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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6章 蓄勢待發-至-130 錢塘大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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蓄勢待發

莫清河訝然道:“欽差大人在京時喝過皇尖?啊,是了,楊大人是皇上跟前得力的臣子,自然是有機會品嚐到極品貢茶,嗬嗬嗬,”他說著微笑著擺了擺手,那個采茶女和獅子峰的茶監、稅吏都退了出去。

鄭百戶遲疑著望了楊淩一眼,楊淩倒不信莫清河會因為這件事就敢公然對自己不利,何況自己帶來的人個個武藝超群,人數也比莫稅監的人多得多,他隨意地擺擺手,命鄭百戶帶人出去。

莫清河端起杯茶,慢條斯理地吹著已衝泛的飄起的茶花,輕輕啜了口醒茗,這才微笑地說道:“卑下這茶葉,比進貢的皇尖極品其實還要勝上一籌,難怪大人品了後生疑。不過這也算不得甚麽秘密,行內的人大多知道此事。”

“哦?”楊淩輕輕轉著茶杯,疑道:“貢茶,不該是最好的茶葉麽?何以這西湖龍井茶供奉大內的皇尖反不如你截留下來的茶葉品次更好呢?”

莫清河嗬嗬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這茶隻有這附近幾處山峰產出的纔是正宗極品,最好的茶葉,受氣候影響很大,即便這一年風調雨順,氣候適宜,能夠產出些極品好茶,長途運送逢個陰雨連綿味道也大受影響。

因此為求皇上喝的茶味道穩定、品質如一,進貢的茶不求最好,隻求最穩,否則皇上今年喝著味道殊異,明年若是茶葉味道稍稍有些差別,認為下邊辦事不利,追究下來的話,就是將這茶園上上下下的人全砍了腦袋,也生不出新茶來呀。

這個,可不是下邊的人對皇上不敬,實在是冇有辦法的辦法,京裏偶爾有人品到這兩種茶葉的不同,也隻道是原地剛剛采摘的茶葉味道鮮美。絕不會因此生疑。卑下對楊大人十分傾仰,因此不敢相瞞,當然……楊大人體恤黎民之名卑下也是早有耳聞,所以也不忍相瞞。”

楊淩聽地怔住了,他隻道莫清河私藏好茶是為個人牟利,想不到其中卻有這般理由。莫清河苦笑道:“大人呀,我們這些在下邊侍侯的人憑著皇差的身份,耀武揚威,人人都覺得無比威風,又有誰知道我們上下圓寰也是煞費苦心呐。

可是這也是冇有法子,除了不敢將受天氣影響品質優劣不定的茶葉進貢大內外,我們倒是不敢藏私,這些極品好茶出售的銀兩我們都是按數上繳京師的。當然……也不免要拿出一些來贈送京中上官,司禮監王公公和幾位首領,我每年都要孝敬十斤好茶,如今卑下劃歸大人管轄,卑下坦言相告,還望大人體察下情,體諒我們這些奴才的難處。”

楊淩聽的苦笑不已,願以為天大的一件欺君案,原來竟是官場上一條約定俗成大規矩:凡是不能保質保量保證供應的貢品。寧可退而求其次,也不供奉大內,免得龍顏大怒,反而不美。

不過莫清河如此坦言相告,也令他大生好感,無論莫清河是示之以誠,還是心懷坦蕩,至少都說明他確有向自己靠攏的意思。楊淩哈哈一笑,舉起杯來向莫清河遙遙一舉道:“多謝莫大人坦言相告,解我心中疑惑,楊某就在君前當差,當然知道你們的苦處,如今既知其中端倪,自然不會見怪。”

楊淩聽了柳彪匯報的情形,已決定拿關稅監鎮守袁雄開刀立威,隻是莫清河的貢茶一事橫在心頭,一直是塊心病,如今知道了詳情,心中極是暢快,兩人品茗言談,彼此的感情都熱絡了不少。

待到在半山腰茶園中走了兩圈兒,算是完成了視察使命,二人下山上轎時,莫清河舉手一招,鎮守茶園的稅監連忙率著幾個人抬過來兩口小箱子,楊淩疑惑地道:“這是……?”

莫清河陪笑道:“大人,這山上除了茶葉實在冇有什麽象樣的東西,這一口箱中,是十斤極品雨前龍井,大人拿回去嚐嚐鮮吧,若是明年收茶時天氣不好,可就喝不到這樣好的茶了。”

楊淩知道這樣真正的極品雨前,此時若是拿到市麵上出售給江南富豪,一兩茶抵得十兩銀,這小小一箱茶葉就是一千兩銀子,喝上一口怕就是尋常百姓一個月的口糧,實在是太奢侈了點兒。

不過既然以前司禮監眾人都是收得慣了的,此時莫清河還未歸心,若是不受,難免叫他生疑,便含笑點了點頭,莫清河搓著手道:“這一口箱子麽,裏邊是四隻鴛鴦枕,枕內茶葉雖不是雨前皇尖,也是第一流的好茶,枕在上邊,一身茶香,清心明目,最有助於睡眠,嗬嗬,送與大人和夫人。”

楊淩聽說是茶枕,倒是有些眉開眼笑,這茶枕馨香撲鼻,京裏三個丫頭一定喜歡,可是一聽樹木,又愣了一下:既是鴛鴦枕頭,可是幼娘和玉兒、雪兒一共才三個人,他送四套是什麽意思?這也講究好事成雙?

楊淩一抬眼睛瞧見莫清河眼中含笑,忽的臉上一熱,知道他是認定高文心早晚會被自己娶回去做妾侍,他也無法辯解,隻好含糊應了,叫人將兩口箱子收下,兩人起轎離開獅子山。

出了山口,先要經過一個小村子才能拐上回城的官道,楊淩坐在轎中忽聽見前方有人嗬斥,連忙掀開轎簾兒一看,隻見兩個稅吏舉著鞭子正驅打一個衣衫襤褸的幼童,看年紀也不過十歲上下,連忙怒喝一聲:“住手!”

那兩人抽得起勁兒,壓根冇有聽到,隨在轎旁的鄭百戶一個箭步衝過去,劈手奪下稅吏手中的皮鞭,將他推了個趔趄,喝道:“大人有令,你冇聽到嗎?”

那稅吏一回頭,瞧見楊淩已下了轎子,那凶神惡煞的麵孔立時換上一副謅媚的笑臉,點頭哈腰地站到了一邊去。莫清河也下了馬轎,匆匆搶過來道:“大人,出了什麽事?”

楊淩見那孩子已退到一個茶水攤子邊,他長得十分瘦弱,單薄的身子顯得腦袋碩大了些,一雙大眼睛透著幅子機靈勁兒,隻是衣衫破爛,身子臉上十分肮臟。

楊淩走過去蹲下身子,按住那孩子的肩膀,隻覺得皮包骨頭,瘦得可憐,楊淩溫聲問道:“小兄弟,你不是本地人吧?家裏人呢?”

楊淩往前一走,鄭百戶領著四個番子早追了上來,那小孩兒看見楊淩背後五條威風凜凜的大漢,手中提著單刀,瑟縮的不敢應聲。楊淩回頭瞧見,皺眉道:“一個小孩兒家,還怕本官被行刺麽?別嚇壞了孩子,你們退開些。”

鄭百戶連忙領著人退開幾步,莫清河也走過來,蹲下身子,和氣地笑道:“小傢夥,這位大人是個好人,他問你話你要好生回答,大人高興了會賞你幾文錢買幾個大肉包子吃。”

那肉包子,眼睛不由一亮,他嚥了口唾沫,才囁嚅地道:“大老爺,我叫溫小華,是胥小華,是胥口鎮的人,方纔肚子餓了。見路邊樹上有野果子,想打幾個下來吃,那位大爺……他用鞭子抽我。”

楊淩瞧了莫清河一眼,莫清河蹩了蹩眉道:“胥口鎮?那是蘇杭地界兒,你這小孩兒是一個人來到這裏的嗎?你家裏人呢?”

小孩兒怯怯地點頭道:“嗯!我家裏人都死了,我就到處討口吃的過活,轉呀轉第,就到了這地方。”

楊淩問道:“怎麽會一家人都不在了?此地發生過瘟疫麽?”

莫清河搖頭道:“不曾聽說有過瘟疫,小孩兒,你告訴我,家裏人都是怎麽死的?”

小孩兒眨著雙怯生生的大眼睛道:“我家的地挨著河邊,五月時發了水淹了我的家的地,我爹賣了房子去城裏跑小買賣,可是進城也要手稅的,他……他偷偷爬城牆摔傷了,我娘賣了地給他治傷,可是倭人來了,搶了我家的錢和東西,把爹孃都殺死了,我就……就到處討飯了。”

楊淩聽的一陣心酸,這時那路邊擺茶攤的老頭兒認出了莫清河,忍不住驚喜地道:“你是莫爺?莫大善人!”

莫清河一愣,反問道:“你認得我?”

那老漢興奮地道:“認得認得,去年冬天,莫爺在城裏施粥,老漢去您府前討過吃的,咱們村張寡婦改嫁丟下個不大的孩子,叫水生的那孩子,冇個人管,不是莫爺給收留了麽?嗬嗬,老漢記得您呢,這孩子挺可憐的,可瞧著還機靈,莫爺發發善心,不如收留了他吧。”

楊淩瞧了莫清河一眼,意外地道:“莫大人倒真不愧善人之命,原來不止施粥救人,還收養孤兒。”

莫清河還未謙遜幾句,那老頭兒已搶先道:“莫爺是好人呐,杭州城誰不知道?莫爺收養過幾十個孤苦無依的孩子呢,這孩子今兒遇見了您,可真是祖上有德呀。”

莫清河聽他當著楊淩的麵誇獎,似乎有些不甚自在,忙道:“好啦好啦,你這老頭子,”他上下打量幾眼那個叫溫小華的孩子,點了點頭道:“好吧,你跟我走吧,怎麽樣?我給你找個地方,有吃有喝,還能學些手藝。”

那孩子甚是機靈,聽了連忙跪倒,歡天喜地地道:“謝過大老爺,隻要能有口飯吃,您讓我乾什麽都成。”

莫清河倒不嫌他臟,嗬嗬笑著摸挲一下他的腦袋,扭頭對管家喚道:“老李,帶上這孩子,帶吃的了麽?先給他墊點吧。”

楊淩一邊與他往回走,一邊說道:“莫大人收留過幾十個孤兒?這……這真是做了大善事,不過府中養了這麽多小孩子,也真難為你了。”

莫清河臉色微赧地道:“大人過獎了,咱家……唉,咱家是啥人兒大人也明白,隻想著多做些善事,來生能有個好報應,這些孩子我也隻是幫他們討口飯吃,並未留在府中,而是托人送到本地的織戶那裏做些雜務學些手藝。看在我的麵子上,那些織戶也不敢難為他們,給他們一條活路罷了。”

楊淩對這太監此時真的是肅然起敬了。不管他是不是想積陰德圖善報,可是所作所為,多少正日階慷慨激昂為國為民,卻隻會泛泛而談的讀書人都比不上,他雖不懂那許多大道理,卻是實實在在地做著許多好事。

雖然,利用職權之便,他也從中收受不少好處,可是他能想著賙濟下窮苦百姓,這已是極難能可貴的事了。

本地的織戶統歸織造太監李大祥管轄。織造人戶集中於蘇州,所以李大祥的衙門設在蘇州,楊淩和莫清河回了城,冇有直接回府。先去了家地方風味的小店,兩人坐在垂楊柳下淺飲輕酌,笑品江南風景,隨後意猶未儘,乾脆去了當地的織戶察訪。

楊淩記得幼時讀書,就聽說明朝年間江南織戶雇傭工人,已經頗具規模,具有了資本主義雛形,此次去參觀的織戶,是杭州十幾家大織戶的一家,雖不及蘇州織戶勢大,竟也有織機數十張,雇聘女工近百餘人。楊淩在裏麵走了一圈兒,頗有現代工業廠房流水作業的感覺,不禁興奮異常。

臨出門時,忽瞧見一個十一二歲的胖大小子,扛著一包白紗線進來,一瞧見有外人在,不禁站在門邊兒,抬起袖子抹了把額上汗水,傻愣愣的隻是憨笑。

莫清河笑指著那孩子說道:“這孩子,也是無父無母,我看著可憐,就收留了下來送到這兒的。嗯,那是去年夏天的事了。

嗬嗬,不怕大人見笑,我送來的人,這些織戶還不敢不給麵子,決不會虧待了他們,所以我也從未來看過,這孩子我記的住,還是因為他那個大肉瘤子,要不然可真想不起了。”

楊淩一瞧,那壯壯實實的男孩兒長的結結實實,看來在這兒生活果然不錯,不過他脖子有粗又短,側方生出一隔閡紫紅色的可怖大肉瘤,瞧著就令人生厭。

楊淩雖知這孩子身世可憐,可是瞧了心中也有異樣感覺,更別論別人了,要不是莫清河發善心,估計這孩子想正當的乾點活混口飯吃也冇人用他,隻能一輩子當個乞丐了。對於莫清河的壯舉,心中不由更生一種敬意。

可是奇怪的是,那傢夥怎麽見了莫清河神色正常,毫無見到恩人的神情?楊淩心中稍稍動疑,隨即想起這下胖子隻見過莫清河一麵,時日久了小孩子哪記的那麽清楚,疑心頓時散去。

那小胖子望著幾位客人隻是憨笑,也不上前見禮,織戶高明笑罵道:“傻小子,看什麽看,快搬咯額東西進去,別礙了大人的眼。”那胖小子聽了連忙扛起紗來一溜煙兒跑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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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淩麵紅耳赤地走進西跨院兒,高文心在家中悶了一天了,聽說他回來雀躍迎來,瞧見楊淩神色怪異,不由得一怔。楊淩訕訕地遞過一卷兒字軸道:“文心,把這個好生收起來。”

高文心詫異地道:“又有人送了老爺什麽名人字畫了麽?”她拉開卷軸看了一眼,臉色頓時拉了下來,酸溜溜地道:“君似明月我似霧……好一首情詩,咱家老爺還在很是風流人物呢,到了江南水鄉,不知要迷的多少女兒家要神魂顛倒了。”

楊淩啼笑皆非地道:“這詩……是我在故鄉時聽到的,莫夫人十分欣賞,便抄摹了兩卷,這一卷是送還給我的,你不要胡思亂想,對了,你瞧這位莫夫人的書法如何?真是一手好字呢。”

高文心纔不信他的鬼話,如果真是這麽堂堂皇皇,方纔何以神色尷尬?她瞧了瞧那字,哼道:“字是不差,可也不見的就比我強了,倒是這詩……情深意重,莫非是幼娘姐姐送你的?”

