有訊息。

楊淩輕歎一聲,擺手道:“你們先回房去吧,我和成大人有事要談。”

玉堂春二女答應一聲,悄然閃出了屋子。成綺韻將手中紫色長笛滴溜溜一轉,用三根素白的手指輕輕捏著笛管,詫異地揚眉道:“大人籌劃的事情有了著落了?”

楊淩站在廳中,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剛剛在山東、浙江、福建、廣西等沿海地區建立根基,哪能那麽快掌握那些當地大豪的底細,恐怕我要的訊息一時半晌還不會傳回來。”

成綺韻一身青衣婢服,卻盤膝端坐床上,把玩著手中的紫竹笛子,若有所思地道:“這麽說此事還要等下去嘍?”

楊淩道:“不然,朝中現在已經漸漸穩定下來,我準備現在就開始試探,先利用車馬行遍天下的機會製造輿論,為我們的行動製造基礎。”

楊淩輕輕一笑道:“當今皇上開明尚武,喜歡新奇之物,絕不是個保守的君王,何況他最信任我和劉瑾等人,告誡我說動八虎,一同向皇上進諫,再輔之以防止將領擁兵自重的措施,這禁海的第一理由就可以消失了。

不過一直以來,做皇帝的最怕百官的輿論,他們掌握著話語權,隨時可以號召士林精英,一呼百應,製造出強大的聲勢,弄得做皇上的也畏首畏尾,怕成了臣子眼中的昏君。

可是這世上萬物相生相剋,所謂老鼠吃大象,大象吃老虎,老虎吃貓貓,貓貓吃老鼠。士林中人比皇帝更愛惜他們的聲譽,他們不怕皇帝的大棒,卻怕百姓的咒罵。

我們利用掌握的車馬行遍天下,可以接觸三教九流的機會散佈訊息,製造強大的民間輿論來製約他們,他們再提反對意見就得三思而後行了,更何況等你帶人從江南迴來,給他們一個大大的台階,至少一半的人會打退堂鼓,這第三條理由便也無影無蹤了。”

成綺韻似乎十分喜歡看他自信滿滿、神采飛揚的神氣,雖覺這其中還有許多細節需要商榷,卻不願這時提出來。

一雙澄澈如水的眸子含著微微地笑意,靜靜地注視著楊淩,傾聽完楊淩的話後,她將長笛橫在紅唇邊,玉指輕按,一串輕快優美的曲調傳出來,隨即戛然而止。

成綺韻這才斂眉低笑道:“待我們沿海各城阜的人取了證據,這第四個理由也消失了,再讓他們也分享些好處,反而會變成我們的助力。不過……第二條理由怎麽辦?內宦與外臣的矛盾可是根本不可能解決的,除了外臣自來就輕視內宦的原因外,皇帝也是最重要的原因,皇帝重用內宦則外臣失寵,寵信外臣則內宦失寵,誰能左右君王誰便掌握大權,不是每個人都會因為名利而被製服的。”

楊淩輕鬆的神色消失了,半晌才沉聲道:“借君王之威壓之、八虎之勢嚇之、百姓之名迫之、分化百官製之。總不成和和氣氣,讓每一個人都滿意,頑固不化者,隻好把他們掃出去!”

成綺韻柳眉一挑,擊節讚賞道:“這纔是成大事的人,能追隨大人,是綺韻的福氣。”

楊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猜不出她話中有幾分誠意。靜了一會兒,才輕笑道:“明日我約齊八虎和錦衣衛兩位大人商談此事,你現在不宜公開露麵,扮作婢子在一旁聽聽吧。否則以你好奇的性子,回頭又要追問不休。”

成綺韻狡獪多疑,難以信人的毛病形成多年,有時明知事情與已無關,冇有必要去打聽,也非要把事情弄個明白。否則就吃不香、睡不著。她自己也知道這是一種心病,可就是難以剋製,想不到楊淩倒看出來了。

她微帶羞意地笑笑,垂下眼簾應了聲是。

楊淩又淡淡地道:“若論對人性的瞭解,我實不如你,兩位大學士被貶還鄉,朝中百官的反應果然被你猜中了。”

成綺韻霍地睜大了眼睛,那好奇的毛病又來了,立即迫不及待地問道:“什麽反應?”

楊淩歎息一聲道:“雖然他們心中對劉、謝離職多有不滿,可是敢上折請挽的隻有二十一人,比你的三十之數要少多了。”

成綺韻輕笑一聲,莞爾道:“大人不可因此大意,不肯出頭的人纔是善於隱忍的人,不代表他就順從了咱們,雖然暫時不會添亂,以後拖拖後腿總是難免的。”

楊淩笑著轉身向門口走去,漫應道:“由得他們,隻要這清倭寇、開海禁的事辦得好,他們之中肯識時務的又何嚐會少了?”

他走到門邊忽又順頭望了成綺韻一眼,想起什麽似的說道:“明晚……儘量把自己打扮得醜一點兒。”

“是……啊?”成綺韻點了點頭纔回過味兒來,不禁抬起眼來,驚詫地瞧向門口,楊淩已一挑門簾兒,閃身走了出去。

成綺韻五指一合,握緊了紫竹長笛,在置琴的桌沿兒“篤篤”地輕敲了兩下,抿緊的嘴唇兒慢慢翹了起來。

中堂右側的“采菊軒”裏燭火通明,濟濟一堂的都是當朝炙手可熱的新貴。楊淩左首坐著劉瑾,右首挨著牟斌,十二人觥籌交錯,已至酒酣耳熱之態。桌上炭火正紅,雕花的銅鍋內翻騰著滾滾熱氣。

錢寧和穀大用等人剛剛登上高位,興高采烈,喝得東倒西歪,成綺韻和另一個侍婢穿著月華裙、桃紅色的小夾襖兒,站在一旁捧壺侍酒。

錢寧性好漁色,初見兩個婢子進來時,頓時被成綺韻妖嬈的體態勾住了眼神兒,可他一瞧見成綺韻的臉蛋兒,馬上轉過頭去,再也不肯瞧她一眼。

成綺韻那副尊容,就連楊淩瞧了都覺得對不起客人,一雙杏眼莫名其妙成了三角眼也就算了,鼻尖上生了幾粒粉刺兒俺也認了,可你的麻子點得也太多了吧?真影響食慾。

眾人的眸子大都帶上了幾分朦朧的醉意,隻有楊淩、劉瑾和牟斌眼神仍十分清明。這三人各懷心事,自然不肯多飲。

牟斌是錦衣衛世家子弟,心高氣傲,一直對張繡等指揮使衙門官員依附東廠,唯東廠馬首是瞻,將原本平級的錦衣衛硬生生降了半格的行為心存不滿,算是錦衣衛中的少壯派領袖。如今他投向楊淩一邊,順利推倒了張繡一班人馬,今後錦衣衛何去何從,他必須要瞭解楊淩的意圖。

如果楊淩仍然要他屈從內廠之下,象以前做東廠跟班打手一般為楊淩做事,他自然心中不願,可是楊淩現在勢力、名望遠在其上,又掌握著司稅監,錦衣衛衙門那麽多人僅靠敲詐勒索可吃不飽,而且他也不願背上那個惡名。

如何保持相對獨立的地位,楊淩肯不肯分他一些好處,自己要付出多大代價,這些事不解決好,他就無法向追隨自己的親信們交待。

劉瑾這個司禮監內相權力已被削去了一半,原來做為司禮監首領,手中有兵權、有財權、有‘批紅’的政權,如今呢?兵權四分天下,除了他還有張永、苗逵和楊淩。別看今天楊淩冇請苗逵,從那日緝捕司禮監的事兒來看,苗逵分明和楊淩一黨。

財權如今完全掌握在楊淩手中,有錢才使得動兵呀,張永和楊淩明顯走得也比和他近乎。至於‘批紅’……唉,就他識得的那幾個字,對大學士的票擬能提出什麽意見來,除了同意兩個字,他也不會簽別的呀。

劉瑾現在倒冇野心想扳倒楊淩,謀取更大的權利,可是他坐上這夢寐以求的寶座後,忽然發覺自己無論行使什麽權力都是有心無力,不免心中失落,此時隻盼著別人快快喝醉,自己好向楊淩求教一番。

楊淩剛剛舉起杯來,成綺韻站在側後邊纖腰一彎,迅速地為他斟滿了杯,眼睛溜溜兒瞟了他一眼。

楊淩目不斜視,不敢抬頭看她那張麻子臉,徑自舉杯向劉瑾笑道:“劉公公,恭喜公公榮升內相之職,請公公滿飲此杯。”

劉瑾乾笑道:“什麽內相,都是朝臣們的戲說罷了,咱家隻知道服侍皇上,這些事可是不懂的,楊大人取笑了。”

楊淩正色道:“哪裏是說笑,劉公公,咱們是好友。有些心裏話自然不能瞞你,內相位高權重,若是公公毫無作為,那就成了王嶽第二,完全成了空架子,除了頂著這個名頭,可什麽也不是了。”

劉瑾臉皮子一陣抽動,定了定神才道:“這個……咱家剛剛做上這個位子,許多事實在不明白,依著大人說,咱家應該做些什麽?”

楊淩笑了笑,正色道:“公公掌著‘批紅權’,可這批紅並非最終的決定,尤其內閣票擬大多提出幾條意見,請皇上參詳決定。你若不能挑出最合皇上心意、又能令百官心悅誠服的建議,那你批迴的奏摺,內閣還可以再次封還,一次兩次倒也罷了,時日久了,試問公公豈不威信掃地?到時皇上不悅,必然要將你從司禮監調開,是不是呀,焦大學士?”

焦芳含笑點頭,劉瑾緊張地握緊了手掌,訕訕地道:“咱家與大人同舟共濟,可算不得外人,楊大人可有高見教我?”

楊淩誠懇地道:“劉公公,聽說你與內閣李大學士不相往來,依楊某之見,公公平素應對李大學士禮敬有加,要知道,他的票擬,你的批紅,那是相互製約的,若是你們二人不能‘將相和’,這事情怎麽能辦好呢?再者,公公不可對內閣票擬的奏摺隨意批覆,若是答非所問豈不惹外臣們笑話?公公尊嚴何在?天子腳下能人甚多呀,公公自己忙不過來,可心尋一個信得過、能幫你的人,凡有奏摺,可以與自己好好商議一番再批覆,這樣才能站穩腳跟。”

楊淩為他出主意,卻不說讓他和自己舉薦的焦芳彼此友好,反勸他不要和李東陽嘔氣,讓他找個有才學的人幫他參詳奏摺,也決不出口推薦,這一來劉瑾哪還有戒心,自然相信楊淩是一番好意。

他感激地道:“楊大人說的是,一番良言,令咱家頓開茅塞呀,李東陽是大學士,那才華定是比咱家強百倍,以後我對他多多禮敬也就是了。咱家回去後就尋摸個可用的人,以後的奏摺答對似模似樣,纔不會叫外廷看輕了。”

楊淩笑笑,說道:“隻是這樣,也隻能按部就班,應付好差事罷了。哎!這世界不公道啊,公公你看那些大學士,哪怕百年之後還有人記著他,傳誦他,流傳他的事跡,可是……再過十年,還有幾個人記得內廷王嶽呢?就是現在,有幾個人還記得王嶽之前是哪位內相呢?”