楊淩哼哈兩聲,冇有搭她的腔兒。方纔一回府中,莫夫人便興沖沖地拿了兩卷畫軸出來,她已將詩抄好。一式兩份,一份送給楊淩做為謝禮。

原本這也冇有什麽,隻是不知是江南女子便是這般大方,還是莫夫人混跡青樓多年,不知有所檢點,竟絲毫不知避忌地湊到楊淩麵前,打開字卷,巧笑嫣然,指指點點。

那舉止要是擱在現在,實也算不得什麽,可是楊淩在這年代久了,還從不曾見過別人的夫人如此不避嫌疑,捱得近近的。隻聞香風習習,嗬氣如蘭,倒令他侷促不安起來,偏偏莫清河絲毫不以為杵。他更是發作不得。

直到最後莫夫人將卷軸收起,係好遞於他的手中,那纖纖玉指竟順勢在他掌心輕佻地勾抹了一下,嚇得楊淩心中一跳。一抬眼間,正瞧見莫夫人睇來一對勾魂攝魄的眼神兒,妖嬈、嫵媚,貝齒輕咬著紅唇,雖隻是刹那間的風情展露,卻如靜水投石,在人心中蕩起層層漣漪,楊淩這才曉得她不是不拘小節,竟是有意勾引自己。

這美女的風情,風流而不下作,雖是當著自己丈夫勾引旁人,那種異樣的魅惑力竟讓人升不起絲毫惡感,楊淩隻道是她嫁了個太監老公,春情寂寞,忽爾家裏住進個年輕男人來,才使她想入非非。當下不敢多坐,忙與莫清河言談幾句,便抱頭鼠竄了。

這樣的難堪事他當然不會講給高文心聽,瞧她還有點氣鼓鼓模樣,楊淩忙乾笑道:“呃……文心呐,咱們是不是該吃藥鍼灸了?”

高文心俏巧地白了他一眼,說道:“那可不成,您老人家還是先見過了柳千戶再說吧,莫要鍼灸時候又大呼小叫的,等把你的腰紮成了篩子,回去幼娘姐姐不和我拚命纔怪。”

楊淩脫口笑道:“那倒不怕,就怕我在房中大呼小叫,被番子們聽了去誤會我們……”他說到這兒忽地住口,後悔的差點兒想給自己一個嘴巴:“你這混蛋,明明不想再招惹情債,還要口無遮攔,你當這是當初在辦公室裏和女同事閒扯聊天麽?這時的女人可是死心眼呀。”

他訕訕的不好意思,高文心何嚐不是羞得滿麵通紅?可她倒是冇有一絲慍色,那眼神兒十分複雜,也不知在想些什麽,她深深瞟了楊淩一眼,輕聲道:“我……婢子去請柳千戶進來。”一時間,那語氣竟是說不出的溫柔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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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真是一身打扮一副模樣,高文心穿著一身普通江南女子服飾,那股華貴雍容之氣儘去,頗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覺,她匆匆奔上樓來,提著翠綠的裙裾,跺了跺那雙紅繡鞋,冇好氣地白了楊淩一眼道:“下回不要在找我啦,還要人家衝他笑一下,我都直想吐。”

高文心身材頎長,眉眼清澈如水,這時跺著弓腳一番嬌嗔,風姿嫣然,楚楚動人,瞧得楊淩雙眼一亮,連忙點頭道:“那是,那是,放心,放心,要不是怕打草驚蛇,我也捨不得……咳咳,你先去後邊避一避,我來看看那聞香而來的色鬼是甚麽模樣。”

高文心哼了一聲,轉身避往後房去了,隻聽房門外一個男子哈哈笑道:“不錯,不錯,你冇有誑我,這女子果然有味道兒,不過話說到前頭,纏頭之資老子可隻付十兩,你手中既有米糧,我回頭叫司務官高價買下便是,你少賺不了,哈哈哈……”

隨著話音兒,一個狐狸臉兒,微須黑麪的軍官在一副市儈商人打扮的柳彪陪同下色眯眯地闖進房來,他一瞧房中並非想象中的少女春閨,反是一間不大的花廳,一個白衣藍帶的青年公子,笑吟吟地足在椅子上望著他,那公子背後站著四個黑衣漢子,身形剽悍,神情陰沉,不由得一愣,馬上伸手向腰間的刀柄摸去。

柳彪懶洋洋的市儈模樣一掃而空,抬起腿來一腳踹在他膝彎上,緊跟著一柄雪亮的匕首已壓在他頸上,隻聽這個自稱有米糧出售、要以美色奉獻的商賈陰森森地喝道:“上坐的是提督內廠、大內侍衛親軍統領、奉旨尋察江南稅賦的欽差楊淩楊大人,還不叩頭見禮。”

那軍官懵了,聽說不是強盜綁匪,死的危險大減。他提著的心已放下一半,可是堂堂的內廠總督、欽差大人,要見他還不是一句話的事?這麽神神秘秘地做什麽?他想起自己乾下的那些違法亂紀的事。不禁冷汗涔涔,慌忙仆下身子,顫聲道:“下官龍山衛指揮僉事丁林,拜見楊……楊大人……”

楊淩俯身笑道:“丁僉事,本督冒昧請你前來,你可知道是甚麽事麽?”

龍山衛指揮僉事丁林額上滲出顆顆汗珠,神色張惶地道:“下……下官不知。”內廠成立不久,有些甚麽厲害手段他還不知道,可是東廠西廠錦衣衛的酷刑可是早有耳聞了,聽說內廠還有督察兩廠一衛之責。那手段少得了嗎?丁林違法勾當也冇少乾,一邊說著,已忍不住哆嗦起來。

楊淩直起腰來一撣袍子,翹起了二郎腿。一隻鞋幫雪白的靴子在丁林的額頭上晃悠著,他悠悠地端起杯茶來道:“鄭百戶,念給他聽!”

“卑職遵命!”鄭百戶恭應一聲,上前一步,將丁林強買衛所官兵田地、貪墨軍餉、與士兵妻子通姦的不法行為一樁樁說來。聽的丁林麵如土色,鄭百戶還未說完,他已爬前兩步,哀聲道:“下官有罪,下官該死,求大人寬恕,求大人開恩呐!”說著頭已砰砰地直磕下去。

楊淩擱下茶杯,微微一笑道:“丁僉事,這些事我都查有實據,相信如果要人證,你如此‘善待’的官兵也會欣然出麵作證,這其中任何一條,都足以殺你的頭了,你說呐?”

丁林顫聲道:“是是,下官知道,下官該死,求大人……”

楊淩截口道:“常言道,求人不如求己,丁大人如果想要立功贖罪,還要靠你自己才行呀!”

丁林聽出他話裏有話,不禁雙眼一亮,急忙仰起臉來急切地道:“請大人指點迷津,下官無不聽從。”

楊淩道:“其實本官也知道,你兄弟六人,隻有你一個襲了軍職,家族龐大,全靠你一人供養,近靠那點俸祿,確實不敖使用,至於你與士卒妻子通姦,你情我願的,雖然罪無可恕,卻也情有可願,如果你肯幫本關做些事情,這些罪過我提你轉寰一下,自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丁林喜形於色道:“多謝大人開恩,不知大人要下官做……做些甚麽?”

楊淩目光一凝道:“我聽說龍山衛指揮使畢春畢大人,常常構陷士卒違犯軍規,然後壓迫士卒將衛拱手相讓,與監軍袁公公私吞,另外軍中定額65oo人,如今不過三分之一,還都是老弱病殘,畢春和袁雄瞞而不報,欺吞軍餉,甚至連撥付的造船銀兩都侵入各人腰包,如今軍械破舊,不堪使用,可有此事?”

丁林雖是指揮僉事,但是畢春大權在手,又和袁雄勾結起來,一手遮天,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裏,這些好處他所撈有限,心中對畢春早已不滿,聽口氣這位欽差似乎是想整治畢春和監軍袁公公,他不禁心中暗喜。

可是多年積威之下,他一時還不敢吐露實情,所以不免猶豫起來,楊淩見狀冷哼一聲,說道:“你既對本官不能推心置腹,我也懶得救你,你回去吧。”

丁林再無考慮餘地,慌忙道:“大人勿怪,下官招了便是!”當下丁林將所知的袁雄和畢春的醜事一一吐露出來,更令人髮指的是,畢春除了親兵營五百多人是精銳,餘者全無戰力,因此倭寇來時,他便你東我西,故意與倭寇錯肩而過,任由倭寇搶劫。

若論指揮能力和勇敢,畢春倒真是一員驍將,要不然當初集中幾個衛所的精兵北上禦邊時,他也冇有膽量和韃子短兵相接了。可是這一回來,如果和倭寇拚死相抗,死的全是他自己的精銳,出於一已之私,他身負守土之責,卻任由倭寇搶劫,等到倭寇退卻時,才大張旗鼓追趕,倭寇每至不及逃走時,便丟下大量搶劫來的財物。畢春便趁機收入自己囊中,這大明的將軍,倒做了黑吃黑的霸王。

楊淩聽的七竅生煙,待丁林說完,屋角一位伏案疾書的番子刷地拎過墨跡淋漓的一張供紙來,丁林無奈地按了手印,這才聽楊淩冷笑道:“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希望丁大人能與本督精誠合作,你方纔供認的事本督已記錄在案,這樁樁件件,還需要丁大人利用方便,多多蒐集證據,本督拿人也拿的理直氣壯。”

丁林聽的目瞪口呆:“原來這位廠督大人是在誑他。他雖耳聞這些事情,卻根本冇有證物呀!”丁林有點兒後悔,可是他剛剛簽字畫押,此時已是上了賊船,再想下來,隻憑這張狀紙,楊淩就能把他抓進內廠拷問。

人心似鐵,官法如爐,誰能在廠衛的酷刑下還能藏的住秘密?就算袁公公和畢春肯救他,等他出來人也殘了,丁林到此地步隻好垂頭喪氣地答應了。

楊淩倒不是一味地靠恐嚇讓他辦事,見他答應了,忙笑吟吟地將他扶了起來。封官許願一番,給他畫了一幅錦繡前程,把癟下來的丁僉事又吃足了氣兒,才放他離開。

待他離開,柳彪微微奇怪地道:“大人,咱們廠衛拿人,隻消有些蛛絲馬跡,象畢春,丁林這樣的官兒無須請旨就可以拿下拷問,何況咱們多少也有了些確實證據,大人何必費儘周折還要利用這個傢夥?”

楊淩淡淡一笑道:“柳彪,丁林……不足懼!畢春……不足懼!袁雄……亦不足懼!不過,你以為我們的敵人真的是他們麽?”

他搖了搖頭,莞爾道:“非也,我們真正的對手在京裏,這幾個人與其說是我們要對付的人,不如說是一件武器,京裏那幾位等著拿他們來對付我們,我們也在拿他們對付京裏,嗬嗬,所以證據越確鑿越好,如果人證物證千真萬確,他們就是想搬開是非,也冇有藉口了。”

柳彪聽的怵然一驚:“是啊,怎麽忘了為何來江南了?這根本就是司禮監和東廠設的一個局,他們會老老實實地看著楊大人來解這個局麽?如今對付這幾個鎮守太監,其實是在打一場仗,贏了,便贏得了天下數百位稅監地擁戴,削弱了司禮監和東廠的實力。敗了,不止輸掉一個稅監司,到那時各地稅監多方刁難,恐怕現有的財路和勢力也要完蛋!”

“大人越來越有心計了。”柳彪欽佩地望了楊淩一眼,恭敬地道:“那麽,我們要等丁僉事拿了憑據才辦他們麽?”

楊淩搖頭道:“不!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江南三大鎮守太監,確有不法行為,如果一個也不察辦,同樣授人口實。這個袁雄是拿定了。不過我們的藉口與稅賦無關,而是敗壞軍紀,做為欽差,我有順便勘察之責,未奉旨意卻不能辦也。

現在要馬上派人進京將事情稟明皇上,請了旨意立即拿人!這事兒根本瞞不了廠衛,所以隻能搶速度,你挑幾個機靈點的立即回京,先去見過吳大檔頭,然後進宮麵聖。”

“是!”柳彪答應一聲,急忙轉身出去了。

高文心從夾壁牆後俏生生地走出來,眨了眨眼道:“大老爺準備官兵追賊了?那~~~~~~明天張天師兄妹請了你去蘇州遊玩,你去是不去?”

楊淩伸了個懶腰道:“去,為什麽不去,京裏傳回訊息哪有那麽快的?這裏有柳彪守著我也很放心!”

他說著瞧見高文心那一副江南女子打扮,不禁雙眼一亮,展顏笑道:“妙呀,這身衣裳一穿,根本就是水鄉佳麗了,我看你也不用換了,明日就穿著這身衣裳,挽起褲腿兒,赤著腳丫,咱們去太湖泛舟采菱,學那……那……”他一拍腦門道:“那誰來著?”

高文心被他那的難受,忍不住脫口說道:“西施範蠡嘛!”

楊淩一拍手道:“對對,西施範蠡!”

他倒不是有意誑高文心說話,而是那位範大夫的蠡字他不會讀音,等高文心一說出來,他才發覺這個比喻有點不妥,自己和高文心的關係是比成西施範蠡,那成了什麽了?所以他說完忍不住笑出聲來。

高文心眼珠一轉,隻見楊淩嗬嗬壞笑,他身後的鄭百戶和幾個番子都緊緊抿著嘴唇,似乎十分嚴肅,可是臉蛋子都呈現出詭異的上翹形狀,不禁羞得象隻蝦子一樣,連脖子都紅了。

回到明朝當王爺_o127章

姑蘇城外

自從唐代詩人張繼舉掉歸裏,夜泊楓橋,以一首膾炙人口的《楓橋夜泊》名傳後世,寒山古刹聞名天下,到了蘇州,又怎麽能不去寒山寺一遊呢?

蘇州首富吳濟淵恭請張天師至府上為老太爺祈福,張氏兄妹也是頭一次來江南,久聞太湖風光,想去湖上一遊,采菱泛舟,特意遣人往杭州邀請楊淩。江南三大鎮守太監位高權重,楊淩既然住在莫府,吳濟淵當然不會把這位鎮守江南的莫公公撇在一百年,於是便一並邀了莫公公夫婦一同前往。

官船沿著古運河而作,恰巧經過寒山寺,張天師兄妹和吳濟淵便在楓橋相候。楊淩今日換了一身輕衫,若不是身旁那一眾背弓提刀的番子就是他的活招牌,以他的打扮相貌必然被人當成一個風度翩翩的斯文公子。

雖然早聽說這位欽差年紀甚輕,乍然看到他的樣貌,吳濟淵仍然忍不住露出一絲訝色。這位蘇州首富年約五旬,看其相貌溫文爾雅,雖然吳家世代經商,但是在蘇杭一帶也有大片的土地,吳家子弟也多有功名在身,所以算得上是江南豪門、士族名流。

今日張天師是主,請的主客是欽差大人,但是要說到熟識,倒是莫清河和吳濟淵彼此熟識一些,當下莫清河向吳濟淵介紹了楊淩,吳濟淵向莫清河介紹了張天師兄妹,一行人有說有笑地走進寒山寺內。

今日莫清河也換了一身便裝,他身材高大、儀表堂堂,這一打扮還真看不出太監模樣,與那風情萬種、妖媚動人的莫夫人站在一起,還真有種郎才女貌的感覺。

寒山寺方丈聽說今日京裏欽差大人和鎮守太監莫公公要到寺裏一遊,絲毫不敢怠慢,早早兒地就迎出了門外,老和尚年逾八旬,鬚髮皆白,滿麵紅光,身板兒硬朗的很。

他披了大紅袈裟,率著寺中長老、知客僧和十幾個小沙彌恭恭敬敬地將楊淩等人迎進寺去,這寒山寺雖名聲甚響,其實寺廟極小,要轉上一圈兒用不了多少時光,一進寺門就見那口大銅鼎香火極旺,信眾敬燃的兩指粗的香插在鼎內,老遠的就聞到一股嗆人的煙火氣。

寺中並未因欽差大人光臨而將其他香客拒之門外,不過番子們搶先衝進寺去。四下一站,那股其實任誰見了也知道來了大人物,又有寺中輕易不見客的老方丈親自陪同講解,那些信眾早已識趣地避到了一旁。

楊淩對這寒山寺,好奇勝於先上。雖說到了蘇州,園林和寒山寺纔是必須一遊的地方,在楊淩心中,倒是燕子塢纔是第一嚮往之地。張天師是道家至尊,到了這佛家聖地,也覺得自己身份有些尷尬,至於莫清河、吳濟淵又是本地遊慣了地人,雖然老方丈十分殷勤,眾人的遊興也都不甚濃。

這一來眾人走馬觀花,本來不大的寺廟走起來更快,隻不過半個時辰,楊淩就轉到了寺後,繞過前邊閣內供奉的佛像,一轉過去他就瞧見兩名僧侶正雙手合什,跪在蒲團上頂禮膜拜,楊淩初時還以為是寺內僧人蔘禪禮佛做功課,忙止住了腳步,不過他們為何在佛像後邊施禮,卻令他有些奇怪。

那位方丈原來以為欽差大人不會這麽快就逛到後院,所以並未及時叫這後院僧人迴避,這時見影響了大人遊興,他忙擺手示意知客僧將那兩個灰衣和尚趕開。

楊淩見那兩個和尚一身僧衣與寺內僧侶有些不同,二人肩後又都背著鬥笠,似是遠道而來,瞧著總覺得有些怪異,又有些熟悉,他蹙著眉想了想,忽地想起一些日本漫畫片中見到的僧侶就是這副打扮,不由奇怪地問道:“方丈大師,這兩位高僧可是貴寺的僧人?”

方丈恭敬地道:“欽差大人,這兩位僧侶來自日本拾得寺,是來本寺參拜並求取佛經、佛像等物的。”

吳濟淵一旁笑道:“大人,唐貞觀年間此寺有兩位得道高僧,名曰寒山、拾得,後來拾得和尚東渡日本,在日本建了一座‘拾得寺’,傳道授經,甚受當地人敬重。故此日本僧侶和信徒若來東土,大多要來這寒山寺參拜一番。”

“哦?”楊淩見寒山寺方丈和吳濟淵談及日本,神色從容,毫無不忿之色,心中先是有些詫異,隨即便想到此時日本尚未對中國犯下滔天罪行,雖然沿海一帶倭寇作惡多端,但那群海盜在日本同樣屬於不法歹徒,況且其中還夾雜著許多中國海盜,這時的百姓並未因此遷怒日本國人,不禁釋然一笑。

他抬步走到那兩個正欲退出殿去的日本和尚麵前,先向二人蔘拜處看了眼,見牆上淺淺一副畫像,年代甚是久遠,繪的是兩個憨態可掬、甚至有些滑稽的和尚畫像,方丈大師迎上來笑道:“大人,這便是寒山、拾得兩位高僧的畫像了。”

楊淩點了點頭,瞧見畫像左邊有兩行字,這兩句對話實在有名,他早就聽說過,隻是一直不知出處,此時見了這才曉得竟是出自寒山、拾得之口。

他順口唸道:“世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旁邊立即有一人接道:“隻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楊淩詫然回頭,瞧見正是兩個年輕的日本僧人之一,正合掌向他回答,楊淩不禁笑道:“你這和尚,倒記的清楚。”

那日本僧人地他誇獎,臉上不禁露出喜色,說道:“多謝大人誇獎,貧僧圓仁,是日本‘拾得寺’僧侶,貧僧還記得寒山大師曾問:還有甚訣可以躲得?拾得大師回答說:彌勒菩薩曾雲:有人罵老拙,老拙隻好說;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麵上,隨它自乾了,我也省氣力,他也無煩惱……”

那一段偈語足足有三百多字,這和尚記的清清楚楚,一一念來抑揚頓挫,方丈大師聽罷欣欣然合掌道:“善哉,善哉。”

圓仁微微一笑,滿麵矜持地向方丈合什一禮,顯然也有些自得。吳濟淵在一旁嗬嗬笑道:“拾得大師東渡傳經,果然信徒眾多,真是功德無量。”

楊淩瞧著這口述高僧偈語,麵帶得色的和尚,想起後世他們舉國化身強盜、到中土來燒殺搶掠地行為。不禁淡然一笑道:“拾得大師這段話確實蘊含玄妙佛理,大師記地果然純熟,那麽我來問你,你背的下來……可鑄得到麽?”

圓仁怔了一怔,沉吟半晌才肅然回答:“我做不到。”

楊淩又問:“那麽……貴國有信佛之國,又有多少人做的到呢?”

圓仁沉默半晌,額上滲出涔涔汗水,竟是始終說不出話來,楊淩曬然一笑道:“縱然將佛經一卷卷倒背如流,那佛也不過是掛在嘴上,你剛剛說……悟得真常理,日月為鄰伴,這真常理便是這麽悟出來的麽?”

圓仁和尚沉默片刻,深深鞠了一個九十度地大禮。坦然道:“大人一語如當頭棒喝,貧僧受教了,多謝大人指點。”

楊淩笑道:“不敢,說是隨意說,‘悟卻是真常理,日月為鄰伴’,嗬嗬,日月者,明也。若是貴國真的與人為善,則這日月之明……我大明朝豈不正是你們地友鄰良伴麽?”

圓仁和尚聽了抬頭看了他一眼,有所警覺地道:“大人這麽說……可是因為貴國海盜為患,胡此遷怒我國人民麽?”

楊淩笑道:“你敢否認那些‘海盜’之中,冇有利慾薰心地大名派遣的軍隊冒充海盜為惡麽?”

這些事已是公開的秘密,大明朝都有許多人知道,更遑論來自日本的圓仁了,圓仁聽了臉上一紅,不敢出言反駁,他想了一想卻道:“但是……貴國何嚐曾表示出善意?我國想與貴國友好相處,互通有無,可貴國卻無理要求我國必須以臣子之禮晉見。

若依臣禮,貴國則不惜賞賜,而我國僧侶也要常常渡洋前來,隨身攜帶回去一些,費儘周折,仍是不能滿足信徒地要求,可是我們願出重金購買,貴國卻因我國不肯以臣禮事之而不行方便,若不是貴國這般苛嚴,我們……我們……。”

他說到這兒臉孔漲紅,顯然自己也覺得人家不願意和他做買賣就動手來搶忒也無恥,這個理由太說不過去。

這些原因楊淩自然也是知道的,他昔年讀曆史發現中國古人實在‘蠢’的可以,寧要名不要利,如果他國肯自認為臣哪怕送來一筐青草,也恨不得賜予十倍黃金來表達天朝上國的慷慨。可是如果對方不肯認為臣,哪怕是對自己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買賣,也決不同對方交易,以此作為懲罰。

他見這位圓仁和尚雖說地憤憤不平,但是滿麵羞愧,顯然以本國人的行為為恥,不覺對他有了幾分好感,他綻顏一笑道:“你說的,本官也知道一些,這些事我會向皇上稟明,請求皇上允許開放通商口岸,加強彼此往來。不過……貴國那些海盜,不管出於什麽理由,隻要他們來了,我們就是要狠狠地打一打的”。

楊淩說罷,又深深望了那個若有所思的圓仁和尚一眼,然後和張天師、莫清河等人慢慢向回走,楊淩瞧見吳濟淵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忍不住問道:“吳先生還在想方纔那位圓仁和尚地話麽?”

吳濟淵吃了一驚,連忙拱手道:“啊!是……不是……草民……”。

楊淩一笑道:“吳先生不必驚慌,你是蘇州首富,家中有土地、有織戶還有商鋪,對這些事想必瞭解更多,本官司這次來江南查的是稅賦,不止是查稅吏的清廉。也要瞭解一下稅賦的來源和增加稅賦的方法嘛,先生隻管直言,本官司決不會怪罪。”

吳濟淵瞧了張天師一談,見他點頭鼓勵,這才鼓起勇氣道:“大人,依草民之見,其實……如果朝廷肯開設口岸對日通商,不但利於百姓,朝廷稅賦也必定大有增益的。

日本國內現在戰亂頻仍,許多東西都很缺乏,比如生絲、棉布、錦綢、水銀甚至針、鐵鏈、鐵鍋、瓷器、漆器、氈毯還有藥材、調味品等等,尤其儒家和佛教的經典書籍,需求極旺。如果賣給他們,咱們可是能賺取十倍利潤啊。”

楊淩雖知通商必定有利可圖,可是也冇想到這些不起眼的東西拿到日本去竟有這等賺頭,如果把這些日用品大量銷往日本,那日本的銀子還不流水一般流向大明?楊淩可冇忘了後世充斥中國市場的日本車和日本電器。敢情曆史上也有他們瘋狂追求中國貨的時候呀,這機會怎麽能錯過?

楊淩半是驚訝半是興奮地道:“竟有這麽大利潤麽?吳先生你說詳細一些。”

吳濟淵瞧他喜形於色,膽氣更壯了些。他想了想道:“大人不要以為草民是心口胡言,草民舉個例子,咱們的蠶農、絲農、織婦,從養蠶、成蠶到抽絲要忙碌一年,最後產出生絲,一斤隻能賣出五六分銀子,扣去本錢和賦稅,勉強能餬口而已。

可是把生絲運到日本,就能賣五六兩銀子,整整十倍的差價呀!在咱們這兒就是一根針,拿到他們那地方都能賣七分燕子,這可是一本萬利呀。當然,他們那兒也有好東西是我們需要的,比如銅、硫磺、蘇木等等,我們買進來加工製作一番,再賣回給他們,又是一筆賺頭。”

吳濟淵到底是商人,說著說著膽怯之意儘去,不覺眉飛色舞起來,楊淩怎麽聽象是後世某段時間中日兩國經濟狀況的翻版,隻不過是把發、供求雙方倒了個兒,他不禁失笑道:“日本人可不蠢,那些大名、將軍這麽急著和我們做買賣,不會是因為百姓需要才這般上心吧?”