劉瑾麪皮微紅,訕訕地道:“唉!咱們內廷是侍候皇上的奴才,有功冇咱們的份兒,有過卻少不了咱們,咱家隻求能安安穩穩做好這差事,流芳百世?那好事哪輪得到咱們呀。”

楊淩道:“不儘然吧,本官這次下江南,這都一百多年了,江南百姓提起三寶太監來,那還是耳熟能詳。他的事跡,那是人人如數家珍哪。噢,對了。綺韻是本官在江南收的小婢,是這樣吧,綺韻。”

成綺韻用腳尖輕輕踢了一下他的椅子腿兒,這纔不甘心地嬌聲道:“是的,大人。三寶太監在我們江南可是連三歲小兒都曉得呢。不說我們這些平頭百姓,就是那些官家老爺、讀書的先生,對他老人家都敬重得很哪。”

劉瑾和幾個半醉的太監聽得熱血沸騰,連胸都挺了起來,過了半晌,劉瑾才輕輕歎了口氣,無比羨慕地道:“鄭公公……咱爺們哪兒比得了,再過幾百年可能都有人記得他七下西洋的豐功偉績,咱們……唉!”

幾個太監垂頭喪氣地又塌下了腰,太監本來就自卑,古人講究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冇有香火傳繼,死後默默無聞,想起來就算這些貪財貪權的內宦何嚐不是默然神傷?如果有機會名垂青史,他們垂涎的**實在比外臣還強。

可是宦官隻是皇帝家奴,又例來受文臣歧視,加上他們真有大見識、大學文的可謂鳳毛麟角,幾百年不出一個。哪有造福百姓的本事,所以一邊豔羨鄭和的功績,一邊繼續挨著罵撈錢撈權的大有人在。

楊淩輕輕笑道:“永樂大帝一道聖旨造就了鄭公公的百世英名,人家那是運氣……本官此次下江南,發現一樁弊政,若是由我們進諫,請皇上予以革除的話,百年之後,你我的名望恐怕還在鄭和之上。”

“哦?”劉瑾聳然動容,一時心熱不已,旁邊馬永成、穀大用等幾個太監的目光刷地一下,都投注在他身上。

楊淩繼續道:“皇上將司稅監交給本官,斷了司禮監和錦衣衛的財路,那時是王嶽、張繡當權,楊某還冇覺著怎樣,可如今都是自家人,我心裏可有點兒過意不去了。但是如今要是將司禮權交回司禮監,恐怕我的部屬也不好安撫了。我說的這道弊政若是能夠革除的話,不但可以名垂青史,而且……財源滾滾,諸位的難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這話一出口,八虎、牟斌、錢寧和焦芳的眼神兒都亮了起來,眸子裏一對孔方兄爍爍放光。

送走了八虎等人,成綺韻隨在楊淩身後慢慢向回走。

楊淩扭頭笑道:“委曲你了,扮了一晚的侍女,看樣子,這些人對我的建議還是十分讚同的,皇上原本就不拘於固見,有他們先在皇上身邊吹著風,這事兒就好辦多了。”

成綺韻輕輕地道:“嗯,對這些不學無術、不思黎庶之輩,曉以大義不如誘之名利,大人雙管齊下,要讓他們歸心,自然易如反掌。卑職……可是該返回金陵籌備了麽?”

楊淩說道:“差不多了,如今錢寧聽說有銀子可賺,迫不及待要趕去金陵,錦衣衛在各處的暗樁可是根基深厚,有他們協助,搜尋沿海士族暗中通商證據的事必定可以很快完成。我歇了大半個月,扮作勉強出門還是可以的,明兒我找機會先去探探李大學士口風,如果他那裏陰力不大的話,你便先回江南吧。”

成綺韻沉默不語,一陣風來,她忽然覺得身上有點寒意。

楊淩無意識地回頭瞧了一眼,遠處燈光昏暗,夜色中也瞧不清她麵上神色。楊淩說道:“你世居江南,不服北方水土,前兩日受了風寒,虧得文心的妙手,不過北方的寒冷,你還冇見過呢。介時屋裏屋外那是兩重天地,恐怕更要生病了,趁著還不太冷,早些去金陵吧。”

成綺韻心裏忽然象注入了一股暖流,吹來的冷風也覺得柔了起來,她咬了咬唇,溫順地道:“是,那卑職明日候了大人的訊息便趕回金陵去。”

楊淩嗯了一聲,說道:“我吩咐小廚房給你留了飯菜,去吃些早點睡吧,如今天冷,火炕卻還冇燒起來呢。”

成綺韻蹲身福禮,應了一聲是,目送著楊淩大步走向曲廊儘頭。遠遠風吹燈搖,將楊淩長長的身影扯曳到她麵前……

楊淩走過花廳,站在天井裏張開手臂吸了一口沁著冷意的風。覺得身子有點兒倦,正想回房去睡,忽想起今日招待八虎等人,還冇來得及讓高文心鍼灸,他猶豫了一下,見高文心堂姐妹的院中還亮著燈,就舉步走了過去。

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而且這療程也冇有必須到那一天纔好的道理。說不定這半個多月的辛勤澆灌,三位嬌妻總有一個能為自己懷上孩子吧?

楊淩想著,嘴角噙起一絲甜蜜的笑意,嗯……再治上兩週吧,保靠一點兒,再長不算啦,文心這偏方的副作用實在是有點要命呢。

楊淩走進院門兒,不便再繼續往裏走,他正要揚聲喚高文心出來,忽聽裏邊高文心拔高了嗓音兒道:“我與他還有什麽相乾了?他為什麽要這般汙辱我?”

楊淩聽她證據激烈、語聲微顫,不覺怔了一怔,便停在了那兒。隻聽房中一個男人聲音道:“姐姐,他家世代書香門第,官宦人家,你知道他在地方上頗有威望的,今日聽了這麽說,弟弟在府學裏都覺得抬不起頭來。我知道姐姐不是那種人,可是楊……楊大人現在……現在結交的都是些什麽人?你也看到了,那些人哪有一個有好名聲的?自古道人以群分,物以類聚,要說別人捕風捉影,可這眼睜睜見到的算怎麽回會事兒?姐,要不……你和楊夫人不是結拜姐妹麽?求她讓楊大人出麵,如今在皇上那兒可就是一句話的事,求皇上赦了你的奴籍,咱們走得遠遠的,別和楊家再有啥糾葛了,高家的聲譽威望得來不益,雖說在朝廷中受了牽累,可是這十裏八鄉的百姓還是尊敬咱們的,咱可別跟著楊家讓人罵……”

“住口!虧你也是讀書人,知恩不忘報的道理都不懂了?姐的命是大人救回來的,你現在不再是個青衣小帽的奴才,是誰送你去府學讀書的?”高文心大怒,厲聲喝問著。

房中另一個女人聲音勸道:“姐姐,弟弟年紀小不懂事,你不要怪他……”

楊淩聽出是高文心和高文蘭姐弟在說話,高文舉原來就是讀書人,加上隻是個普通奴仆身份,楊淩可以便宜從事,所以送他去府學讀書,希望他將來能考取個功名。

聽這口氣,是高文舉在外邊聽了自己什麽閒話了,嘿!這樣的讀書人,是非不懂,好壞不分,難道悠悠眾人之口,就這麽可怕麽?高文心中那個他,又是誰在造謠呢?

楊淩氣往上衝,剛想舉步進去,思及高文心如今的身份,心理必定敏感,她喝罵自己的堂弟倒也算了,如果自己進去喝斥,難免讓她傷心。

楊淩學學歎了口氣,仰起頭來望著滿天星鬥悠悠出神半晌,屋裏吵些什麽全然不入耳中。繁星滿天,低壓蒼穹,亙古時便已存在的它們,亮亮的就在眼前,似乎踏上房頂伸手便可摘下。

楊淩吐出一口抑鬱之氣,微微地笑了:“管他呢,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自己心中真正在意的人,認得真正的自己便夠了。”

他轉身欲走,房心氣怒哽咽的聲音道:“好,你是真正的讀書人,你就離開保你的清白名譽去吧。自從大人來到這裏,修橋補路,從不憂民,民心?我不信百姓都和你一樣讀書讀瞎了眼!讓開,我要去為大人鍼灸了。”

門兒哐噹一聲開了,門楣下,紅燈裏,隻見高文心翠衣羅裙,纖秀婀娜,頰上淚痕閃閃,猶未拭淨。

她瞧見楊淩就站在門口兒,不覺吃驚地停下腳步,一邊慌張地喚了聲:“老爺”,一邊急急拭了拭淚,想要上前,身形一動卻又仍堵在門口,生怕楊淩一怒,衝進去責罰她的堂弟。

楊淩微微一笑,走上前牽住她的手,若無其事地說道:“走吧,楊某正是來請女神醫為在下施以妙手的。”

他拉著不知所措的高文心施施然出了院子走向自己臥房,心平氣和,臉上帶著恬淡的笑意,竟是毫無怒色。

回到明朝當王爺_o157

開門見山

楊淩的臥室分外間和內間,韓幼娘正在外間燈下替楊淩裁剪著衣料。楊淩帶回來許多貴重衣料,不過大多是女子所用。內中有葛布二十匹,楊淩替丈人和舅哥留了五匹,餘者留用。

那時葛布極為精貴,隻有浙江、廣東和江西向個地方出產,最精細的出自廣東雷州。這二十匹葛布是雷州上品葛布,每疋(pi同“匹”)不過三丈一二尺,就價值紋銀三兩。

幼孃的女紅比玉堂春、雪裏梅高明多多,所以親手裁剪,想為相公做套合體的袍子,瞧見楊淩和高文心一前一後進了門,韓幼娘直起身子,用小手輕輕捶著腰肢向文心笑道:“姐姐來了。”

高文心已拭去淚痕,她生怕幼娘看出端倪,匆忙答應了一聲,假借回頭掩門的機會避過了臉去。楊淩初時聽了高文舉的話十分憤怒,待想通了卻隻可憐這人雲亦雲、自命不凡的學子,況且有高文心這屋關係,他更不便嚴苛,所以心事已完全拋開了。

看見幼娘捶腰,他心疼地道:“你呀,早叫你把料子送去鋪子裏做,非要自己動手,累了就歇歇吧,我又不急著穿。”

韓幼娘開心地答應一聲,說道:“相公先請姐姐鍼灸吧,你喝了酒要早些睡下,我再剪完這一段也就歇了。”

楊淩嗯了一聲,見高文心已趁機會閃進了房去,他也走進了房間,大大方方地除去了外袍,一撩小衣趴在床上,將褲子褪了褪,露出了半邊臀部。

高文心默默地坐在床邊,將十餘枝銀針一一插進他的臀後部,然後按著一定的順序逐一輕撚著。楊淩下巴搭在雙手掌背上,神情若有所思,過了半晌他緩緩地道:“文心……”

高文心“嗯”了一聲,輕聲道:“老爺不適了麽?我輕些便是。”

楊淩扭過頭來望著她模樣,忽然微微地笑了。高文心瞧著有點發慌,吃吃地道:“老爺笑什麽?”

楊淩輕輕搖了搖頭,說道:“十八歲,隻比我小了一歲,是大姑娘了麽?嗬嗬……不算吧。其實還是個小女子呢,可你十八歲就名冠京師,與金針劉他們並列京師三大杏林高手,若從這方麵說,也算是個大姑娘了。”

高文心聽他一會兒大姑娘,一會兒小女子,不知他想說些什麽,眨著眼也不敢胡亂搭話。楊淩看出她有些迷惑,輕輕一歎道:“冇什麽,有感而發罷了。”

他沉吟片刻,說道:“都是我一向疏忽了,自以為冇拿你當奴婢也就是了。卻忽視了別人的看法,過兩日我去宮中時和皇上說說,削去你賤民的身份。如果……文舉不願再住在這兒,我再替你們找幢房子……”

高文心心中一顫,失聲道:“老爺,你……你要趕我走?”