吳濟淵嗬嗬笑道:“那是自然,他們的屏風、扇子、盒子、硯盒做工精美,我們這邊的富人也是樂於出高價購買的。如果彼此通商,朝廷還可能大量從他們那裏進口刀具,日本刀品質員勝於我們的刀,賣過來也是至少有三倍的利潤的。”

楊淩聽了默默點頭,待走出寒山寺門時,他忽然停住腳步,對吳濟淵鄭重地道:“吳先生費心了,可否將你所知的這些事情詳詳細細地寫下來,越細越好,本官回京時,要把這些事情向皇上呈報!”

吳濟淵張大眼睛瞪著他,半響才興奮地道:“大人……大人此言當真?您願意為這商賈販利之事向皇上進言?”

楊淩搖了搖頭,深深地道:“這不是商賈販利之事,這是國家大事!”

吳濟淵聽了目中神采一閃,他深深地向楊淩一揖,鄭重地道:“有大人這句話,吳某知無不言、言無不儘,草民一定儘快將所知之事詳細述下送與大人。”

楊淩點了點頭,他心中已暗暗決定,回到京城無比要把這件事奏與正德,說動他開商交流。他也知道那些因循守舊、一味認為天朝上國可以自給自足,以平等身份與番夷通商有失上國顏麵的大臣必定會出麵乾預,但他也深知此事的重要性和即使性,這件事一定要辦,隻要辦的好,讓朝廷和百姓都嚐了甜頭,這個口子就越開越大,再也無人能夠阻止了。

吳濟淵直起身來,欣然笑道:“草民一席話,倒累了大人又談起公事了,今日大人是來散心的,這事回頭再說。草民知道大人要來,第一站必是這寒山古刹,這附近有一家寒山素菜館,風味獨特,草民已預訂了酒席,請大人先去品嚐一番,隨後我們再同去遊太湖秋色吧。”

莫清河一怔道:“大人今日是私人身份遊覽蘇州,所以我未通知蘇州知府,不過我已知會李大祥在獅子樓為大人設宴洗塵,大人您看……”

楊淩想了想道:“算了,去城裏往返又要浪費些時間,再說這大隊人馬也不便聲揚,去了太湖,今晚住上一宿咱們還要趕回杭州,就不要麻煩他了。”

楊淩急著往返,其實是想返程時去海寧會會閔文建,不過若是事先說給莫清河知道,他一定又要通知海寧官府,欽差駕到,大肆準備,勢必鬨得小小的海寧雞飛狗跳。

楊淩對於現在大隊人馬前呼後擁毫無自由的痛感決就已頭痛不已了,不希望到了海寧,那裏的人再嚴陣以待、如臨大敵,所以並未告訴莫清河。莫清河一聽他要急著回杭州,若再阻攔,倒象是怕他在杭州查訪自己似的,便不再多言。

寒山素菜館西臨楓橋,南依寒山古刹,北靠楓津河水,憑欄飲酒,登樓遠眺,儘攬姑蘇之秀麗。這裏做的佛千手、功德金腿、羅漢齋、八珍和合、翡翠球、素炒蟹粉等素菜選料講究,色香俱佳,其口味足以以假亂真。

那地方離的並不遠,一行人並不乘轎,說說笑笑步行而去。吳濟淵引著眾人走到寒山素菜館,正含笑向內相讓,候在那裏的廖管事氣急敗壞地搶過來道:“老爺,出了岔子了,小的包了這家館子靜候欽差大人光臨,可誰知李貴李老爺自河邊釣魚回來,非要品嚐一下這裏口味,明這裏被老爺包下,他也不聽……”

吳濟淵聽的一怔,他冇想到在這兒還碰上了冤家對頭李貴,可是……這廖管事也太不會辦事了,隻消說出自己宴請的是欽差大人和張天師,那李貴再大的膽子,敢在這兒生事麽?

吳濟淵怒視了廖管事一眼,剛要出言訓責,忽然注意到廖管事一邊和他說著話兒,一邊不住地看楊淩,這才恍然明白他的意思,他心中暗笑一聲,馬上換上一副為難神色道:“這個……館子已被李貴包下了麽?這可有些為難了。”

原來吳家在此地居住一百六十餘年,一甲子前就成為蘇州首富,而這位李貴,卻是近幾年來突然竄起的一位新貴,一個放印子錢牟取暴利的暴發戶。

誰也不知這個李貴的來曆背景,隻知他一來,似乎就有雄厚的資本,每遇天災**,尤其是倭寇劫掠之後,又有幾個農民還得上?

那些當初飲鳩止渴的農民走投無路,隻得將土地拿來還債,從農民破穿成了他的佃戶,有些則成為無業遊民,被造紙、絲織等手工作坊雇傭,一些年衰體弱無力求生的就淪為乞丐,四處流浪。

靠著這種手段,短短幾年功夫,李貴在蘇杭兩地購下了大量土地,如今儼然是蘇杭兩州最大的地主,家奴仆從數以千計,居則高屋大宅、出則鮮衣怒馬,聲勢隱然已淩居吳家之上。

他的所作做位,自然為蘇州本地士紳所不齒,加上本地人也有排外心理,這些士紳便向官府檢舉李貴的惡行,可是不知那李貴到底什麽來頭,知府衙門接了狀子竟置若罔聞。

象吳家這樣關係網龐大的豪門世家將事情反映到佈政使、按察使司衙門,竟然也毫無下文,幾大家族這才曉得這李貴的靠山必定十分了得,他們扳不倒他,又怕受到他報複,隻好吩咐府中的人平時少與這惡人有所瓜葛。

李貴在蘇州飛揚跋扈,吳家家大業大,想避又怎麽能完全避得開?所以家中的仆從管事冇少受他的閒氣,近來李貴又開始打起吳家產業的主意,兩家關係勢同水火,廖管事有意不說出欽差大人要來就餐,那是想借楊淩的手出出這口惡氣了。

莫清河在一旁聽了這事情,臉皮子忽地抽搐了一下,怒不可遏地上前道:“李貴?是那個上了檯麵的土鄉紳?哼!平素仗著有幾和錢就飛揚跋扈,這回居然在欽差大人麵前擺起譜兒來了。”

楊淩疑惑地對吳濟淵道:“這個李貴是什麽人?”

廖管事雖然身份低微,可是他和楊淩同船而來,比他的老爺關係還要熟一些,忙搶上幾步添油加醋地講述了一番李貴的為人,聽的楊淩連連皺眉。

莫清河嗬嗬笑道:“蘇州的富人,這個李貴最是為富不仁,雖然不曾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可是光那一副暴發戶嘴臉就叫人看了生厭,今日他敢衝撞大人,我正好趁機教訓教訓他,也叫他安分些兒。”

楊淩雖覺得把李貴討厭,可是他並冇有明目張膽的惡行,放印子錢又不犯法,如果僅僅因為他衝撞了自己就嚴加懲治,被言官們知道了必定參他一本,所以並不想多事,不過聽了莫清河言語,楊淩知道他不會太過分,便笑笑不語。

莫清河見他首肯,回頭對管家道:“老李,把那個不開眼的東西給我好好敲打一頓,叫呀以後收斂著點兒,你把他弄遠些,莫壞了大人的胃口。”

李管家笑嘻嘻地應了一聲,一擺手帶了幾個人剛剛走到門前,那房門就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黑胖麪皮的漢子背著雙手,翻著白眼仁兒傲然道:“吳老爺請了什麽人物吃素餐呐?可真不好意思,今兒這菜館,本老爺已經包了。”

回到明朝當王爺_o128章

太湖泛舟

那個黑膚矮胖的漢子得意洋洋地說罷,眼珠子才漸漸地恢複到正常角度,他一眼瞧清眼前站著的莫府管家,不由得大吃一驚,麵上頓時變了顏色。

李管家笑嘻嘻地道:“李大老爺真是威風,我家老爺也想嚐嚐這寒山素菜館的風味,看來要白來一趟了”。

李貴這時才瞧見門外站著幾個人,其中隻認得吳濟淵和莫清河,兩個人竟是一樣的神色,麵噙冷笑,淡淡而視。

李貴心中暗罵一聲,知道著了吳濟淵的計,今天顏麵掃地是免不了啦。可是莫清河主管米糧稅賦,而他是蘇杭兩地最大的地主,可以說莫清河饒他一分,便是米糧萬擔,緊他一分,便是失去大把的銀子,對這位財神爺他可是一點不敢得罪。

李貴慌忙搶出門來,點頭哈腰地道:“莫爺,您老人家來了,哎呀,小的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您快請進,小的可有日子冇見您啦,想孝敬您都冇機會呐,難得您老人家來蘇州,小的為您接風洗塵!”

莫清河淡淡一笑,說道:“吃素菜講究個意境,李員外在的話可就不太適合了”。

這位李大員外看這像個粗人,心眼兒卻不少,他聽出來莫清河損他滿身銅臭,臉上不禁一陣紅一陣白的,訕訕地道:“是是是,小的不知莫爺還請了客人,您幾位請進,小的馬上就走,這帳您老人家可千萬讓小的來付,就算賞了小的麵子了”。

吳濟淵瞧這橫行蘇州府的李貴灰頭土臉的模樣,心中十分暢快,他見李貴還在討好莫清河。便插口道:“不勞李員外破費了,吳某人既然請了幾位大人來遊蘇州,這點錢還是花地起的”。

李貴見吳濟淵宴請莫清河。顯然彼此關係非淺,旁邊一位貴介公子、一個道人看起來也不是尋常人物,更不敢露出倨傲神色。茶館內跟出的幾個打手擼胳膊挽袖子本來氣勢洶洶地。這時也都躡了,李貴見莫清河正眼也不看他一眼,忙訕訕地哈著腰,直到吳濟淵含笑請惡劣楊淩等人進去,這才慌忙離去。

李管家得了莫清河吩咐。哪敢輕易放過他,早就笑吟吟地跟了上去,莫清河所說的教訓,當然不會是叫人扁他一頓,估計李管家追上去,恐怕要狠狠敲他一筆,非讓他肉疼三天不可了。

吳濟淵將幾人讓進雅間。歉然道:“草民不知這李貴會來。擾了幾位大人雅興,實在罪過”。

楊淩見裏裏外外站的都是隨從,連帶著素菜館地老闆、小二也誠惶誠恐起來,他微微蹙眉道:“今日咱們隻是以私人身份遊覽風光,如此大動乾戈也確實不妥,我想可否麻煩伍先生準備些普通百姓的衣衫,一會兒咱們去太湖遊覽,還是輕車簡從的好。我的人麽,隻挑幾個人隨行就是,其他的人在官船上等候,隻是要委屈天師兄妹換身衣服了”。

張天師這一派雖是修道之人,其實不是重大典禮、設壇祭祀地時候,穿著也與常人無異,對此自無異議,鄭百戶聽了楊淩吩咐。,他身負楊淩安危之責,可絲毫不敢馬虎,急忙找上廖管家,要他從速安排,自己從番子中挑了身手高強、機警多智的二十多人,向廖管事問明遊覽路線,先期趕往太湖準備去了。

莫夫人輕輕解開披風,侍女在一旁接過站在她身後,她俏巧地坐在莫清河身邊,柔聲道:“老爺,妾身有日子冇來蘇州了,我想去見見佈政使夫人,再說,不坐這大船兒我又頭暈,太湖我就不去了”。

說著她向楊淩和張天師歉然一笑,楊淩在她麵前總是有些不自在,一聽她不同去太湖,心裏反而一陣輕鬆。莫清河點了點頭,輕輕拍拍她的手,柔聲道:“好,你也不必急著回來,回程時我著人去接你便是。”

他轉回頭來,悄聲對楊淩道:“拙內與佈政使牛大人的如夫人是手帕交,來了蘇州不去拜訪不太安當,而且咱們泛舟太湖,若是大船便冇了韻味兒,若是小船拙荊又有暈船的毛病,她不去也罷。”

楊淩聽了點了點頭,心想:“聽說這位莫夫人是江南名妓,不知佈政使牛大人那位小星是否也是風流場上的人物。”

他想著不禁抬頭看了莫夫人一眼,不料莫夫人那對剪剪雙眸也正‘含情脈脈’的瞧著他,楊淩見了頭皮頓時一麻。

這位莫夫人雖出身青樓,可是卻無煙視媚行的感覺,那一顰一笑都是那麽秀美清雅,今日她穿了身素白羅裙,更襯得如出水某蓉一般,眉顰春山,眼凝秋水,嬌媚動人。

那雙會說話的眼晴溫柔的瞧向旁人時,或許並未有意挑撥**,也叫人想入非非,更何況楊淩那日曾被她暗中挑逗,怎麽會不心虛?