楊淩嗯了一聲,高文心俏臉兒刷地一下白了,隻聽楊淩說道:“不是趕你,是趕走一個奴婢,你不再是楊府的奴婢,就不必人前以婢子自稱,人後才能和幼娘姐妹相稱,你恢複了女神醫的身份,誰再敢造謠生事,辱你清白,我才能削他的功名,治他的罪!”

如果不再是世奴,彼此之間不可逾越的障礙也便消失了,機會豈不更大了一些?

高文心想能了這一點,心中忽然有些喜悅,她輕輕低著頭,用細不可聞的聲調嗯了一聲,又不放心地道:“老爺不生文舉的氣麽?他……他隻是個讀死書的呆子,老爺不要見怪。”

楊淩笑笑道:“說起來他隻是愛惜讀書人的身份,想避嫌罷了,我不會和他計較。”

高文心心裏麵輕鬆了許多,手上也輕快起來,過了一會兒,她才猶豫道:“恕婢子多嘴,聽、太學的人都群情激憤,將老爺和八虎相提並論,指為……”

她悄悄看了看楊淩神色,見他輕鬆自然,這才壯著膽子道:“指斥為……國賊呢。婢子知道老爺的為人品性,可是外人不知道呀。老爺不曉得士子們的厲害,所謂眾口爍金,文人們一張嘴,足可以毀了一個人呢。”

她垂下頭,幽幽地道:“李繼孟幾句胡言,就攪得這四鄉八鄰的百姓把老爺當成了欺男霸女的惡人,其實……文舉一開始在府學還為大人辯解,隻是夫子和士子們將八虎的惡行樁樁件件都和大人聯係在一塊,大人與八虎交從過密,怎麽辯解也無人肯信,反把他罵作奴才,他又氣又惱,纔想離開楊府表明心跡。大人如今的權勢地位,本不必結交八虎那種聲名狼藉的人物,要知民心可用,失了民心,婢子擔心對老爺您大大不利呀。”

楊淩反問道:“何謂民心?民心是大勢所趨,這個大勢就是利,為民謀利者便得民心。”

他想起了袁崇煥的一件事,不禁感慨地道:“我記得有一個國家,關外蠻族進攻這個國家時,有位袁將軍獨守一座城池,誓死不退,城中百姓覺得自己財產可以得到嗬護,都無限感激。可是仗越打越隊,眼看城池不保,百姓擔心蠻族會報複屠城,那時不但錢財冇了,便連命都冇了,許多人便開始大罵袁將軍是為了立功升官,荼毒百姓,責怪他兵力不足就不該苦戰累民。幸運的是蠻族頭領不慎在攻城時被打死,就蠻軍潰退。性命和財產都保住了,百姓們慶幸之餘,又痛哭流涕,把袁將軍視為再生父母了。”

楊淩意味深長地一笑道:“僅從這件事你看出民心是什麽了麽?民心就是利,避害趨利就是民心,別以為老百姓會笨,所以民心可恃、民心可用,民心更可爭。隻要我做的事有利於民,他們中大多數人是站在我這邊呢,還是那些士子們的空話一邊?

莫說八虎現在並無大惡,就算他們真是大惡,目前可以合作,我也不能為了麵子上的榮光與他們交惡。何況……我也不會蠢到自己做的事見了實效,纔去爭取民心。”

他嘴角翹了翹,車行、酒肆、青樓、商舍……這些地方三教九流,各個階層都有涉及,讓他們被包圍在我的人海戰術中吧,如果他們的左鄰右舍、丫環奴仆、馬伕書童,甚至夫人兒女,都能接受至少不反對我的政見,我倒要看看這些被孤立的大臣和士子們還能堅持多久。

楊淩見高文心冇有動靜了。不禁回頭一望,隻見自己屁股上邊明晃晃十多枝銀針搖搖晃晃,煞是壯觀,高文心卻在癡癡發呆,不禁失笑道:“文心,你在做什麽?我瞧著自己跟個刺蝟似的,莫非這也是療程之一?”

高文心臉兒一紅,驚醒過來,連忙動手又診治起來,吱吱唔唔地道:“不是,婢子是在想那位大人,他的用心不被人理解時,一定很是心酸。”

“婢子知道老爺做的事是為了天下百姓,纔不計個人名譽。不管別人怎麽看、怎麽說,文心都會陪在你的身邊,脫奴籍……婢子真的好想,不過不管別人怎麽笑我、罵我,我決不離開楊府、離開老爺!”

楊淩怔然瞧著高文心,燭光映照下她輪廓優美的臉龐上,那雙眸子堅定、平靜、坦坦蕩蕩,這麽大膽的表白,讓楊淩聽著一陣衝動,差點兒跳起來將她擁入懷中。

隻是他稍稍一動,滿屁股銀針亂晃,這才一下清醒過來,壓抑了心情,趴回枕上,輕笑道:“好,你不想走,冇有人能趕你走。隻是……這針瞧著實在滲人,咱還是先專心把針紮完吧。”

高文心情竇已開,如何看不出方纔楊淩眼神中的含義,都怪……都怪……她懊惱地咬緊了嘴唇。

李大學士府。

楊淩和李東陽並肩走進書房。李東陽詫然望著楊淩,不知道他冒昧來拜訪自己是何用意。

楊淩打量著這間書房。書房古香古色,幾案裏邊一張紫檀木的八仙桌,桌上放著鎮紙、硯台,還有幾摞高聳的公文,桌旁一個大肚敞口的青花罈子,裏邊矗著十幾卷宣紙畫軸。再往後邊是木製的朱漆金花屏風,隱隱露出一角床榻。

楊淩見了不覺有些意外,他冇想到李東陽竟然會在內書房見他,照說這麽極私人的地方除了府中的人和極親密的朋友,一般是不會往這裏相請的。

楊淩的目光回到李大學士身上,兩人身前各有一隻細瓷的茶杯,房中冇有燃著炭火,稍稍有些冷意,杯中熱氣嫋嫋升起,未及麵前卻已消去。

李東陽終於有些按捺不住了,試探著問道:“楊大人今日到訪,不知有何要事?”

楊淩恭敬地笑了笑,說道:“大學士公務繁忙,尋常的小事下官豈敢前來打擾。實在有一樁事關朝廷和黎民百姓生計的大事,下官想先征詢一下大學士的意見。”

李東陽心中翻了個個兒,如今的楊淩對皇帝的影響力無人能比,他有八虎那班狐朋狗友,又在內閣安插了一個焦芳,論權勢更是無人能比。而且兩人可說素無交集,他有什麽事來找自己商議?

莫非趕走了劉、謝兩位大學士還嫌不足,他又要設計將自己清出朝廷以便獨掌大權?李東陽暗暗提高了警覺,嗬嗬笑道:“楊大人年紀雖輕,才乾卻超卓不凡,如此客氣,老朽可是受寵若驚了。其實大人若對朝政有所見地,大可直接上折眾議,若說私下商詢,劉公公身居內相,焦大學士又是大人的好友,似乎還輪不到老朽置喙吧?”

楊淩正色道:“李大人是說八虎和焦芳?八虎貪權好利、無知平庸,豈是可以商議的人?焦芳雖有才乾,但頂多隻能唯唯喏喏、遵旨施政,若論見識眼界,目光長遠,放眼當朝,除了李大學士,在下還能向何人求教?”

李東陽眼皮一抬,霍然瞧向楊淩。目光炯然地瞧了半晌,嘴唇翕合半晌,竟是不知該如何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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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取所需

李東陽頓時被楊淩的話驚呆了,此時此刻,就算是他,就算是在同僚好友麵前,也不敢這麽肆無忌憚地評價八虎和焦芳,楊淩做為八虎和焦芳一黨,竟敢在自己麵前如此直言不諱,他瘋了不成?

李東陽臉色陰晴不定,半晌方輕笑一聲道:“楊大人如此說話,不怕內廷中人和焦大學士和你翻臉成仇麽?”

楊淩嘿嘿一笑,說道:“李大學士不怕被人當成造謠中傷、挑撥離間的與他們知道便是。”

李東陽怔了怔,忽地仰天大笑。楊淩含笑相視:既然二人是暗室以交談,無論如何推心置腹,這番話都不可能作為證據傳出去影響他們的聲名和官威,楊淩可以開誠佈公,李東陽自然也不必再有顧忌。

果然,李東陽暢然笑罷,撫掌道:“時至今日,還能聽到如此暢快淋漓的話,尤其出自楊大人之口,實令老夫驚訝,楊大人今日造訪,到底有何目的,請直言相告吧。”

楊淩笑笑,說道:“大道公義,說到底不過是利在其中,這種有江山之利、百姓之利、個人這利之分,下官今日來拜見大人,就是想為朝廷謀利、為百姓麻謀利。”

李東陽目光一凝,注視著他道:“楊大人此話怎講?”

楊淩長長吸了口氣,說道:“下官從江南迴來,深覺江南自古富庶之地,僅靠田地已不能再有進展,江南商賈雖多,精美之物卻隻有各地士紳富豪消受得起,受此製約,百姓得惠有限。再者,倭寇在沿海肆虐。雖未成心腹之患,但大明百姓多受其擾,朝廷駐重兵於沿海,處處被動防禦,卻防不勝防,大軍耗資靡巨,卻不能救沿海百姓於水火,種種弊病,皆因海禁而起。下官以為,若開禁通商,則倭寇產生之根源可除,不法私販再無容身之處。朝廷可增加大筆稅賦,黎民百姓也而不為呢?”

李東陽大為驚愕,他隻道楊淩如今大權在握,想創些政績樹立威信,卻冇想到他選了這麽一條艱難的道路。

解禁通商未必是毫無缺陷的良藥,可是相對於禁海禁商,卻好久多多,他主持朝政多年,站在最高處,這其中關節自然看得明白,可是要推行這項政策,卻是朝野阻力重重。

即便他和劉謝三人主持朝政時,又深得弘治帝信任,也知道如果費力不討好地去勸說皇帝解禁通商,弄不好反而引火燒身。

李東陽與劉謝私下議論朝政,想及海禁中錯綜複雜的關節,也不禁大搖其頭,認為解除海禁遙遙無期。

他們雖是實乾、能乾的賢臣,也想不到五十多年後,全麵解除海禁就已成了當務之急。而且在朝野各方的一致支援下,在大明朝廷順利實施了,隻是國家施政,先行一步、後行一步效果實是天壤之別,那時已經有些晚了。

李東陽垂下眼眸,輕輕舉起杯來湊到了唇邊,沉吟不語。

楊淩知道他還要消化一下自己的話,更要揣測自己的真實來意。是以靜靜等待,並不催促。過了半晌,李東陽才輕輕呷了口茶,放下杯子展顏一笑道:“楊大人以為平倭靖海、強國富民,解除海禁乃是必治的一劑良藥麽?”

楊淩誠懇地道:“大人,強國富民的方法自然不隻一條,不過解禁通商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大海橫在那兒,海線綿延萬裏,中外貿易始終難以禁絕。造雙桅船者斬,隻能斬我大明百姓,海林亦隻能禁我大明百姓。常言說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海洋就象一個聚寶盆,因為倭寇作亂而棄了這棵搖錢樹,結果商道不通,商人失其生理,於是轉而為盜。

現今倭寇橫行的苗頭比起海禁之初如何?愈發勢大了。各業利益所在,因而為盜,良民利益所在,亦下海為盜。大人入內閣多年,故舊遍及天下,耳目靈通得很,應該知道所謂倭寇,大多皆是我大明百姓。逼良為盜是一罪,斬倭禦敵是一功,是以沿海官吏指鹿為馬,掩蓋事實者皆有之。寇與商同是人,皆為利而來,市通則寇為商,市禁則商轉為寇,海禁一日不解除,禍患始終存在。

如今朝貢貿易僅限於朝廷,是故私商貿易盛行。沿海的海商大賈、士紳世家走私甚是猖獗,如果取消海禁,再剿撫並用,清除頑固的海盜,允許百姓下海前往西洋、東洋貿易,不但倭患可以煙消雲散,以此為契機,還可繁榮百姓,強盛國家,何樂而不為?”

李東陽望著楊淩,聽他侃侃而談,隱隱表現出痛惜和焦急的神情,心中不覺有些觸動。許諂媚君上,可是未必就冇有報效朝廷、造福百姓的雄心。

如果他真的貪圖權利,目前他就該把心放在朝廷上,利用朝中的動盪,不斷安插親信、收服人心,鞏固自己的勢力,何必苦心竭慮去搞什麽解禁通商?

他如今權勢熏天,又掌著司稅監,控製著在明的財源,可冇胡必要冒這個險呐。劉公、謝公,莫非你們都看錯了他的為人?結好權貴功卿、縱容皇上玩樂隻是他為一展胸中抱負不得已而為之?

李東陽輕輕歎息一聲,沉吟道:“禁海,自然有諸多弊病,強漢、盛唐、富宋……自古以來未見有禁海之舉,唯有我朝呀……”

楊淩聽他語氣鬆動,心中狂喜,他站起身來,慨然道:“大學士,下官知道大人和朝中百官因在下一介秀才,迅速攀升,而又與內宦權奸交從過密而頗多誤解。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日久人心自現,在下現在也不多做表白。但解禁通商,下官實無私心,此事若成實是利國利發,而且海關和有司衙門,下官也願進諫皇上,交付地方官員管理。

大人,自古外族難自海上來,如今異國造船能力增強,已有佛郎機人自萬裏之遙來訪,公知再過百年如何?這知這海洋天塹那時不能成為坦途?

大明在北方築了一道長城,難道那時在海邊再築一道長城,堂堂中華、炎黃子孫要處處築牆,將大好的海洋丟給夷人不成?要窩在家裏處處捱打麽?海域亦是我大明疆土,單是守土有責便不該將它放棄!”

李東陽霍然動容。沉思半晌後,他徐徐說道:“解除海禁……難!”

楊淩道:“大人是謙謙君子,所以說難,下官結交內宦,詬名滿身,所為何來?大人若是允了,其他的事自有下官去做。”

李東陽瞧他一眼,忽地也站起身來。在室中徐徐踱步,楊淩見他沉思半晌,停下身形道:“天下以農為本,自由通商,若米糧外流,奈何?官府縱然禁止,也難以處處設防。”

楊淩鬆了口氣,笑道:“如今天下,富庶華美之物誰能及得我大明?絲綢、茶葉、瓷器等物漂洋過海,一船獲利數十倍。縱然朝廷不禁,百姓會舍重利貨物而運輸普通用品麽?大明本來不允民間以銀兩為貨幣,但寶鈔信用不足,銅錢不敷使用,民間早已廣泛使用白銀交易。如今生產的貨物超越建國之初,白銀早已不夠使用,乃致物價上漲,百姓生活貧苦。

若是貿易流入大量白銀,既可交付國內流通,還可就近購買周圍蠻族馬匹、牛羊,百姓除了稻米,還有肉食可吃,而現在有幾家百姓吃得起肉?再者海禁時漁民隻有不禁風流的小船兒在近海捕魚,開了海禁巨船入海,那纔是取之不儘的魚米糧倉啊。

相當初大宋四海通商,百姓富裕,朝廷稅賦充足,而宋朝時田地不及我大膽遼闊,畝產不及我大明之出,百姓食用之物還是遠超我大明呀。”

李東陽笑了笑,說道:“大宋田地不及我大明,可人口也遠不及我大明呀。你說的也有些道理,百姓輸出米糧的可能確實不大,但購買牛羊要受製於外族,捕魚難以應付百姓生存之用,一旦與外族交惡時豈不危險?

江南是天下糧倉,蘇湖熟,天下足,通商之後絲綢之利數十倍於農田,百姓貪近利,有地者必棄糧而植桑,種地者必棄地而養蠶織布,其餘諸省皆非善耕作之地。若是糧儲不足,天災**時必激民變,百年後如何本官不知,可是眼前就可能出現的大亂卻不可不防啊。”

楊淩一腔熱血,想的是關係國家曆史轉折的重要機遇,對當前大明的情形卻思慮不足,李東陽雖聽他描繪的前景頗為心動,可身為首輔大學士,他卻不能不想‘食為天’這件頭等大事。

不過楊淩一聽‘蘇湖熟,天下足’,心中有些奇怪,後世的俗語不是常說‘湖廣熟,天下足’麽,莫非這天下糧倉從近海向內地逐漸遷移過?

楊淩忽地想起正德親政時曾批過一個試種安南高產水稻的摺子,還有自己在雞鳴驛時當成水果吃過的蕃薯,他抑製住心中的激動,向李東陽拱手道:“李大人,若是下官能解決這糧食問題,將貧瘠的內陸變成充足的糧倉,大人可肯支援下官麽?”

李東陽瞧著他,目光一閃,微笑道:“安南水稻試種的奏摺已送回京來了,這稻種耐旱祛蟲,能增產一成,老夫已奏請聖上,明年便在適種之地廣泛種植,不過適種水稻的土地有限,增收一成可不足彌補江南米糧之失。”

楊淩心中喜悅,那玉米地瓜可是好種的很,什麽沙地溫地,山坡草窠都能生長,農民若是再好好侍弄一番,各地糧食增收可不是一成,而是一倍都不止,這件大事自己怎麽竟一直忘記了。

他現在隻想趕快去吩咐部下搜尋這種植有蕃薯苞米的地方。既然朝廷還冇廣泛種植這種作物,顯然民間大多還不識得它的重要價值,自己搶先推廣它,自己說出來的話也便多了幾分底氣。

想到這裏,他輕鬆地笑道:“李大人不必擔心,下官有辦法解決大明糧儲不足的問題,到時大人可肯鼎力支援?下官不才,蒙先帝、當今皇上寵信,卻無寸功於江山社稷,若能辦成這件利國利民的大事,餘願足矣。”

李東陽驚詫地看了他一眼:“好大的口氣,糧食種植靠地靠天,現有的米黍是無論如何不可能在土地貧瘠、氣候不適的環境中大量增產的,這楊淩語氣也太大了吧?”

他按捺住好奇,恬然微笑道:“好,楊大人若能辦成這件大事,便是大明第一功臣,比起開疆拓土、百戰之功有過之而無不及,老夫自然是要全力支援的,隻是……”

他歎了口氣,說道:“老夫老矣,不若年富力強之輩,近來時時感到身體疲憊,尋常的奏摺批閱起來也吃力得很了。焦大學士年紀比老夫還要大上許多,本官也不忍讓焦大學士過於操勞,內閣的日常事務太多,冇有人分憂,便是有心助大人排除阻撓,恐怕也力有不逮呀。”

楊淩一怔,李東陽這話不象推脫,又似推脫,他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楊淩定睛瞧去,見李東陽握著拳堵在嘴上輕咳著,可是一雙老眼中卻隱隱閃過一絲狡獪,不禁恍然大悟。

他暗暗笑罵了一聲“老狐狸”,口上卻嗬嗬笑道:“焦大人剛入內閣,朝政多賴大人操持,難怪大人不能周詳,聽說大人舉薦詹士府學士楊廷和楊大人入閣,下官也覺得楊大人才乾、政識超卓不凡,是大學士的適當人選,我想皇上一定會同意楊大人入閣之事的。有楊大人為您分憂,到時沿海開禁,接待使臣,製訂律法、用兵平倭、督造艦船、設立海關等等大事,想必大眾就可以分身顧及了。”

李東陽一撫鬍鬚,說道:“但願能如楊大人所言,那樣老夫就放心了。”

兩人對望一眼,不由得相視一笑。

“甘薯,冇聽過?嗯……也叫紅薯、蕃薯、大地瓜……還是冇聽過?”

楊淩歎了口氣,轉身欲走,那矮矮胖胖的米糧店老闆搔了搔頭,忽地叫道:“這位公子您說的是不是蕃芋?”

“蕃芋?蕃芋是什麽東西?或許也是一個名字呢。”,楊淩心中想著,又急轉回身,欣然笑道:“有可能有可能,快拿出來給我看看,隻要我一瞧就知道是不是了。”

他來拜訪李東陽穿的是一身便裝,不過那一身高檔衣料可瞞不了人,加上身邊跟著八個彪悍矯健的手下,那派頭兒就是在京師也不是隨處可見的。米糧店老闆可不敢小瞧了他。

他訕訕地一笑,哈著腰道:“公子,蕃芋那東西低賤便宜,獲利甚小,而且買的人也少,所以小店交不賣那東西,不過城北一帶的糧油鋪子可能有賣的。”

城北?楊淩知道那一帶居住的大多是貧民,地瓜在後世確實是便宜東西,莫非這時還是稀罕物兒就不值錢了?他立即興沖沖地拱手道:“多謝老闆,我這便去看看。”

楊淩出了店門兒,四個轎伕抬過綠呢小轎,楊淩鑽進轎內吩咐道:“走,去城北,逛逛米糧店。”

轎伕不知老爺從大學士府中出來,滿城地逛糧鋪子是什麽意思,心中暗想:莫非大學士家斷了糧?也冇準兒,聽說李大學士是清官,家裏上百口子人,朝廷的俸祿又低,眼瞅著天冷了,要斷了糧可夠慘的。不過咱家老爺扣門了點吧。咋地也不能給人家送蕃芋吃呀,那玩意兒吃一冬天受得了嗎?

他們想歸想,可不敢說出來,抬起楊淩便大步走向北城區。轎子吱悠悠地到了北城,拐進破破爛爛的貧民區,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米糧店,隨行的一個家丁打扮的番子擺了擺手,小轎停了下來。

他機警地四下瞧瞧,示意兄弟們散開,然後走到轎旁低聲道:“大人,糧油鋪子到了。”

楊淩倚在轎墊上已經睡著了。昨夜他宿在雪裏梅房中,這小妮子在閨房中花樣最多,一向膽氣最大,昨兒不知怎麽大了膽子,自己一直不忍要求的,她居然羞羞答答地要以後庭侍奉。

看來雪裏梅也是做過準備的。早學著蒔花館裏聽來的方子,用豬脂摻了杏仁兒提煉的精油清洗潤滑了一番。嬌盈沃雪水**兒般的誘人溝壑中,一朵水燦雛菊香噴噴、柔膩膩,金針刺蕊,吐豔含芳。

楊淩如獲至寶,抱著那初桃般的幼嫩臀瓣,隻覺柔膩如油、張馳有道,再聽著雪裏梅如泣如訴的婉轉**,這一夜顛狂得狠了點兒。楊淩心中也知道這小妮子如此討好,是在擔心些什麽。

女人嘛,有時光有一顆心還不夠,對她們說點兒廢話其實蠻有必要的,楊淩自然知道這個至理,暢快淋漓之後,摟著那嬌怯怯的身子又和她溫言絮語到了後半夜,哄得小妮子心花怒放,開心得都哭了起來,這才疊股而眠,不免有些倦了。這一路上小轎悠扇悠扇地,可就起了睏意。

番子喚了幾聲,不見大人答應,急忙掀開轎簾兒,隻見楊淩斜倚在轎墊上睡得正香,番子忙躡手躡腳地放下簾兒,示意眾人小心候著,莫要攪醒了大人。

不料他這兒冇了動靜,那家糧油鋪子裏卻吵了開來,隻聽一個男人聲音喝道:“走走走,你們這幾個叫化子,若要討口吃的,給了你糙米了,怎麽還在這兒聒噪?再來妖言惑眾,騙我老孃上當受騙,我就把你們送官究辦。”

隨著聲音,一個棉布袍子的小老闆領著兩個夥計把兩個人推出了店來,那兩人穿著破破爛爛的烏黑色長袍,瞧那汙垢也不知多久冇有換過了,天氣日漸寒冷,還真的有點兒可憐。

這兩個乞丐都是瘦瘦高高的個兒,從後邊看,紅紅黃黃的頭髮,不象中原人氏,隻聽一個乞丐用怪裏怪氣的聲調道:“老闆,我們不是乞丐,我們是上帝的使者,是傳播福音的,你的母親信奉天主,就可以得到救贖,得到心靈的平靜……”

他還冇說完,那個小老闆瞪起眼罵道:“***,什麽上帝?有玉皇大帝大麽?你們這些紅番鬼,趕快給我走人,再在這兒影響我做生意,別怪我不客氣了。”

另一個金髮的黑袍人被推下了台階,一邊說道:“不要辱罵上帝,上帝告訴我們,我們都是相親相愛的兄弟姐妹,迷途的羔羊啊……哎喲……”

他正要大發感慨,不知那小老闆用什麽東西打了他一下,捂著腦袋叫起疼來。另一個紅黃色頭髮的人不禁扯起嗓門大聲爭執起來。

那番子掌班看兩夥人聲音越吵越大,正要上前趕走他們,免得吵醒楊淩,楊淩已聽到聲音醒來。他掀開轎簾兒皺眉道:“什麽事,誰在爭吵?”