這一轉眸迴避,卻又瞧見高文心正站在對麵,一雙明眸也正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楊淩更是渾身的不自在,好似被她看出了心中忌憚似的。

高文心今日穿著的果然是昨日楊淩誇獎過的那身翠綠衣衫,充滿江南水鄉風情的普通女孩兒衣裳,穿在她這個氣質高雅恬靜,體態窈窕端莊的北方俏女子身上,別有一番韻味,雖然那種氣質與莫夫人如水一般的萬種風情截然不同,卻另具一種甜脆的俏美。

楊淩忍不住柔聲對她說道:“文心,本官無須侍候,你也累了,廖管事,請您另置一桌酒席,讓她……呃……和莫夫人的兩位侍女也進餐休息吧?”

欽差大人坐上首席,還不曾說什麽場麵話,先牽掛著安排他的侍女休息用餐?這侍女真是侍女嗎?

吳濟淵聽了楊淩的吩咐,仔細打量高文心兩眼,高文心雖是一身侍女打扮,可是和莫夫人那兩個俏婢站在一起。那種大家閨秀的雍容氣度她們哪裏及得萬一,吳濟淵心中一動,不禁暗想:“這位姑娘風度氣質實在不象個下女。欽差大人對她如此憐愛,莫非他們……?”

吳濟淵想了想覺的不妥,原先準備下的厚禮似乎少算了一份兒。連忙喚過廖管事來,附首悄悄又囑咐了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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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風光,山清水秀,渾然天成。這方山水融淡雅清秀與雄奇壯闊於一體,碧水遼闊。煙波浩淼,峰巒隱現,氣象萬千。

楊淩,莫清河,吳濟淵,張天師四人扮作遊湖書生,張符寶也換了身小侍女的衣衫,梳起了三丫髻,蹦蹦跳跳跟在後邊。

她的模樣本來就長得十分嬌俏討喜,一換上女裝。那宜喜宜嗔的俏美麵孔宛然如畫。連這幾日見慣她道裝打扮的吳濟淵都雙眼為之一亮。

鄭百戶帶著四個人則扮作家丁,懷中暗揣利刃,肩上挑著食盒,警惕地四下打量著,不時有扮作遊人或船伕的番子悄悄向他打著手勢,示意一切無疑。

此時已是下午時分,太陽不再酷烈,微微帶了些紅暈。蘆葦隨風搖曳著婆娑的身影。湖麵時不時吹來一縷清涼的湖風,散發著清澀的爽意,拂在酒意微熏、臉孔漲熱的楊淩等人臉上,身覺周身舒爽。

鄭百戶先期派來的番子,已喬裝打扮散佈在眾人準備盪舟采菱的湖泊附近,湖上雖有些遊人,也都是三三兩兩的搖著一隻小船兒,舉止自在道遙,看不出絲毫可疑的模樣。

此時正是菱角漂香的季節,前方是數頃的荷花,碧荷連天,間或掩映著粉的,白的荷花,還有成熟地菱角,那碧綠地荷葉看不出一些凋零枯敗跡象,一片綠意盎然,所以也參差竄起的荷花有這綠葉陪村,也更加顯的嬌豔。

吳濟淵領著一行人來到一座小亭旁,駐足笑道:“大人喜歡清清靜靜的遊湖,所以草民也不敢太過聲張,我叫廖管事安排了幾葉小舟,咱們今日且泛舟采菱,在這荷濤花海中盪漾一番,待回到這岸邊,我們再剝些新鮮的菱角就著清酒暢飲一番如何?”

楊淩在這些人身份地位最高,酒席宴上大家自然不斷向他敬酒,所以雖再三推托,仍然喝的微醺欲醉,胸臆間也有些翻騰。他一聽上了岸還要再喝,不禁苦笑不已。

這裏的荷花叢一直連到岸邊,岸上植了一排垂楊柳,係著十多條小船兒,廖管事領著幾個人正站在樹下,瞧見幾位大人到了,他正著人將係著小船兒的繩子解開。

就在這時,一陣優美清脆的歌聲從湖上傳來,那甜甜的歌聲唱道:“桃花紅來楊柳青,清水塘裏種紅菱,妹種紅菱哥種藕,紅菱牽到藕絲根。”

歌聲委婉動人,曲調清新優美,楊淩等人聽了忍不住向湖中望去,隻見一艘小型畫舫正搖搖晃晃向岸邊駛來,船頭一個紅衣紅裙,束著一條粉紅色腰帶的婀娜女子赤著一雙雪足正邊歌邊舞。

船尾的船伕已停止搖櫓,船頭分開綠葉紅荷,平平的如同劃開一麵鏡子,悠然駛向岸邊。艙中一個月白輕衫的年輕書生舉著酒杯搖搖晃晃的走出來,向那紅衫女子笑道:“好一首清甜的曲子,正好用來下酒,隻是不知蓮兒姑娘這紅菱情牽的是哪位公子呢?”

那紅衣似火的悄麗女子格格兒一笑,舉手擲過一枚蓮子,昵聲道:“當然是你徐公子,還能是哪個人呢?”

那位白袍公子麵龐通紅,顯然醉意己深,聽了這話他放聲大笑,醉眼朦朧地回顧艙內道:“瞧瞧蓮兒姑娘多會說話,隻是這張嘴許了我,昨兒宿於你繡床上的怎麽卻是子畏兄呢?”

高文心本來聽那歌聲十分歡喜。但是聽他們這番對答,曉得是幾個風流書生邀了青樓妓女遊湖,不禁微微皺了皺眉。神色間有些厭惡。

這時那艙中又有一個白麪微髯的青衫人走了出來,他手中握著一把扇子,大約四十歲上下。白淨的皮膚上已有淺淺的皺紋,雖然滿麵笑意,可那神情似乎仍從骨子裏透著一股落寞。

他放蕩不羈地笑道:“怎麽,昌穀剛剛給玲瓏兒梳了頭,這還不足一個月呢。就打起我的蓮兒的主意了麽?”

叫蓮兒的紅衣女子纖腰一扭,從那白衫書生旁翩然一閃,乳燕投林般撲入那青衫書生懷中,甜笑道:“說的是呢,徐公子好冇良心,枉我玲瓏妹妹對他一往情深,看我回去不向玲瓏兒告他的狀纔怪……”。

青衫書生哈哈大笑著攬住了她的腰肢。轉頭向岸上瞧時。一瞧見高文心,那書生神色忽地一怔。這位年約四旬的青衫書生,微醉地眼神朦朦朧朧的,但是定睛瞧人時仍十分有神。

他的目光直盯著站在亭心,上下打量幾眼,臉上便露出欣喜的神色道:“這樣卓爾不俗,氣質幽雅的女子,好久不曾見過了,哎呀。竟是一個侍女麽?這蘇州府何人使的動這樣的女子為婢?”

他把那扇兒在手中連敲,滿麵惋惜之色,隻差要捶胸頓足的慘呼一番了。

艙中聽他大聲讚美,頓時狗吃屎般又搶出兩個書生來,當先一個大鬍子,一襲墨青色長袍,長長黑黑的鬍鬚直垂至胸部,手中舉著一隻碩大的酒杯,足足頂得上一隻小碗。

兩個人瞧見高文心頓時雙眼發亮,一迭聲道:“子畏法眼,讚譽的女子必然不凡,哎呀呀,果然端莊嫵媚,別具韻味,當為之浮一大白。”

高文心聽他們對自己品頭論足,一雙黛眉不禁蹙了起來,若不是因為眼前有好幾位有頭有臉的人物,她身為婢子如果胡亂言語會給楊淩丟臉,早已對這幾個書生髮作了。

吳濟淵瞧她麵色不豫,心裏擔上了幾分小心。方纔在寒山素菜館他可是親眼見過欽差大人對她的寵溺地,吳濟淵不怕這俏婢不悅,卻怕惹得欽差大人發火,他連忙上前一步嗬斥道:“希哲無禮,不得胡言亂語。”

瞧他直呼那人表字,看來彼此還是熟識的人。那個大鬍子聽見有人喚他,連忙手搭涼蓬向他仔細瞧了兩眼,方暢然大笑道:“原來是吳翁當麵,這便好了,這便好了,征仲,快取你的畫匣來,我要將這女子繪下,吳翁可千萬應允晚生啊,大不了我回頭送你一幅山水便是。”

吳濟淵尷尬地對楊淩道:“呃……楊大人,這幾位是吳中四大才子,平素就放浪不拘慣了,大人勿怪。青衫的這位叫唐伯虎,平素以賣文鬻畫為生,此人最擅畫仕女圖,隻是他眼界甚高,賞常抱憾冇有值得他落筆的人物,所以今日見了大人的侍女風姿出眾,一時忘形才失了禮儀,我這就趕走他們便是”。

楊淩一聽唐伯虎三字,身子不由得一震,唐伯虎!這位名聲赫赫的人物竟然活生生站在他的麵前,楊淩又驚又喜,聽到吳濟淵要趕他離開,連忙扯住他,喜形於色的道:“不可不可,吳先生快快請……請他們幾位上來,楊某久聞江南四大才子之名,今日得見,真是三生有幸,要是這麽放走了他們,實在遺憾之至”。

吳濟淵冇想到楊淩也聽過吳中四才子之名,聽他如此讚譽,做為鄉人也覺臉上有光,他連忙高興地叫廖管事將唐伯虎四人請了上來。

這四位才子進了小亭,先見過了吳濟淵,四人中祝枝山年紀最長。家境也最富裕,與吳府過從甚密,所以最是隨意。上來隻是笑嘻嘻施了個禮,仍擎著他那超大號的酒杯飲個不停,文證明和徐禎卿相對就要拘束一些。

楊淩仔細打量這四位名聞遐爾的大才子,隻見他最想結識的唐伯虎,方纔忘形之下雖然不拘行跡,可走進了亭子,一聽說那侍女並非吳府婢女,卻是這位連吳濟淵神色間都畢恭畢敬的貴介公子的侍女。神色間頓時拘謹收斂起來,那副神態實在不象想象中狂放風流地江南第一才子,令想一見唐解元風采的楊淩失望不少。

他卻不知這位唐伯虎雖在民間傳說中風流狂放,不拘禮法,其實曆史上的唐伯虎,在四大才子中一生最為坎坷,生活極其落魄,他骨子裏雖狷狂自傲,憤世嫉俗,可是為生活所迫。也時常要向人低頭。哪裏還狂放的起來?

這位唐解元十六歲中秀才,恰與楊淩中秀才的年紀相當,可那命運可差的遠了。他十九歲娶妻徐氏,家中經營著一家酒店,生活倒也愜意。

可是後來災難卻接踵而來,先是他的父親中風過世,母親因太過悲傷也隨之而去,不久妹妹在夫家喪亡。緊跟著妻子產後熱盛,因病過世,孩子出世僅三天也隨母親去了。

唐伯虎受了這一連串的打擊,好不容易在好友的幫助下振作了起來,續娶了妻子何氏,苦心讀書,可他進京趕考時又被人誣告行賭主考,被押入大牢,後來雖查無實據放了出來,卻判他一生不得出仕為官。

這位多纔多藝的大才子彷彿受到了命運之神的詛咒,這一連串的打擊,弄的他家破人亡,窮困潦倒,妻子也嫌他貧窮離他而去,兄弟又跑來分家另過。

唐伯虎散儘家財,身無長物,到處流浪了一陣,到此時他才返回蘇州不到兩年,生活剛剛有了些起色,又娶了一位青樓妓女沈九娘為續絃,在蘇州以賣文鬻畫為生。

楊淩聽說他要為高文心作畫,不禁喜出望外。在他想來,能得唐伯虎的丹青,那是何等榮幸,當下冇口子的答應了。

唐伯虎本來心中忐忑不安,還怕他不肯答應,見他點頭唐伯虎也喜形於色,他生怕楊淩反悔,連忙興沖沖的招呼文征明取來畫匣,立即鋪開攤子要為高文心作畫。

高文心見他們狎妓同遊,心中本來就無好感,如今叫她端立在那兒讓人作畫,在她這位大家閨秀出身的女子眼中,可不是一件光彩的事兒,所以心中極為不願。

楊淩瞧出她神色不悅,便走近她悄聲道:“文心,不過讓人畫出相貌來,有何不悅呢?這位唐公子的畫可是大大的有名,我前日得了江南第一名妓的墨寶,今日若能取得這位江南第一才子的丹青,將來可是要作為傳家之寶的,你的容貌氣質,萬中無一,就委曲你站上片刻,讓他畫下吧,多年之後取出再看,別有一番味道呢。”

他是言由心聲,高文心卻會錯了意,聽說他要將自己的繪相作為傳家之寶,留給子孫後代,那言外之意……一想到這裏,她的心兒頓時小鹿兒般通通亂跳,歡喜的千肯萬肯了。

祝枝山擼著大鬍子站在一旁隻顧飲酒,這位在有關唐伯虎的傳說中一向充當搞笑人物的才子,瞧他舉動也甚正常,並冇有瘋瘋顛顛的行為。

隻是他那酒量實在駭人,不時叫那船伕去船上再替他打些酒來,最後乾脆把罈子擺了上來,坐在一邊攔上自斟自飲。

唐伯虎早已鋪開攤子,認真的畫起了高文心的畫像,文征明和徐禎卿還有楊淩,莫清河一乾人都好奇地立在他背後觀看,張符寶卻嫌氣悶,拉了哥哥陪她到河邊去玩了。

這邊唐伯虎剛剛繪出一個輪廓,祝枝山忽地想到了什麽似的,猛地乾了一杯酒,跳下欄乾怪叫道:“壞了壞了,我怎麽也跟著起鬨?這十美圖真的要成了!”他頓足大叫道:“三百兩啊三百兩,失算失算,我老祝這回可賠了”。

唐伯虎隻抬起頭來哈哈一笑,便低下頭去繼續繪畫。神色間卻有些得意。楊淩恍惚記的好象有個什麽‘九美圖’與唐伯虎有關,不禁好奇地問道:“甚麽‘十美圖’?”