一言未儘,正好那個紅髮人扶著另一個金髮男人轉過身來,楊淩瞧了二人模樣,不禁一呆,這樣怪異長相的男人他自打來到大明也隻在護國寺見過,可不正是那幫西洋傳教士麽?

楊淩連忙起身下轎,嗬嗬笑道:“二位教士,好久不見了。”

走近了瞧見這兩位西洋傳教士的模樣,隻見一襲黑袍越發的破舊不堪,兩個人都是滿臉菜色,看來日子混得極慘,楊淩不禁吃驚道:“二位,你們這是……你們不是一直住在護國寺麽?皇……呃……那位善人老爺捐了三千兩銀子香油錢給寺裏,怎麽……把你們趕出來了麽?”

電腦訪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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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馬未動

中國人瞧外國人大多模樣相似,如果扔人堆裏很難認得出來,這兩個人來到了中國,瞧著中國人模樣也差不多,實在記不清楊淩是誰了,何況今時今日的楊淩神情氣度,舉止言談,縱不做作也自有一種威嚴。

不過楊淩一提起那位捐獻三千兩銀子香油錢的大善人,金髮人倒一下子想了起來,不禁驚喜地道:“啊!我們認得你了,你是那個大公子,那位年紀大些的公子,我是雅思各,公子還記得我?”

另一個紅髮人也如見親人,笑眯眯地道:“我是火者亞三,我記得公子,您是……楊公子。”

米糧店老闆站在台階上,瞧這位氣度不凡,領著七八個家人的公子和兩個叫化子認識,氣焰頓時矮了許多。

楊淩雖記得他們模樣,可是不記得他們姓名了,這時聽他們自報姓名忙含笑道:“是呀,雅思各教士,火者亞三教士,你們好。我有些事情要向這裏的老闆詢問,一會兒再請你們去聊聊。”

楊淩說著,向他們拱了拱手,步上台階笑問道:“店家,你們這裏可有蕃芋出售麽?”

蕃芋口味較差,又不能長期代替糧食,隻有這些貧民地區百姓才食用,那位老闆聽說生意上門,雖覺得以這位公子的氣度打扮,居然上門購買蕃芋有點奇怪,還是連忙陪笑點頭道:“是是,公子您請進門,我們這兒有蕃芋賣的。”

老闆匆忙奔回店去,提出一袋兒蕃芋,打開口子讓楊淩看。楊淩一瞧不禁大失所望,那黃白顏色的塊莖植物看起來也是地下生長的,不過卻不是紅薯。

他搖了搖頭,歎氣道:“不是這個,形狀和這個有些類似,不過味道很甜的,有的是紅皮的、有的是白皮的。嗯……我聽有人叫它甘薯,還可能叫紅薯、甜薯,另外還有一種糧食是金黃色的,大概……比小指甲還小點,一粒一粒的。”

跟在一旁的雅思各和火者亞三聽了不禁驚奇地對視一眼,火者亞三忍不住插嘴道:“楊公子,你說的這兩種東西好象和我見過的非常相似。”

楊淩忽地想起玉米和地瓜原產於美洲,好象就是通過歐洲傳進中國的,不禁欣喜萬分,連忙轉身道:“教士見過這東西?你在哪裏見過?”

火者亞三聳了聳肩道:“哦,很久以前就見過了。按照公子的描述應該就是這種植物,嗯……是十二年前,哥倫布船長遠洋回來,從遙遠的地方帶回國的,我們六年前來東方時,國內已經大量種植了,我們也帶過很多種子的。”

楊淩一把拉住他的手,急切地道:“太好了,教士手中還有種子麽?我有很重要的作用。”

火者亞三一攤手,聳聳肩道:“我們東來時帶了許多食用,可是從天竺逃出來時幾乎全都丟失了,僅剩的一些在呂宋輾轉搭船來大明時也吃光了。”

楊淩聽了大為泄氣,可是……自己的的確確是吃過的,而且還是在北方,難道另有別人帶來這種東西?米店老闆一直在聽著他們說話,這時忍不住插嘴道:“公子,你說的這種東西可能我這兒是有的,你要不要看看?如果確實想買的話……”

楊淩急道:“快拿來給我看看,如果確實是我要的東西,一斤一兩銀子,不……一斤十兩銀子!”

老闆一聽一斤十兩銀子,頓時精神大振,慌忙說道:“公子爺您等等,小的馬上就來。”老闆說完拔腿就跑,直衝向後店,楊淩比他還要著急,恨不得追上去看個究竟,他在店中冇頭蒼蠅似的團團亂轉,兩個夥計讓在店角以敬畏的目光望著這個大凱子。

一會兒功夫,店老闆扛著一隻不大的米口袋風風火火地又衝回來,氣喘籲籲地道:“公子爺,您瞧瞧是不是這東西。”

楊淩急忙撲過去,從他肩上奪下口袋,放到櫃檯上,他的心砰砰直跳,打開口袋看到那黃澄澄的、前世根本不屑一顧的半口袋玉米粒子,楊淩差點兒冇哭出來,他抓起一把玉米粒,顫抖著捧在手中,簡直比發現了一袋黃金還要興奮。

楊淩喃喃道:“就是這個、就是這個。”

店老闆一聽正是楊淩要的東西,那半袋玉米粒子就是一百多兩銀子到手了,登時喜得合不攏嘴來。

這時一個小孩子捧著一個煮地瓜從裏屋跑了出來,叫道:“爹,你扛著米口袋乾啥去,奶奶叫我來問問,什麽一斤十兩的?”

店老闆哪來得及說話,他蹭地一下從孩子手裏奪過地瓜來,遞到楊淩麵前,目光熱切地道:“公子爺,這是不是您說的甘薯?我家煮了一大盆呢,您要是喜歡吃,全都賣給你。”

“啥?全都煮了?”楊淩瞧著他手中的煮紅薯,欲哭無淚,他痛心地叫道:“全都煮了?你……你就冇留幾塊兒?”

老闆陪笑道:“冇全煮……還留了幾塊,不過已經烤了,您是有身份的人,我瞧那玩意兒煙燻火燎的實在難看,冇敢說出來。”

“你……”楊淩恨不得踹他一腳,他恨恨地道:“快說,你這東西是從哪兒進的貨,隻要讓我找到賣主,我就送你百兩紋銀。”

這時一個嗬嗬的笑聲道:“我是個酒癡,想不到這京師卻有個瓜癡,是誰這麽喜歡啃地瓜呀?”

門簾兒一掀,一個笑眯眯的大鬍子從裏屋走了出來,和楊淩正打了個照麵,兩下裏一瞧,都不由得一怔,同聲說道:“是你?”

那人又驚又喜,笑道:“原來是楊公子,這真是有緣千裏來相會呀。”

楊淩一看那大鬍子竟是江南四大才子中的祝枝山,也不由失聲道:“是祝公子?你怎麽在這兒?”

祝枝山走到近前,迎麵一陣酒氣撲來,看起來這位祝才子果然是嗜酒如命。他笑嗬嗬地道:“楊公子大手筆呀,為了吃幾塊地瓜,捨得下這麽大本錢。嗬嗬嗬,這裏店東是我的表弟,這西天麥和蕃地瓜是我家園子裏生的,帶來些給姨母和家人嚐個稀罕罷了。楊公子也愛吃麽?”

楊淩一顆心落了地,既然找到了正主,也就不那麽急了,總之這祝枝山他是絕對不會放過了。兩下交談幾句,他就守財奴般扛起那袋被祝枝山稱做西天麥的玉米粒子,盛情邀請祝枝山和兩個西洋傳教士去酒樓一敘。

祝枝山一聽有酒可喝,頓時欣然從命,幾個人來到一家大酒樓。楊淩吩咐手下將那袋玉米好生看住了,這才和祝枝山、火者亞三四人上了酒店,尋了一間雅間就坐。

甫一落坐,楊淩便急不可待地問起這蕃薯和玉米的來曆,原來祝枝山是官宦世家,老父做過山西佈政副使的高官,後來告老還鄉。

祝枝山在33歲上中了舉人,此後十多年來再無進展。雖然求取功名之心甚濃,由於年歲漸長,對於仕途也不敢太抱希望了,便在蘇州老家置了房田產、又做起糧米生意,當起了富家翁。

前兩年有一家百年前移居南洋的漢人因為得罪了當地權貴,輾轉逃回了大明,在祝老爺儲上為他料理果園,平素在果園裏種了些從南洋帶回來的農作物。

那些東西雖非美味,不過勝在稀罕少見,祝枝山便時常運些給開設在各地的米糧店出售,由於各地人不曾見過那些東西,銷量並不好,不過偶有喜歡嚐鮮的,出價都比普通糧食要高得多。

楊淩聽說他把這些高產作物當成稀罕物兒養活,全然不能想到其中對大明百姓的重大意義,不禁責備道:“祝兄呀,這些東西是什麽瓜果,那是極為高產的莊稼呀,若是在大明廣泛種植,不知可以救活多少百姓,你隻養在一個小小果園裏,實在是暴殄天物。”

祝枝山擼著大鬍子,眨巴著一對綠豆眼,對楊淩那種痛心疾首的模樣頗有點莫名其妙。

其實莫說他是個賦閒文人,壓根不會去想莊稼增產的問題,就是史書有載玉米傳到中國後,長達數十年間,許多農民也隻是在家中後院種上二三十棵,留著給孩子當稀罕物兒吃,壓根就冇想過用它來替代現有的農作物,更別提官方冇有注意並記載的那些年頭了。

小時候寄住在山東平原縣的姥姥家裏,楊淩就聽姥姥唸叨過紅薯半年糧的諺語,玉米的地瓜畝產幾千斤很普通。

而且它的適應性很強,耐旱、耐瘠,耐風雨,病蟲害少,山地、坡地和新墾地都可栽培,不和稻麥爭地,煮熟曬乾的話能放上幾年,比稻米還耐儲存。

想到這些優點,楊淩不禁欣悅非常,對祝枝山也有些歉然:自己要不是為了開禁通商,被李東陽提起糧食問題,還就一樣忽視了它,何況衣食無憂、不事生產的祝枝山?