文征明嗬嗬笑道:“今日遊湖是老祝的主意,這趟湖遊下來。要花掉三百兩,他可真的失算了”,他見楊淩似乎身份極為高貴。但為人和氣,毫無權貴世家子弟的氣派,便笑答道:“楊公子,希哲兄和子畏兄打賭,隻要子畏兄在一年之內繪下十張仕女圖來。而且我等四人皆公認其為美女,希哲兄便輸給子畏兄三百兩銀子。

隻是這十位美女難尋呀,蘇州玄妙觀最多女子出冇,唐兄常到那裏蹲守,瞧見真正地人間絕色,便仔細記下,然後繪出圖來。隻是這訊息漸漸透露了出去。誰家再有女眷去觀內上香。都會先遣人將這位大才子攆的雞飛狗跳的不得安生。

結果子畏兄七月時便已繪出九位美女,這第十位卻遲遲再也尋不到人,我等隻道子畏兄要輸了這番東道,想不到今日卻有緣見到尊府這位姑娘,嗬嗬,這也算是天意,要讓希哲兄送給子畏一筆銀子花用。”

楊淩聽的好笑,原來這幫才子也和旁人一般無聊。無所事事時也是以美女作為話題,居然還以此打賭。

他蹲在唐伯虎身邊,見唐伯虎妙筆勾抹,手中的畫己繪出六分模樣,雖然那眉眼五官還隻是粗淺輪廓尚須雕琢,人物也未上色,但是一個栩栩如生的美女己躍然紙上,不禁讚道:“唐兄的人物果然畫的惟妙惟肖,筆力著實不凡呐”。

唐伯虎畫的起勁兒,聞言眉飛色舞地道:“楊公子過獎,美女鍾天地靈氣,本身便是一幅美煥絕倫的畫,在下隻是以手中筆,繪其風情之萬一罷了。美女之靜,嫻雅幽潔,美女之動,翩若驚鶴,其發,其眉、其眼、其唇、其膚、其頸、其腰、其足無處不可入畫,其美可以入詩、可以入畫,可以入酒,可以入夢矣。”

楊淩冇想到這位大才子談起女人來竟也一套一套兒的,文征明也是畫道高手,對於畫道理解不凡,最能理解唐伯虎話中之意,而且他對唐伯虎的人物繪畫技巧也是極為推崇的。

這時他見楊淩興致勃勃,心中深有同道中人的感覺,便興致勃勃的對楊淩道:“楊公子且稍待,畫舫上有子畏昨夜剛剛繪就的一副絕妙畫兒,待我取來你瞧!”

唐伯虎風流倜儻,雖娶了蓮兒姑孃的閨中膩友沈九娘為妻,但仍時常留連青樓,這些姑娘們戀其才情,也從不向他索取渡夜之資,這位蓮兒姑娘也是他的傾慕者。

她大眼紅唇,膚白如脂,也是一個美人兒,不過今日唐伯虎一見了高文心就讚不絕口,蓮兒自覺姿色叫人比了下去,所以一直站在一邊,嘟著小嘴兒有些不甚愉快,這時聽文征明說要取昨晚繪就的一副畫來,她雖在氣惱中,仍是禁不住俏臉兒一紅,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羞澀。

文征明匆匆跑回畫舫取來一個卷軸兒,他回到亭中剛剛將畫軸扯開一半,一陣風來,險些將畫吹斷。文征明便拉起唐伯虎道:“子畏兄,停一停,先讓楊公子見識一下你昨日繪就的風月圖”。

文征明說完,就搶過唐伯虎手中畫板,將手中卷軸打開夾在板上,楊淩一瞧,那畫兒並非黑白兩色,竟然上了顏料,畫中是一個體態豐腴動人的**美女,她半跪在塌上,腰間搭著一段紅綾,一手掩著羞處,纖腰微塌,嬌眸迴轉,顧盼嫣然間,神情依稀便是那位蓮兒姑娘。

後邊一個男子伏在她臀後呈**狀,旁邊留白處有龍飛鳳舞兩行小字:“半簾清風,一塌明月,半似含羞半推脫,回頭叮嚀輕些個,不比尋常浪風月‘,這圖竟是一副旖旎動人的春宮圖。

楊淩從來不曾聽說過大才子唐伯虎畫春宮,他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圖,指著畫兒說道:“這……這是唐兄所繪?”

文征明笑道:“正是,畫筆細膩,人物傳神,唐兄畫的春宮不下百幅,這一幅我最是喜歡,已向他討了來,我與楊公子一見如故,如果你喜歡,我便轉送與你如何?”

楊淩乾笑道:“呃……江南第一才子也畫這種畫兒麽?嗬嗬,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徐禎卿笑道:“聽楊公子的口音,想是來自北地不知南方風氣,繪這畫兒也冇甚麽,其實許多大家閨秀也傳抄臨摹這春宮畫兒呢,不過出自子畏兄之手的可都是堪稱珍品的,世坊間爭求的很呢。”

唐伯虎對這副畫兒似乎也極為滿意,他取過畫板,輕輕撫著畫兒笑道:“何止南方,就是京師附近也是風氣襲然呐,天津衛的手巧女子大多精於此道,不但平時繪畫,每至年底還繪出這春宮畫兒在市集上出售,當地稱為,女兒春,,楊公子既來自北方,不知此事麽?”

高文心按照唐伯虎的指點坐在小亭攔杆上,側著凝視太湖煙波,讓他繪畫。她坐的久了隻覺肩頸有些痠疼,回過頭來正要活動一下身子,忽地瞧見楊淩和那幾個書生正對著畫板指指點點,便是吳濟淵和莫清河也在人群後麵顛著腳尖兒觀看,還道畫像已經完成了。

她欣然站起,走過去喜悅地問道:“唐公子可是已經繪完了?”

高文心問著話兒,低頭一瞧那畫,雖然反向瞧著,可那畫兒大致繪的什麽她已一眼認了出來,這一下她的俏臉刷地一下變的雪白,彷彿血色一下子被抽空了,緊接著卻又突然變的通紅,整個身子也都發起顫來。

她萬萬冇想到這個人竟是以她相貌繪出這麽一副畫兒來作踐,高文心隻氣得頭暈目眩,她想也不想抬起手來,“啪”的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唐伯虎的臉上,嗔罵道:“你無恥!”

高文心說完,兩行眼淚已忍不住滾滾落下,最叫她難堪痛心的是:楊淩不但不惱,居然……居然也和那般人一起對著畫像指指點點。如果他真的喜歡自己,把自己看成他的女人,他會這麽對待自己,任由自己被人輕踐麽?

高文心想到這兒,心痛欲絕,她雙手掩麵,一轉身便向湖邊衝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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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浪而來是冤家

誰說女人的手勁爾小,高文心這一巴掌下去,唐伯虎的左頰頓時燦若桃花。被人答了還要被罵成斯文敗類,饒是風流多智的江南第一才子,也被打傻了。

楊淩瞧見他模樣,不禁暗自慶幸:幸虧當初文心打的是我的屁股,要是我臉上也挨這麽一巴掌,恐怕三天都冇辦法見人了!

高文心最傷心處,莫過於被自己心中最在意的人輕賤侮辱,她淚流滿麵地衝向湖邊,隻想投進那浩渺煙波,從此一了百了。

湖邊幾個正扯過小舟來的船伕,有一半是內廠的番子扮的,一見廠督大人形影不離的這位婢女掩麵奔來,楊欽差一邊大叫救人,一邊緊隨而來,立即有兩個漁夫打扮的漢子肩並著肩向前一攔,賠笑道:“姑娘留步。”

高文心怒道:“給我閃開”,說著伸手一推,手還嗎觸到那兩個番子胸口,纖腰一緊,已被人整個地抱了起來。

高文心又驚又怒,掙紮叫道:“放開我,你放開我。”她扭頭瞧見是楊淩摟著她腰肢把她抱了起來,身子扭動的勁道兒頓時便弱了幾分,本來向後踢動的雙腿也軟了下來。

楊淩趁勢搶出幾步,繞到一株粗矮扭曲的柳樹後便,放下高文心急道:“我的大小姐,你這是鬨的哪一齣啊,誤會了、誤會了!”

莫清河、吳濟淵、四大才子等人站在亭中瞧著那柳樹,隻見那潑辣美人兒忽地露了下頭,似要逃開,緊跟著一雙手突然伸了出來。攬住她腰肢把她又拉了回去。

隨後隔著那柳樹,隻能望見二人半片背影,隻見那屬於內廠廠督、親軍統領奉旨巡輯的欽差楊大人背影忽直忽彎。似在打躬作揖,不住求饒,一眾內廠番子們見了心有慼慼蔫,立即甚有默契地轉身向外,裝作看不著。

祝大鬍子酒也顧不上喝了,他撫著長鬍子,使勁伸著脖子望去,見那樹後兩個人影兒初時推推搡搡。繼而越來越近,最後除了一對腳跟,竟連身影兒也看不見了。

忽而一陣風來。才見樹後一角綾帶飄飄,楊淩袍裾微動。不禁眉毛眼皮一陣亂跳,擠眉弄眼地道:“唐解元快快提筆,老祝瞧著好似要上演活春宮了。”

文征明拐了他一肘,低聲罵道:“灌你的黃湯去,吳翁和他府上的貴客也在呢。”

徐禎卿也乾笑道:“那婢子雖非大戶千金,看來也極自重自愛,老祝慎口。免得和唐兄一般……”

唐伯虎聽著。撫著火辣辣地臉頰一陣苦笑,自己這一巴掌算是白捱了,恐怕這幾個冇心冇肺的大嘴朋友還會四下宣揚一番,不過他們幾人放浪不羈慣了,權當一樁風流韻事,也嗎覺的有失顏麵。

楊淩又是解釋又是哄勸,到後來也不知高文心氣猶未消,還是仍想享受依偎在他懷裏地感覺。她被楊淩摟緊了腰兒,小鳥依人般偎在懷裏,又抽泣半晌,才委委屈屈地道:“就算他們與老爺一見如故,也冇有將……私隱繪圖到處炫耀的道理。那位蓮兒姑娘出身青樓,他們就該肆無忌憚將她展示於人麽?說是狂放不羈,還不是作踐人?他們仕途不得意,才假風流之名而憤世嫉俗,終是輕薄無行不拘禮法。朝中不知多少人盯著老爺,想尋你的岔子,老爺實不宜與他們相交過甚。”

高文心說的大有道理,這幾位才子的放蕩行為放在後世隻覺的是對封建禮教的反抗,人們隻津津樂道於他夢的風流韻事,認為是天妒其才,際遇不公,卻不知他們自暴自棄地行為,固然在當時人的眼中也是津津樂道,引為趣聞,可他們也是自絕於仕途,有了這種種見聞,如何還能見容於朝堂之上?

說白了,他們的行為就是作秀,是不登大雅之堂地,人們會把這些趣事作為茶餘飯後的談資,卻不會把這樣的‘明星’當成社會的棟梁。

楊淩初見四大才子時的激動心情平複了些,乍然醒悟道如果自己癡迷於他們後世的名聲,同他們廝混在一起,豈不正授予那些虎視眈眈想置自己於死地的人機會麽?

楊淩歎了口氣,緊了緊她手腕,誠摯地道:“文心,你說的對,無論如何,以我地身份,與他們公開討論這些東西,是嫌有些輕狂了,來江南這段時間,避開了朝中地明爭暗鬥,我實在是有些大意了。”

高文心被他連哄帶勸,知道是自己起了誤會,心中怒氣早已消了,又聽他語氣真誠,心中反倒有些過意不去,她暈著臉掙了掙手,輕嗔道:“被你抓的生疼,我又不打算跳湖了,你還拉著我做什麽?”

楊淩哈哈一笑,放開手道:“走吧,回去吧,莫公公和吳先生他們一定擔心極了。”

高文心低下頭,繡花鞋兒輕輕地劃著地麵,扭捏地道:“我……我不好意思過去,老爺要遊湖,我在這裏候著你就是了。”

楊淩一笑道:“那小船兒一條隻載得兩個人,今兒我來劃船,讓你開心地玩一天,好不好?”

高文心抬起頭,驚喜地望了他一眼,隨即遲疑地道:“老爺,我隻是個下人,你……你不必對我這般客氣的。”

楊淩歎了口氣,挪揄道:“高大小姐,自從把你接進門兒來,你說,我有冇有真把你當成婢女?再用這話填對我,你可虧心喔”。

高文心俏臉兒一紅,張了張嘴,卻冇有說話,楊淩笑了笑。轉身走向小亭。

楊淩昂首挺胸地走進亭子,吳濟淵緊張地上前問道:“大……楊公子,呃……高姑娘可消了怒氣麽?”

楊淩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道:“女人嘛,真是莫名其妙,被我訓斥了一頓,現在已經老實多了”。

莫清穀連忙咳嗽兩聲,忍住了笑意,然後刷地一下把頭扭到了太湖一麵,背著雙手作欣賞風景狀。

楊淩還不知道自己躲在樹後鞠躬作揖的模樣早被人看在眼裏,他向唐伯虎歉然笑道:“唐兄,真是對不住,小弟管教不嚴,那婢子竟而出手傷了唐兄。實在慚愧之至。”唐伯虎乾笑兩聲,道:“冇什麽冇什麽,若冇有這一掌之賜,唐某想看得到如許動人的畫麵?”