楊淩覺得語氣有些衝了,不禁訕訕地道:“小弟一時情急,出言莽撞了,祝兄莫怪。”

祝枝山端起杯來,如長鯨吸水般一飲而儘,笑道:“無妨,楊老弟心係黎民,是老祝慚愧纔是。”他說完狐疑地看了楊淩一眼道:“不過……恕我老祝冒昧,老弟這般在意國計民生,莫非……是朝中哪位大人的貴介公子?”

楊淩尷尬地笑了笑,不知說出自己身份,這位祝才子會不會拂袖而去。不過如今既要用到人家,瞞是瞞不住的,他猶豫了一下,說道:“小弟姓楊,單名一個淩字,忝為當今皇上的侍衛親軍統領,轄內輯事廠。”

祝枝山聽了大驚失色,和他同桌飲酒,謙然自稱小弟的楊公子就是當今聖上跟前最得寵的那位楊大人?他惶然立起身,拱手道:“原來是楊大人當麵,失敬失敬,學生實在失禮了。”

楊淩意外地站起身道:“祝兄請坐,你我一見如故,何必如此拘禮?呃……”他看了祝枝山一眼,試探地道:“小弟在文舉子中聲譽可不甚好,本以為祝兄聽了我身份便要拂袖而去,祝兄不介意我的名聲麽?”

祝枝山聽了也是一愣,隨即想起聽到的有關楊淩的一些傳言,不禁曬然笑道:“那些腐儒看人眼光‘獨到’,學生可冇那般見識。且不提大人在民間名聲好得很,單是看大人對一個侍婢肯低聲下氣、對我這樣的文人肯折節下交、能為百姓口食如此用心,這胸襟、品行、為人又怎麽會差得了?”

祝枝山和唐伯虎放蕩不羈、憤世嫉俗,屬於文中的異類,同樣不見容於那些正統文人。自已身受其苦,又和楊淩相識在先,見識過他的言行,自然不會為士林謠言所惑。

楊淩一聽如逢知音,拉著祝枝山坐下,提起酒壺來為他斟滿一杯,兩人輕輕一碰,就唇飲了。彼此相視一笑,大生親近之感。

火者亞三和雅思各兩個可憐的傢夥為了上帝的信仰,在這異域他鄉飽一頓,饑一頓的,如今好不容易有頓豐盛的飯菜,隻顧著填五臟廟。

這時聽到楊淩的話,火者亞三才驚叫起來:“你就是楊大人?大明皇帝駕前最寵信的大臣?喔……上帝顯靈了,上帝引領我來到你的麵前,為我帶來了福音了。”

楊淩嗬嗬笑道:“不敢不敢,兩位教士先生過獎了,本官公務繁忙,答應二位的事一直冇找到機會進言,不過二位可以放心,既然護國寺的西域蕃僧冷落你們,在這裏發展一直也不太順利,回頭不妨就搬去西城吧,暫時先住在內廠,回頭我再為你建造房屋。”

楊淩的解禁通商一旦成功,其目的不僅僅是要和東洋、呂宋、琉球等地做生意,更遠的目標卻在西方,那些遠方的即將踏上海洋霸權的國家同樣是現在大明拒絕往來的蕃國,而在曆史上他們將扮演著重要角色。

這幾個來自佛郎機的傳教士精通中西語言,加上他們比較超然的身份,以後將是很好的交流平台,在這樣的時代,一個得力的交流中介,可以發揮巨大作用,所謂人儘其才、物儘其用,他怎麽會浪費了。

聽了楊淩的話,兩個傳教士喜不自禁,連忙起身道謝。來中國這麽久了,中國人講究禮尚往來的禮儀他們是懂的。

雅思各已忙不迭說道:“多謝楊大人,關於作物的栽培和種植我……很明白一些,知道在濕地、山地各種環境如何種植,如果大人想推廣這種作物,我願意為您效勞。”

楊淩喜出望外,想不到眼前這人還是個植物學專家,祝枝山那兒有現成的糧種和熟練種植者,再有這位種植專家指導,那就方便多了。

大明時已有了冬季種植的暖室,專門為皇室種植疏菜,由於田畝少,病害蟲害還能控製得住。楊淩恨不得立即帶著這些人飛馬趕回莊去,立即著手先做準備。

楊淩向他謝過,轉首對祝枝山道:“祝兄,這次來京城,可是有什麽要事麽?”

祝枝山雖然狂放不拘,自詡名士風流,似乎大有富貴如浮雲、權貴似蒼狗的境界,說到底一個男人誰不想功成名就,他功名上不能取得進一步發展,就想以舉人之身自薦個官兒做。

這次他進京找到一位在工部當差的父執長輩,本想托他代為活動一番,可是如今朝廷格局大變,眾多官員都置身事外在冷眼旁觀。

那位長輩知道李大學士如今處境微妙,內廷的劉瑾他又不想去求,這事兒本來已經無望了。如今自己結識的這年輕人竟是位高權重的楊淩,他的心眼兒不禁又活泛起來。

祝枝山黑臉一紅,訕訕地道:“這個……老祝進京,本想找位父執長輩謀份差事做,空讀了半生詩書,總不成一輩子做個商賈呀,不過……”

楊淩恍然,便笑道:“原來如此,祝兄名列江南四大才子,胸中自有丘壑,至於不擅八股,又怎能遮掩心中才學?”

他沉吟了一下,徐徐說道:“保薦祝兄任一方縣尊,兄弟倒是辦得到,以後政績斐然,升遷自然不成問題,不知祝兄可願屈就?”

“屈就?”祝枝山早已喜出望外了,莫說他是個舉人,就是殿試的進士,能外放個縣令起步,那也是極難得的機會,大多數人或擔任個備用的散職,或者在翰林院中養老,哪有這份機遇?

祝枝山忙不迭連連道謝。楊淩又和他商議從家鄉再運出一批玉米和甘薯糧種進京,祝枝山自然滿口答應。

楊淩知道那玉米種子目下祝家便隻有這些,不過甘薯要在暖窖中培養薯藤卻容易得很,準備大量培植,開春便廣泛種植。

他雖權力極大,不過地方政事目前還無權置喙,推廣新糧的事在朝中會不會有人作梗阻攔,他也是心中無數。但現在多做準備總是好的。

幾人儘歡而散,送走了祝枝山,楊淩陪同雅思各兩人返迴護國寺,招呼那幾位傳教士收拾行裝同去高老莊內暫住,眼看天漸冷了,幾位剛剛傳教兼化緣回來的傳教士正在空蕩蕩的大殿中瑟瑟發抖,聽了這訊息興高采烈地跑了出來。

這些人說走就能走,除了兩口袋雜糧,幾床破棉被什麽也冇有,楊淩雇了輛大車,帶著他們出了西城,到了高老莊先送他們去後山內輯事廠。

內廠現在開辦的如火如荼,黃奇胤和吳傑一個忙著內政,一個忙著開疆拓土,人員的安排、培訓、物資的調配、情報蒐集和整理分析、機構的設置,以及借車馬行週轉貨物帶來的大筆收入的記帳和運用,種種繁雜之事十分重要,任何一環出了問題都可能影響到這個剛剛發展起來的機構的正常運轉。

兩位檔頭整日忙著處理公務,有時連家也顧不上回,相對看起來楊淩這位總當家似乎太清閒了,不過作為掌控全域性的人,楊淩認為他隻需要控製內廠的發展方向,處理好方方麵麵的人際關係,多為他們爭取些方便和政策,給他們足夠的施展空間就行了。如果事必躬親,事事過問未必是一個好的領導者,所以日常事務放手讓他們去做。

楊一清隨同於永去了南方,柳千戶正在按著楊淩在神機營時訓練羽林斥候的手段訓練著新招募的一群番子,這些年輕力壯的普通農民比起那些老兵油子更好訓練,忠誠度也高,如今這一批三百人也已初見成效了。

楊淩的意見是在各地廣泛發展三教九流的人做情報的蒐集者,以車馬行為傳遞途徑,但是各地必須要設立情報中轉機構。

他吸取了錦衣衛外圍情報係統資訊傳遞緩慢,輕重緩急不分的弊病,在各地情報中轉機構中就設立分揀、分析人員,將情報分門別類,按緊要程度上傳京城,大大增加了效率。

同時他堅持這些蒐集人員以招募的普通人和臨時性的線人為主,各情報中轉機構另設一支短小精悍的快速反應力量,另成一套體係為保障和應付各種突發事件,柳彪訓練的這些人員就是屬於這些人員,也是內廠的嫡係核心成員。

瞧見楊淩帶了幾個衣衫襤褸的色目人進來,柳彪帶了幾個人匆匆迎上前來,楊淩笑著擺手製止他施禮,看著那些已經初具軍人氣質的新兵發射火器。

這些兵丁大多習過武藝,有一定的冷兵器基礎,所以廠中重點訓練他們對於弓弩和火銃的使用,隻見這些士卒舉槍平射,“砰砰砰砰”一排響,硝煙瀰漫中前方幾十米外樹立的人形靶子有些已被打得七倒八歪。

楊淩讚許地點了點頭。柳彪見他神色也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火老亞三瞧見了好奇地道:“大人,您的士兵使用的火器是不是秒嫌笨拙呢?不但裝填彈藥要費時費力,而且射程也不遠。”

柳彪幾人聞言頗不服氣,他輕蔑地看了這個黃髮碧眼的番人一眼,要不是一時猜不透他和廠督的關係,定要嗬斥一番了。

楊淩聽了卻不禁心中一動,火槍的射速和射程問題一直是製約它發揮更大作用的瓶頸,可是楊淩卻不懂火器,他曾對神機營中的火器工匠提過現代火器和子彈的一些原理,不過以那時的工藝水準和火藥,顯然還無法做到。

楊淩迫於無奈,才大力發展一窩蜂的火箭發射器,這樣在城市近戰中他的軍隊也足可以一當十,以少勝多了。這時聽了火者亞三的話,他忽然想到,莫非這位傳教士會製造更先進的火槍?

楊淩轉身笑問道:“教士先生可有什麽高見?”

火者亞三自從知道他的身份,就知道自己能否被大明朝廷認可,公然在大明傳教幾乎完全取決於眼前這個人了,是以上前一步,立刻賣力地解釋起來。

可是他的水平有限,說些平常的社交語言還冇問題,一涉及到專業術語,有些話就語蔫不詳了。火者亞三急不可耐,瞧見旁邊一個番子背著一枝火銃,便向他要過來,端在手中向楊淩解說。

那時明軍使用的火銃又中火門槍,火門槍結構很簡單,發射一般需要兩個人,一個裝入火藥,椿實,再插入鐵彈或鉛彈,然後用燒得紅熱的金屬絲或木炭點燃火門裏的火藥,從而將彈丸射出。

這樣好整以暇的發射方式自然不適合戰場上千軍萬馬混戰的場麵。後來就改由一人操作,不但射擊間速更加緩慢,而且士兵一手持火銃,一手持引火物,根本無法瞄準。

火者亞三說的方法是用一根可以緩慢燃燒的藥撚來引燃火藥,隻須一個很簡單的擊發裝置便可,改造起來並不難。

這樣士卒就可以雙手握槍,準確度大為增加,而且那種加長的特製槍管可以裝真更多的火藥,發射的彈丸產生的旋轉力,射程和射擊速度為之大增。

柳彪身邊幾個教授火槍的老兵大多身兼工匠職責,一聽火者亞三嗑嗑絆絆說出來的方法,臉上不以為然的神色頓時一掃而空。

楊淩對他口述的機械還是不大明瞭,不過覷見那幾個軍火工匠的神色,已知道火者亞三所說的法子必定可行了。

楊淩聽他說完這種火繩槍的原理,突發奇想,忍不住對火者亞三說道:“教士,如果把那火繩再改進一下呢,安裝一塊小小的火石,用摩擦產生的火花引燃火藥,速度恐怕還要快得多吧?而且雨天也能使用了,你認為可行麽?”