楊淩詫道:“什麽畫麵?唐兄又做了一幅畫不成?”

唐伯虎連忙擺笑道:“不敢不敢,冇有冇有,呃……不過這幅十美圖,我已有了新的主意,卻須改上一改了。今日怕是不能完成……”

楊淩忙道:“不急不急。不知唐兄作畫,一幅出價幾何?你儘管回府去畫,回頭我叫人來取,銀兩分文不少。”

唐伯虎忙道:“楊公子,這幅畫雖取意於您府上地婢女,可這畫卻是我的,這十美圖我決不會單幅出售,還望公子諒解。”

那時還冇有肖像權法。唐伯虎提地理直氣壯,楊淩倒也冇覺地有什麽不對,不過在他心中唐伯虎的畫可是價值連城,如果一整套的十美圖,也不知得耗費多少銀子,可他又不願讓高文心的畫像被別人得去。

楊淩不禁猶豫道:“那麽這十美圖,不知唐兄要多少畫資才肯出售?”

唐伯虎瞧吳濟淵對待他的恭敬模樣,斷定此人必是極有身份的貴介公子,能讓蘇州首富如此恭順,說不定還是京師的豪門,所以有心敲他一筆,他一邊盯著楊淩神色,一邊遲疑地道:“這個麽……湊齊十美圖殊為不易,唐某也耗費了近一年時光,所以售價比起平時單幅字畫來可要貴上些了,至少也要五……五……”

唐伯虎售畫,精心繪作的也不過要價二十兩,十美圖雖然難得,可是要上五百兩他自己也覺得有點獅子大開口了。

但他難得碰上一個捨得花錢的主兒,敲楊淩對那美婢如此疼愛地模樣,定是個憐花惜玉的富家公子,這機會實在難得。

他遲疑著正要說出價錢,吳濟淵聽了心中已經瞭然,他最近被李貴那個暴發戶擠兌的厲害,偏偏平時使了大把銀子的佈政使和蘇州知府也置之不理,如果攀上楊淩這根高枝兒,誰還敢欺淩吳府?

如果唐伯虎出價低了,他買下來送給楊淩也顯不出誠意了,是以急忙搶過話頭道:“五千兩?好,唐解元儘快繪出這十美圖來,我便以五千兩紋銀買下了。”

說完他賠笑對楊淩道:“待我取了這十美圖,即可派人給公子您送上府去。”

唐伯虎一聽大喜,他將手中畫一舉,說道:“好,那唐某再免費贈送這幅‘月夜後庭花’,到時一並送到尊府。”

楊淩聽的啼笑皆非,他摸了摸鼻子,瞄了那畫兒一眼道:“唐兄這畫是……後庭花?嗬嗬,畫中這位仁兄堵得嚴嚴實實,可真是不曾看的出來。”

唐伯虎一聽楊淩挑他畫的毛病,可有點急了,他一本正經地道:“畫麽,要講究含蓄之美、意境之妙,你冇看美人兒一手遮著羞處麽?那麽漁郎問津,桃源何處呢?還不心知肚明麽?”

祝枝山和其他二位好色男一齊笑淫淫地搖頭晃腦道:“正是,正是,何況還有此舉:“‘回頭叮嚀輕些個,不比尋常浪風月……’,點睛之比呀。”

楊淩聽的心頭一陣惡寒:“這就是我心中地大才子呀,大偶像嗎,你們也……也太……難怪你們做不了官,敢情那點爾才氣全用在這上麵了呀。”

……………………………………

一片碧荷地波浪。遠遠近近幾艘小船兒劃行在水麵上一膝高的荷葉叢中,若不站起,彼此難得看見。

鄭百戶和二十幾個番子劃著小船兒遠遠地將這一片包圍起來。以防遊客闖入。天師兄妹一船,莫清河和吳濟淵一船,楊淩果然履行了諾言,和高文心獨自劃著一葉小舟盪漾在連天荷濤之中。

高文心欣然坐在船頭,撩起清澈的湖水灑在碧綠地荷葉上,湖水流溢,漸漸地凝成一顆顆小小的水珠,船兒輕輕前行。密密麻麻的菱葉兒受水力擠壓,自動地分向兩邊。

一朵朵小巧玲瓏地潔白菱花,點綴在綠葉紅蓮中間。淡雅而清新。高文心把菱根翻開,欣然搜尋著一顆顆紅色的果實,把那摘下地菱角放在裙子上,已經攢了兩大捧。

忽地,一尾被驚動的大魚翩然躍出水麵,在高文心的眼皮子底下劃了一個弧形,“嗵”地一聲砸進水裏,濺起一片浪花。把她嚇了一跳。楊淩見了忍不住大笑起來。

高文心俏然白了他一眼。神情極是動人。她烏亮可鑒的秀髮在額前微微有些淩亂,晶瑩剔透的水珠沾在白晰嬌美的臉頰上,彷彿是從肌膚下滲出一般,楊淩看了雙眼一亮,剛想開口誇她,卻又住了嘴。

高文心瞧見他表情,眼底閃過一抹幽怨神色,她拿起一枝紅菱來。垂著頭輕輕吟道:“菱兒個個相依生,秋水有情總覺冷。”嘴裏吟著詩,她地眼角已偷偷瞄向楊淩。

楊大老爺倒真配合,連忙賣力地鼓了兩下巴掌,說道:“好詩,好詩……”,高文心有點兒泄氣:“老爺是裝傻還是真的不懂?他不是16歲就中了宣府頭名秀才麽?”

楊淩卻不知高文心是以詩挑情,他鼓了兩下巴掌見高文心仍有些悶悶不樂,便訕訕地鬆開漿道:“劃了這一陣兒,倒有些餓了,來,咱們先吃點東西吧。”

高文心“嗯”了一聲,將菱角攏起,走回艙中坐下,伸手取過漆的發亮地食盒,食盒一共四層,她將裏邊的菜肴一樣樣取了出來,放在中間的小桌上。

吳府這食盒底部是鐵的,內建炭火,上邊一層隔水層,所以放了這麽久,盒中食物仍是熱的,這南人吃菜講究精緻,盒中菜肴每樣都不多,大概隻夠吃上幾口的,花樣卻不少,頭一碟兒是一塊方肉,厚嘟嘟,福得得,滋潤豐滿,一張肉皮更是金光燦爛,令人瞧了食慾打開,乃是一塊東坡肉。

第二道菜是洞庭蝦仁,以洞庭湖上特產的‘嚇煞人香’與河蝦一起烹調而成,色香味俱佳。此菜像桂花芋艿、油氽春捲、油炸金磚、灌湯小籠、鹵鴨、爆鱔,儘顯東吳文化精、雅、細、巧的特點。

荷中盪舟,花間采蓮,佳肴美酒,又有紅袖添香,縱是不飲也都醉了。何況四周是高高探出水麵地荷葉,中間隻有一個巧笑倩兮地美人兒相伴。

楊淩想起方纔高文心大發脾氣的模樣,暗暗起了壞心,想要小小教訓她一番,便拿出老爺派頭,要她也飲上幾杯。

高文心推脫不過,隻好也飲了幾杯,醇酒落肚,她的兩頰登時騰起一團嫣紅,楊淩看了暗暗得意,可他叫人飲酒,自己也不能不喝,結果錫壺內的酒喝的乾乾淨淨,楊淩已覺的頭重腳輕,人家高大小姐膚色雖如抹了一層胭脂,眼睛卻越來越兩,絲毫不見醉意,楊淩這才曉得高大小姐竟有一副好酒量,不由暗暗叫苦。

高文心是第一次和楊淩單獨相處、第一次與他並案飲酒,第一次被他摟抱,也是第一次被他那般委婉哄勸,少女情懷,說不出是一種怎樣的歡喜滋味,一飲了酒,反而更加開心。

她笑盈盈地提起那倒淨了地錫壺,向楊淩嫣然道:“老爺十六歲便得了功名。乃是北方纔子,如今酒已飲儘,奴婢和老爺作對代酒如何?奴婢這有一副上聯。請老爺對上一對吧:提錫壺,遊西湖,錫壺落西湖,惜乎,錫壺!老爺請您答對。”

楊淩一聽要對對子就嚇了一跳,現代人有幾個學過那玩意兒,待一聽她說些什麽錫壺、西湖,惜乎,更是弄的頭暈腦脹,他雖未聽說過這對子,可也聽出這對子難處就在三個詞都是西湖的同音。

他不知道這個對子是昔年有人用來難為大學士蘇東坡地。當時蘇東坡也被這個對子難住,還道是高文心出的對子,所以心中欽佩不已。

他琢磨了半晌。終於也想出三個發音相近的詞來,勉強可以湊成一對,便對高文心道:“呃……我倒是想出一個對子,隻是那意境比起你這上聯來,實在差地太遠,我說出來,你可不許笑我。”

高文心聽了臉上不禁露出驚奇之色,這副對子自麵世幾百年來。也不知多少才子煞費苦心去對。結果也不過為了追求發音相同,勉強湊出些下聯,意境如上聯般優美的,竟是一個冇有。

自家老爺這麽快就能想出下聯,那已是難能可貴之極了,還將什麽意境。

高文心又驚又喜,連忙說道:“老爺快快說來,婢子洗耳恭聽呢。”

楊淩咬了咬了牙。一狠心道:“好姐夫,聘節婦,姐夫失節婦,嗟夫,姐夫。”

高文心瞪大了眼睛,小嘴微張著,愕然瞧了他半晌,竟是一言不發。楊淩不禁訕訕地道:“你看,你看,我說吧,意境差的太遠……。”

高文心忽然一扭身子,趴在船幫上拿袖子遮著臉,就看她肩膀不停地聳動,那小船兒也隨著左右搖晃起來,最後這位一向很講究儀態的大家閨秀終於不顧形象地放聲大笑起來。

楊淩瞧著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過了半晌才悻悻地說道:“你看,好生生地喝著酒,非要對什麽對子,真是大煞風景。”

高文心見他惱了,趕忙坐好身子,她咬緊下唇,拚命忍著笑,眼裏含著兩汪淚水,身子跟打擺子似的的抖個不停,楊淩不禁惱羞成怒地站起來,說道:“笑吧,笑吧,笑死我拉倒。”

高文心見他惱了,不敢再笑,她慌忙站起來,柔聲哄道:“老爺,是奴婢的罪過,你不要生氣啦。”

那小船兒本來就在左右搖晃,楊淩霍地站起,小船更是向左側一歪,高文心急急站了起來立足不穩,差點兒一頭栽進河裏去。

楊淩雖說氣惱,實是因為自己的對子太上不了檯麵,方纔覺得能想出三個近音詞,其中還有個與惜乎相同的歎詞,這份急智已是難得才說了出來。

待瞧見高文心大笑,才覺得太冇麵子,這時一看高文心著急,站立不穩直欲摔下河去,急忙地伸手一扶,高文心心驚膽戰地一頭撲在他的懷裏,直到小船兒慢慢平穩下來,才羞紅著臉離開了他的懷抱。

此時地高文心,剛剛飲了酒,玉麵緋紅,雲鬢散亂,那眉如纖柳鎖著一池春光,明眸如月臥於盈盈秋水,楊淩一時瞧的呆住了。

高文心站定了身子,瞧見他的目光,不禁黛眉微斂,羞澀地垂下頭去,卻又禁不住飛快地抬起了瞟了他一眼。

眉挑不勝情,似語更**,偷把眉揚,暗示檀郎,那是何等蕩人魂魄的韻味兒,楊淩明知不該,卻情難自禁,忍不住湊上去飛快地吻了她一下。

高文心紅潤的芳唇飽滿柔軟,隻被他輕輕一吻,她的唇立即變的濕濡濡的,那雙亮亮地眸子也忽然幽幽地似變成了兩壇醇濃無比的老酒。

烏篷船兒悠悠,風送荷花清香,一直未曾喝醉的女神醫,此時卻一幅朦朧欲醉的模樣,似向楊淩發出深情的邀請。

楊淩一吻下去,自己卻似從美色中驚醒過來,他慌忙放開手道:“文心,是我不好。我們不能……我不該的。”

酒醉之後感情難以自製,此時忘情一吻,他才驚覺犯下大錯。高文心對他的情意。他心中早就看的明白,也一直提醒自己不要陷地太深,可是這一路南來,不知不覺間,她那綿綿的情網卻早已把攏在其中。

直至此時此刻,楊淩才發覺,原來自己心中也早已喜歡了她,可他因著自己的心病。隻能像條落入網中地魚兒一般苦苦地掙紮,苦苦地逃避……

楊淩重重地坐回位子,抓起酒杯。卻發現杯中已空。他不敢抬頭去看坐在對麵的高文心那幽怨失望的眼神,心中隻想:不能再招惹情債了,文心比玉兒她們懂事,我……不如把自己的事多少透露一些給她,斷了她的念頭吧。

楊淩想到這個,抬起頭來剛想說話,前方忽然傳來一個嬌脆的聲音道:“咦,剛剛就看到在這附近站著的嘛。哥,再往前劃一點兒,喂喂,你們在哪兒?”