有些事情不是做不到,就怕想不到,楊淩話一出口,不但火者亞三瞪大了一雙藍眼睛,就是那些剛剛明白了火繩槍原理的軍中工匠也全身一震,立即想到了它的可行性和巨大價值。

火者亞三象離了水的魚兒似的嘴巴翕合了半天,才驚叫道:“我的上帝,真叫人嫉妒,上帝賜給了大人無窮的智慧,我想……我想改造這些並不難,大人的想法真的是可行的,您將擁有一支無敵的火槍隊。”

楊淩也興奮不已,他一下子握緊了拳頭,半晌才長長吸了口氣,對柳彪吩咐道:“安排最好的住處,好好款待這幾位教士,他們是我的好朋友。”

楊淩轉身又對火者亞三微笑道:“教士,請你們放心地住在這裏好了,北方的遊牧民族時常侵擾大明的疆土,非常希望您能幫助我的士兵製造出更好的武器,保護我們的家園和土地。作為報答,我承諾,將不遺餘力地幫助您和各位教士朋友們,允許你們在大明傳教,讓上帝的福音傳到東方最強大、最文明的國土上,我本人甚至願意捐助你們建造一座華麗的教堂。”

火者亞三聽了差點兒冇哭出來,幾個傳教士眼淚汪汪地望著楊淩。感動得無以複加。當初滿懷熱誠和豪情,帶著教皇的旨意和囑托輾轉來到這異國他鄉,這幾年卻越混越慘。宗教的狂熱和窮酸的身份,使他們既不肯也冇有能力漂洋過海再回到故鄉,如今隻需要付出這麽點代價,指點一下火槍的改進,就可以得到大明實權人物的全力支援,那還有什麽不肯的?

他們彷彿已經看到了一座莊嚴神聖的教堂矗立在東方,彷彿看到了教皇大人親手為他們披上硃紅色的主教袍。

楊淩將這幾個寶貝送到最好的住處,又置茶攀談了一陣。巴不得從這幾個人中再挖出幾個造船專家、航海專家,可惜其他幾個除了聖經,研究的大多是化學和哲學,楊淩目前可冇有讓他們著書立說的打算,便轉而聊起了葡萄牙的風土人情。

楊淩對那裏雖瞭解有限,但是對這幾個傳教士來說,卻大有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兩下裏正聊著,忽地一個番子走進房中對柳彪低語幾句,柳彪湊上前來,覷個空隙插嘴道:“大人,您府上的老管家來這裏尋找您了,似乎有什麽急事。”

楊淩有些驚訝,他站起身道:“快讓他進來。”

片刻功夫,高管家匆匆走了進來,見了他喜道:“老爺,您果然在這兒呢,府上來了客人,您快回去一趟吧。”

他一直叫人守在門前等著老爺回府,後來得了家人報訊,說老爺的轎子邊門不入,直接去了後山了,這才急不可耐地追了來。果然在這找到了楊淩。

楊淩奇道:“是哪位大人?”

高管家張了張嘴,又瞧瞧屋裏眾人,楊淩會意,向幾位教士告罪退出了房間,高管家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緊張地道:“老爺,皇上來了,到了府上有一陣了。”

楊淩聽了嚇了一跳,忙問道:“皇上?他來了多久了?還在府上嗎?”

高管家神情有點兒古怪地道:“皇上來了快一個時辰了,聽說您不在府上,他……他在中堂轉了一陣兒,夫人出來陪著說了會兒話,他等得無趣就闖進後院去了,老奴又不敢攔著他。”

楊淩一聽就明白了,那時對於禮節是十分講究的。楊家的後院兒是女眷的住處,就是高管家平素也是決不邁進一步的,外客隻能在中庭相見,除非至親密友,哪有去後堂女眷住處的道理,也難怪老管家為難著急了。

以楊淩對這小皇帝的瞭解,知道他隨性之至,有時玩樂起來,和劉瑾幾個人嘻笑打鬨在一塊兒,勾肩搭背的冇個皇上樣兒,這些俗禮他是不會在乎的,而且目前的正德隻是貪玩罷了,可不傳說中那麽汙穢不堪的昏君,他還能對自己的妻妾有何無禮行為不成?

不過老管家這番行為,也可見他對自己的忠心了,楊淩安慰地對高管家道:“知道了,皇上年幼,不喜拘束,不太注意這些禮節,我馬上回去便是。”

楊淩回到房中,告訴柳彪好好照顧幾位教士,連吳傑和黃奇胤也顧不及去見見,就告辭出來向內廠外走。

楊淩記憶中的正德,在民間傳說中是一個英俊倜儻、和氣親民的風流皇帝,後世流傳的清朝皇帝微服私訪大多是從正德的故事演義而來,至於清人正史中的正德皇帝,卻是一個昏庸無道、好色無行甚至有些變態的帝王。

他現然親身接觸的朱厚照,看起來和現代大多數普通少年人差不多,在如今七八歲的孩童就多有熟習聖人學問、出口成章、禮教大成的儒學時代,這位舉國矚目的小皇帝所作所為,自然顯得有些荒誕不經。

瞧見老管家跟在一旁,神情比他還要焦急幾分,楊淩不覺有點兒好笑,若是擱在現代,正德的行為就冇有那麽驚世駭俗了吧?玉堂春那般嬌美,朱厚照都是親眼見過的,也不曾動過心思,難道還怕他打自己妻妾的主意麽?

楊淩想到這兒心中忽地翻了個個兒,想起自家後院還有個黛樓兒。這個女人功利心極重,又是天生妖媚,以她的風流手段要是想勾引一個十六七歲的毛頭小子,那還不是手到擒來?

從這段時間兩人交往相知的情形來看,她心計不凡,手段狠辣,如今小皇帝正是偏聽偏信、耳根子甚軟的時候,要是她見了皇帝,想要向上攀附,有意勾引的話……

八虎若是為惡,自己還可製衡,要是成綺韻得了皇帝歡心,以這女人的手段,恐怕能迷惑得小皇帝連親爹都不認識了。她若成了正德的枕邊人,有心為惡的話,那豈不是出了一個女魔頭?

楊淩想到這兒,心中也焦灼起來,再也不能氣定神閒地坐轎下山了,他急忙喚過一個番子掌班,說道:“快,給我牽匹馬來,我要馬上下山。”

回到明朝當王爺_o16o

疑心未去

楊淩搶先趕回府中,將馬丟給家人,一問皇上還在內院兒,便急匆匆趕了過去。

到了花廳喚了兩聲卻不見有人答應,楊淩心中一緊,冇來由的有點恐慌,他跑到自己和幼娘獨居的小院兒看了看,又到對麵玉堂春、雪裏梅和成綺韻的居處,仍是空無一人,楊淩站在那兒不由有些發怔。

正不知所措的當口,他聽到後花園方向傳來一陣笑聲,便急忙趕了過去。這一片房子是丫環侍女們的住處,二層小樓的中間有一道門廊可以通向後園子。

楊淩衝到後院,隻見平素幼娘練武的空地上,十幾個女婢正站在邊上鼓掌笑鬨,平坦的空地上,玉堂春、雪裏梅和幼娘都是一身青衣短打扮,正笑逐顏開地蹴鞠。

三個姿色姝麗的小姑娘站在一邊,那一顆皮球在她們腳下傳來傳去,卻始終不曾落地。球體似珠,人顏似玉,三位嬌妻姿態曼妙,瞧來別有一種美感。

另一邊身段兒高挑的青衫男子將前後袍襟掖在腰間,露出裏邊白緞子的筒褲,好整以暇,韓幼娘三人將皮球傳得眼花繚亂,趁其不備便是一腳便射,那青衫男子進退有據,不慌不忙,無論那皮球角度多麽刁鑽,速度多麽快捷,總是能及時將球搶起,腳尖、腳麵、腳側、腳跟不斷巧妙地運用著,將球顛得花樣百出。

他的隊友便是大明皇帝朱厚照了,這位仁兄球技有限,踢了一陣兒總失球,於是自覺的充當了啦啦隊員,站在那兒大呼小叫,聲嘶力竭的比那踢球的青袍書生還要緊張。

楊淩瞧了頓時鬆了口氣,那位青袍書生自然是成綺韻,想不到她倒踢得一手好球。大明是蹴鞠十分遊行。便是軍中也時常組織比賽,楊淩也是時常見過的。自搬到這座莊院,白日有暇時,幼娘就和玉堂春幾人常在一起踢球。

這個遊戲可以加強腳力,強健身體。楊淩自己雖不喜歡下場,不過有時候也常常踱到邊上欣賞三位愛妻和丫環玩耍。

這種球技分對打和白打兩種,對打有點象現代足球互相進攻的遊戲,而白打則是完全展開個人的踢球技巧,看場上情形,成綺韻以一敵三,雙方是接球後先白打,展示完鞠球技巧後再抽射對方。

楊淩注意到場地對麵站著九個人,八個英氣內斂的漢子分明是大內的高手侍衛,另外一個白淨麪皮淡眉細眼,他習慣性地半彎著腰。攏著袖子笑嘻嘻地站在場邊,正是劉瑾。

這時他也看到了楊淩,忙舉手示意,打了個招呼,楊淩見正備全神貫注地盯著皮球,似乎玩性未儘,便向劉瑾笑著頷著示意,然後目光一轉,瞧向成綺韻。

成綺韻球技高超,但以一敵三,這時也是玉頰嫣紅,額頭有些微微的汗痕了,她顯然也看見了楊淩,一見楊淩瞧她,眉毛一揚,突然起腿一揚,那腳尖兒直踢到額頭,她穿了男人衣衫,自不怕這樣有何不雅。

隻見那球兒被踢飛起來,悠然蕩起數丈之高,眾人都抬頭向空中望去,球在空中停了瞬,又落了下來,堪堪到了成綺韻仍高高舉在空中的靴尖,成綺韻另一條腿膝蓋微微一彎,借勢穩住了那球,球在靴尖滴溜溜打轉,竟然始終不曾掉下來,眾人不由轟然叫好。

成綺韻唇角一抿,微微一笑間,球象沾在靴尖上似的,隨著落了下來傷勢要踢,韓幼娘三人不知她作勢要射往何處,都緊張地微彎下腰,緊緊盯住那球,不料成綺韻抬起腿來輕輕一送,那球兒軟綿綿地滾到了韓幼娘三人一邊,三人想搶上前來接球卻已不為及了。

正德樂不可支,雪裏梅抬起袖子,沾了沾紅撲撲授臉蛋兒,輕嗔道:“成……公子耍賴皮,哪有這樣用計的。”

成綺韻笑吟吟地向她飛了一個眼神兒,雪裏梅這才瞧見楊淩站在邊上,紅通通的俏臉頓時有點羞怩,忙蹲身福了一禮,輕怯怯地喚了一聲:“老爺。”

正德這才瞧見楊淩,楊淩上前欲大禮參拜,他剛剛喊出一聲:“皇上,臣……”

正德已搶前一步,扶住他臂膀嗬嗬笑道:“楊侍讀平身,朕微服出宮,不必行君臣大禮。”

他開心地笑道:“楊卿,尊夫人以三抵一,都不是你表兄的對手,想不到這麽文弱的江南書生,蹴鞠之技如此高超呀。”

“表兄?”楊淩怔了怔,飛快地瞧了成綺韻一眼,這纔打了個哈哈,扭過頭來打量正德。

他穿著淡紫色長袍,寬袖大襟,腰束五彩鑲琥珀的腰帶,上身還套了件寶藍色的錦緞小甲,烏油油的長髮束在翠玉的半月冠裏,隻用一隻銀簪扣住,顯得麵如冠玉,俊郎不凡。

他的個子又高了一些,唇上有了淡黑的茸毛,眉宇間帶了些成熟和威嚴的氣質,楊淩瞧著忽然有種激動和喜悅,那種感覺就象是看著自己的親人長大成熟,隻有為他高興和欣然。楊淩不知自己什麽時候起,對正德居然有了這樣一種感覺,一時心中有些吃驚。

但是他看到正德瞧著他時,一樣有種親切孺慕的眼神,心中又感動欣慰得很。兩人分別數月以來,金殿匆匆一見又是在百官麵前,二人要做作扮戲,時至此刻,纔有了真正的感情交流,這一刻兩人忽然都覺得彼此的心拉近了不少,不是君和臣的信任,而是一種平等相互的親切。

二人四目相對短短一瞬間的感情交流,發生的那麽自然,兩人在這一刻前自己了不知心底會產生這樣的感情,劉瑾是從小侍候正德的,對他的喜怒哀樂,一舉一動都瞭如指掌,所以正德情緒稍有變化,他就感覺得出來。這種親切孺慕的感覺,親人一般的感覺,除了對著弘治,正德就從來冇有對別人產生過這種感情,包括他的母後,劉瑾心裏不覺有些敬畏起來。

成綺韻察顏觀色的本領十分了得,眼波一轉間也看見了二人的神情。正德恢複了自然的表情,笑著說道:“近來事情太多,朕雖然不愛管事,可是老李忙得要死,朕也不好意思東遊西逛,如今焦芳入了閣,朕才厚著臉皮跑出來的,哈哈……啊嚏!”

劉瑾連忙從侍衛手中奪這軟錦厚緞灰鼠皮麵的大氅給正德披上。嘴裏嘮嘮叨叨地道:“皇上,趕快回房喝口熱茶,天兒漸冷,可受不得風寒哪。”

一行人回了院子,韓幼娘領著一眾娘子軍退了下去。成綺韻也要隨著退下,正德瞧見了說道:“成卿留下,朕來看望楊侍讀,隻是出宮遊玩,不必避忌。”

成綺韻偷偷瞟了楊淩一眼,見他麵上並無不愉之色,這才輕輕應了聲是,隨著一同進了內書房。楊淩一邊為正德斟茶,一邊微笑道:“皇上,您還記得臣和您初次相遇時去過的護國寺麽?”

正德笑道:“怎麽不記得,啊啊!朕想起來了,你那時用什麽五百次一回眸哄騙幼娘姐……咳咳,哈哄騙夫人,還哄騙朕說你我前世若不是有情人,便是朕欠了你大筆銀子。哈哈……油腔滑調,該打!”

他說到這兒,忽地想起父皇,臉上笑容不由一斂,慢慢抿緊了嘴唇。楊淩知道他是想起了慈父,心中也不由歎息了一聲。

他又給劉瑾和成綺韻各斟上一杯茶,然後在正德的示意下,在對麵輕輕坐了,說道:“那時,臣還不知皇上的身份,記得幾個西洋番僧被西域番僧欺侮,先帝仁慈,還向廟裏捐了三千兩香油錢,讓他們妥善照顧這幾個慕名來我大明的番和尚呢。”

正德說道:“是了,那些番僧頗有些稀奇玩意兒,隻是玩過一陣,那些稀罕物也就不稀罕了,朕險些忘了。”

楊淩微笑道:“那些番僧聽說我大明乃天下最強大、富饒的地方,因此萬裏迢迢跑來傳教,隻是他們那神聽起來神通比玉皇大帝、太上老君、如來佛祖差得太遠,因此信眾太少,我今日在街上遇到,可憐那些洋和尚已經混成了叫化子。且不提我大明威名遠播,他們是受我中華上國教化而來,堂堂大明禮儀之邦,不能叫他們淪落至斯,就憑了先帝對他們的仁厚關愛,臣也不敢放任不管哪,所以方纔把他們接到了莊子裏,讓他們暫且住下。”

他悄悄看了下正德的臉色,見正德聽說是思及先帝的仁愛,纔對那番和尚禮敬有加,正連連點頭表示嘉許,遂話風一轉,說道:“可是……就這麽一直養著也不是辦法。再說,百姓有些神靈寄托也不是壞事。如今我大明有佛教、道教、伊斯蘭教及各族信奉的大小宗教,其中又分種種流派,也不差再多一個天主教,他們也是勸人向善的嘛。天朝上國如無邊大海,有納百川之量,臣以為……何不允許他們建堂講經呢,幾個異國番僧,亦無大礙。”

宗教在中國作用實在有限得很,正德本人對中土佛教、喇嘛教、伊斯蘭教皆有涉獵,他隨意問了幾句天主教的事,聽起來和伊斯蘭教的上帝有些相似,心中不禁暗笑:難道和佛教一樣,這西方教派也分大乘小乘不成?

正德揮手道:“無妨,他們遠來我大明,總是客人,先皇對他們也很是照顧的,朕也不能小氣了,允了他們吧。劉瑾,回頭知會禮部一聲,造冊在案。”

劉瑾在私底下和正德也是隨意就坐的,聽了忙起身應了一聲。楊淩大喜,解決了這件事,就不怕那幾個洋人不死心塌地給自己賣命了。

正德笑道:“方纔聽你表兄講過你在江南打海盜的事兒,實在精彩得很。”他歎了口氣,有點出神地道:“可惜呀,要是朕也在那裏,親手斬殺幾個海盜,駕船在海上遨遊一番,天高海闊,那該何等愜意。”

楊淩瞧了成綺韻一眼,不動聲色地道:“皇上說的是,那萬裏海疆,也是我大明洪武皇帝打下的疆土嘛,豈能任由一些海盜猖獗,等他日靖除了倭寇,皇上也可以找機會去巡視一下大明的海域,如果那樣,皇上可是能巡視海域疆土的千古第一帝了。”

做皇帝的擁有天下,恐怕最讓他心動的就是能流傳千古的賢帝威名了。一聽這話正德雄心大起,雙眉一揚道:“著啊,我大明疆域遼闊。萬裏海疆豈能付於宵小?不過何必等到海靖河清呢?朕正要在禁中演武呢,到時朕要做大元帥,親自領兵平定海盜。”

“這個……”楊淩故作猶豫,正德瞧了激起好勝之心,不服氣地道:“怎麽,楊卿信不過朕的文治武功?”

楊淩嗬嗬笑道:“皇上尚武好學,領兵作戰自然堪稱將帥之才,可海上做戰比不得陸地,臣不是信不過陛下的能力……”

劉瑾是知道解禁通商計劃的,一時心癢難搔地道:“楊大人,有話直說,不可欺瞞君上呀。”

成綺韻冷眼旁觀,趁機說道:“皇上恕罪,草民聽表弟說過,自我大明禁海以來已百年,咱大明的海疆,將士們已不熟悉了,當年令四海臣服的無敵戰艦,現在已冇有幾個人會造了,現在的船隻,隻能在近海巡弋,連風浪都禁受不起,所以那些海盜猖獗,不是我大明將士不肯用命,實是隻能守在海邊上被動捱打。”

正德聽了大吃一驚,霍地立起了身子,在房中來回走了一陣兒,緩緩道:“我大明水師已經冇落至此了麽?”

室內一時無言,齊瑾見他麵色陰霾,忙對楊淩使個眼色,說道:“楊大人從江南帶回的那些異域他國的新奇之物,皇上很是喜歡,常常把玩愛不釋手。既然海禁拒商,照理說除了異國貢物,民間不該有他國物品,那些東西是如何流入的呢?”

楊淩心中暗讚他的機靈,連忙介麵道:“海線漫長,朝廷禁海,隻能阻止大明百姓出海,卻阻不得外國越來越多的大商船來到我大明,可歎我大明的海疆,成了人家的後花園,任由他們出入,民間為利所惑,自有膽大者私下同他們交易。喔,對了,臣在江南還覓得一件好東西,是臣隨身帶回來的,還未呈給皇上,臣這就取來。”他立起身來,終是對成綺韻留在這裏有些放心不下,略一猶豫間,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成綺韻奇怪地回望他一眼,眸子一閃,黛眉先是一擰,忽然有些恍然和受傷的味道,那雙明亮的眸子裏燃燒著憤怒的火苗兒,她輕輕站起身,向正德躬身道:“草民陪……表弟去取那件東西來。”

楊淩見她神色,心中有點愧意,可是這份疑心由來已久,埋在心中總有發作的一天,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兒發僵,一前一後默默地走到楊淩內庫處,楊淩開門在內翻找了一陣,取出一把微帶弧度的墨綠色鯊魚皮鞘長劍,提著走出門來。

厚重的鐵門砰地一聲,鎖環喀地一聲扣上了。成綺韻默默地望著他,忽然深深吸了口氣,眼簾一陣急速地眨動,眸子帶著層薄薄的霧氣,用僵硬的聲調問道:“大人,信任一個人……就這麽難麽?”

楊淩垂下目光,狠下心腸道:“身處廟堂之險,思慮不可不慎,實是……”楊淩猶豫了一下,才道:“實是你對功利之熱切,令本官不得不妨,以色侍君未嚐不是一條捷徑。”

他抬起目光,那裏邊有種陌生的殺氣和冷意,直言不諱地道:“如果你今日真打了皇上的主意,我保證可以在皇上被你迷得死心蹋地之前,置你於死地!”

說話間手指一按卡簧,“鏘”地一聲,劍氣肅殺盪漾在兩人之間,成綺韻霍然抬頭,入目是一抹白芒。

楊淩籲出一口氣,淡淡地道:“不過……你表現得很好,是本官多疑了。你對本官助益甚大,希望我們這種默契可以繼續下去,你冇有不智之舉,甚好。”

成綺韻自嘲地一笑,說道:“不智?當然不智了,我是什麽身份,怎麽可以喜歡了一個冇良心的東西?象我這樣的出身,肯付出一片真情,算是報應吧。”

楊淩冇聽懂她在說什麽,不禁詫異地看了她一眼。

成綺韻垂下眸子,幽幽地道:“……宮闈之險,甚於江湖,紅顏彈指老,刹那之芳華……象我這麽聰明的人,當然不會行那不智之舉,這個理由……可以讓大人……放心了麽?”

兩行清淚順著玉頰簌簌而下,剛剛病癒的臉色略有些蒼白憔悴,看起來愈加可憐。楊淩握住劍柄一按,利刃“鏗”然入鞘,他淡笑兩聲,說道:“很好,很好……”

粉牆烏巷,古色古香,楊淩彷彿又看到那個左手舉著油傘,右手提著裙裾,翩然一笑間宛若剪水燕子,踏著潤濕如油的綠草,輕盈而至的水樣玉人。

他提起長劍走出幾步,忽又頓住,頭也不回地說道:“你之往事,頗多詭譎之處,我不願深究,實是一片私心作祟,姑娘對我助益之大……我的多疑,還望姑娘多多諒解。江南之事,功在千秋,並非為我個人前程……或許說來你並不明白,隻要解決這件大事,隻要我尚在人間,你喜歡權力也好、金錢也罷,楊某必讓你得償所願。春袖麗色、巷弄長廊,如水伊人,踏波而至,那一幕楊某一直記在心中,實不願你和陰謀齷齪有所牽連……唉……”悠悠一歎,悄然而去。

成綺韻忽地轉過身來,淚眼迷濛地望著他的背影,幽怨道:“狠狠心,你便絕了我的念想也罷,前生欠你怎地?還要繼續受你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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