楊淩聽到身旁水響荷動,張天師兄妹已劃著船兒飄了古來,便將話兒又嚥了回去,他見高文心垂著頭,撚著衣角一副自憐自傷的模樣,便匆匆對她說道:“文心,我自有我地苦衷,並非欺你身份。唉……等回了杭州,回去後我會告訴你我的秘密,你便明白一切了。”

……………………………………

禮尚往來,一行人,興儘而返,莫清河也盛情邀請天師兄妹去杭州一遊,這兄妹二人在杭州隻是接受了道觀眾人的一番迎接,便乘了吳府地車轎趕往蘇州,並不曾遊過西湖,所以欣然而來。

一路無事,張天師便和莫公公在艙中下起了圍棋,別看張天師的象棋下的臭,那手圍棋卻十分高明。楊淩不懂圍棋,瞧了會兒覺得無趣,又在艙前瞧了會兒風景,就返回了自己的客艙。

高文心正坐在艙中獨自想著心事,一瞧他回來,忙站了起來。自太湖回來,兩人獨自相處時一直都有點兒不自在。楊淩強笑是、道:“我在外邊坐的久了,身子有些乏,我想進內艙休息會兒。”

高文心心中一直存著疑問,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麽秘密,既然能接受玉兒和雪兒,又對自己有情,卻偏偏不肯接受自己,有心想要現在問他,可是一個女孩兒家又不好意思表現的太過迫切,眼見楊淩一掀轎簾兒已要進入內艙,他還是忍不住道:“老爺……”

楊淩停住步子,回頭問道:“嗯?什麽事?”

高文心臉兒一紅,支支唔唔地道:“啊……冇什麽,我們……我們直接返回杭州麽?”

楊淩搖頭道:“不,回到杭州天色也太晚了,我們半路停下,先去海寧,住上一晚,明日再回杭州。”

“哦……”,高文心聽說今晚不能聽到迫切想要知道的秘密,不禁失望地道:“老爺去海寧,可是想要欣賞一下名聞天下的海寧潮麽?”

楊淩奇道:“海寧有潮可看麽?我隻聽說過錢塘潮名聞天下。”

高文心嘴角翹了翹,卻不敢再笑出來,隻是低聲說道:“海寧潮……就是錢塘潮嘛……”

楊淩怔了怔,垂頭喪氣地道:“罷了罷了,老爺我在你麵前算是顏麵掃地了,錢塘潮不好好叫它地錢塘潮,偏又叫做什麽海寧潮,真是丟人。”

高文心雖然滿腹心事,仍被他逗地“噗嗤”一笑,她忙寬解道:“老爺是北方人,在京師的時候也冇空打聽這些閒事,不知道有什麽丟人的?不過這錢塘潮要是每年八月十八去看,那才壯觀,現在雖也有潮,可就遜色多了。”

楊淩道:“隨便看看也就是了,我去,主要是拜訪一下閔大人,他是我的舊上司。我到江南,他已來看過我,我不去瞧瞧他。未免愧對故人。”

說道這兒,他頓了一頓,溫柔地看了一眼高文心,柔聲道:“我去睡一下,不需叫人侍候,你若累了,也歇一歇吧。”

高文心忽想起一事,本想告訴楊淩。轉念一想這事與楊淩和自己並無關係,再說一個女孩兒家說這些東西也難以啟齒,便點了點頭。目送楊淩回房,自己也合衣躺在榻上,張著眼望著艙頂,不期然又想起那件蹊蹺事。

今日莫夫人從佈政使衙門回來,那神情步態有些差異,普通人雖看不出差別,高文心卻看出了端倪,她瞧那位莫夫人臉頰酡紅、眉膩如水。步態有點綿軟柔媚。不由得暗暗吃驚。

以她學醫對人體的瞭解,深知一個女子神情步態忽然出現這種異狀,必是剛剛行雲布雨,與人有過合體之緣。

莫公公是個閹人,又隨同楊淩共遊太湖,莫夫人獨自從佈政使衙門回來,居然眉眼含春,似剛剛與人做過**之事。難道她不受婦道、瞞夫偷人了不成?

高文心枕著手臂怔怔地想了半晌,才幽幽一歎:“算了,這事雖然有傷風尚,畢竟是人傢俬隱,要我說與老爺聽,也羞於出口,自己的事還操心不過來,還管人家地閒事做什麽?”

“唉……老爺明明對我……對我也有情意,為何不肯接受我呢?因為我是奴婢身份?不!不會,他不是那樣的人,他說有個秘密,到底他有什麽樣地秘密,竟使他不肯接受我呢?”

高文心躺在榻上,耳聽得河水滔滔,心潮隨之起伏,這一路輾轉反側,不斷地想著這個問題,竟是始終難以安睡。

……………………………………

海寧鹽官鎮地鎮海塔下觀潮亭內,楊淩披著墨黑色大氅站立在亭心俏立在他身後。莫清河、莫夫人、張天師兄妹、以及鹽運使閔大人、本地駐軍種千戶和本地幾位大鹽商也陪在一旁。

閔文建迎著風浪,哈哈笑道:“楊大人,海寧八月份時的大潮高達數丈,濤聲如雷,極是壯觀,此時來看,可要遜色一些,不過你難得來一趟,怎麽也要瞧瞧纔是。”

雖說閔文建並無攀附權貴的念頭,但是二人的交情非淺,如今自己的故人在京師做了這麽大的官,又專程趕來看望自己,心中榮耀歡喜也是常情,所以神色間甚是喜悅。

楊淩這次來探望,其實除了拜訪對自己有知遇之恩的閔縣令,心中另有一番打算。他已派人回京向皇上稟報龍山衛指揮使司畢春和關稅鎮守袁雄的不法行為。

畢春昔日在雞鳴驛時他就已經見過,深知此人並不是那麽好對付地,尤其他近兩百人的親兵衛隊,個個驍勇善戰,而且對畢春忠心耿耿。至於袁雄,到處開設稅卡,手中有一群亡命之徒,也不會是束手待斃的人物。這兩人地罪名一坐實,便是殺頭大罪,不能不防他們狗急跳牆。

楊淩未出京時便聽吳傑匯報過,江浙曾有犯了死罪的將官乾脆領了親軍殺官造反,搶了軍械逃進大海加入了海盜,如果皇帝下了旨意叫自己拿人,自己也不知道附近衛所的將領是否與畢春沆瀣一氣,為了不走漏訊息勢必不能用他們的人。

若是隻帶著自己這三百親軍衝入還有近三千人的畢春大營,萬一畢春橫下一條心來,自己彈壓不住,恐怕要遭反噬。所以上次一聽說閔文建這裏有支護鹽官軍,大約三百多人,戰力比普通衛所還要高明一些,楊淩便上了心。

他派柳彪打聽,得知這裏還駐紮有一個千戶所。說是千戶,其實也隻有五百多人,兵員缺了一半,但是緊要時大可請了聖旨,奪其帥取其軍,由閔文建把這支軍隊也掌握在手,配合他抓捕畢春和袁雄。

楊淩此來,以閱兵為藉口,要閔文建和種千戶把三百護鹽兵、五百衛所官兵全調到江邊。想待觀潮之後先讓他們演習一番,瞧瞧他們的戰力。

楊淩有督察文武百官之責,又是皇帝侍衛親軍統領。這樣小規模的考察軍隊戰力,雖未請旨,也不算逾矩。

莫公公擾著袖子站在一邊有點意興索然,這次楊淩突然改道造訪海寧,事先並未讓他知道,他心裏多少有點不悅,加上十月的海潮比起八月要遜色許多,他也冇有興趣一觀。所以站在靠後避風地位置並不上前。

那幾個大鹽商都在他管轄之下,不免陪在身邊莫爺長莫爺短地不斷奉迎,莫清河也隻是虛勢應付著。

本地人對十月的早潮並不是很有興趣。可是這次近千名官兵筆直地立在江邊等候檢閱,這可是難得一見的風景,所以不少百姓和鎮中富戶也都趕來江邊湊個熱鬨,一時間那氣勢還真是有八月觀潮時的氣派。

風漸漸急了起來,閔文建振作精神,說道:“大人快看,潮來了。”

楊淩眯著眼睛向遠處望去,江流茫茫。東方天際處,隱約傳來一陣急驟的聲音,極目處有一條白線,隨著轟轟地聲音越來越大,那銀線越來越粗,化作一條橫江白練,翻滾而來,轟然聲也如殷雷一般連綿不絕起來。

閔文建扯著大嗓門壓過江潮聲音,大聲說道:“楊大人、張天師。鹽官這裏的‘寶塔一線潮’極為壯觀呐,可惜今日潮小了些,不夠壯觀啊。”

他說今日潮小了些,可是片刻之間,江水猛漲,萬頃波濤頃刻一線白練變成了一道數米高的矗立水牆,潮聲猶如萬馬奔騰,驚雷貫耳。已瞧地從未見過這等奇景的楊淩和張天師心曠神怡,歎聲不絕。

潮峰碰撞突起,浪尖一片雪白,如同冰山雪峰,令人驚心動魄。江潮衝到壩前時,轟地一聲霹靂巨響,潮頭突兀豎起,霎時間漫天浪花水霧,風頭送來一陣潮爽之氣,興致勃勃搶到前邊去地張符寶迎頭一身的水氣,不禁狼狽地退了回來,惹得楊淩和張天師哈哈一笑。

張符寶悻悻地哼了一聲,拉過哥哥的袍袖擦了把臉,觀潮地興致絲毫不減。前浪一旦退卻,對後浪來說就成了一道阻礙,一道道潮水相互碰撞,前浪受阻,後浪又起,一浪高過一浪,雖冇有第一波浪頭的震撼人心,可也是波峰陡立,洶湧澎湃。

楊淩見那浪雖不是極高,但今日風大順風總是送來一陣水霧,便有意站在高文心心側前方,替她擋著水霧。高文心察覺他的心意,心中不禁甜膩如蜜。

潮來雖快,去的也快,楊淩幾個從未見過錢塘潮的外鄉人還冇看夠,那潮已開始有退卻跡象了。

張符寶這纔回頭笑道:“楊大人,記得在上海鎮時你說過白娘子呼風喚雨,水漫金山,當時我還想像不出那該是怎樣的壯觀場麵,今日看了這潮,我心中纔算有了些模樣。”

楊淩聽了哈哈笑道:“豈止豈止,那浪能淹得過金山寺,浪峰豈不比山還高?你再想像那浪頭上還有許多龍宮的蝦兵蟹將,有的持槍、有的持錘,站在浪尖兒上……”

他一邊指著江潮,一邊說笑,正說地來勁,忽地麵上笑容一凝,詫異地指著遠處道:“那是什麽?”

眾人循著他手指望去,隻見連綿的潮水儘頭,隱隱出現一些黑點,張符寶驚笑道:“怪哉怪哉,莫非真有蝦兵蟹將來了不成?”

有潮水大風,那黑點移動甚快,片刻功夫,就瞧清那黑點竟是一片帆船,那船有些方方正正的感覺,船上掛著黑色的巨帆。

莫清河看了大吃一驚,又驚又怒地道:“可惡,八幡大菩薩旗幟,那是倭人的海船,快快護送大人離開。”

此時閔文建也瞧清了船上標誌,驚叫道:“果然是倭寇來了,他***,這次竟有這麽多人,快快,保護欽差大人和天師離開!”

他們站的高看的遠,站在樓下堤壩上地百姓隻瞧見遠處來了二十多艘船,有地還未瞧清船上標誌,仍然不慌不忙地站在江邊。

楊淩看了怎肯自己逃走。況且他今日恰巧將衛所、鹽運司的官兵都調了來閱兵,人人持有武器,自己的三百親軍雖然有二百人隨了官船回杭州。但帶地也有一百名精銳,如今戰力將近千人,對方那二十多艘船有大有小,大的能乘三百人,小的也就四五十人,估計總人數也不會太多,未必冇有一戰的能力。

楊淩立即喝道:“不許亂,亭中鹽商百姓統統退下。閔大人、種千戶,清馬上約束部眾,結陣待敵。鄭百戶,立即疏散江邊百姓。”

那位種千戶穿著一身閃亮的盔甲,本想今日在欽差人、大人麵前露露臉,想不到卻攤上了這會子事兒,那些倭寇往日不過三百五百來江邊劫掠,已算是極多的人了,這一次瞧模樣竟有千人以上,嚇得他臉色慘白。可又不敢示怯。聽了楊淩吩咐,他慌忙答應一聲,下亭整集隊伍去了。

閔文建是大同總兵杜瘋子一手帶出來的瘋子兵,光打仗就興奮莫名,昔日單槍匹馬敢殺進韃子軍中劈了他們的親王爺,又怎麽會在乎這些小挫子。

他哈哈大笑道:“奶奶地,正說要演武給欽差大人看,這可就變成真刀真槍了。我馬上下去。楊大人且看我大刀的威風!”

他一邊說一邊蹬蹬蹬地下樓去了,莫清河臉色鐵青,擰緊了腮幫子道:“剿除倭寇,非大人之責,大人還是趕快閃避一下吧,若是大人有點閃失,卑下可是萬萬擔當不起。”

楊淩看了高文心一眼,說道:“文心,陪莫夫人、張小姐趕快返回鎮上去,若是我們守不住,立即快馬離開。”

高文心一挺胸道:“老爺在哪裏,我就在哪裏,我不走!”

楊淩頓足罵道:“無謂之舉,純屬混蛋,你留下有什麽用?你能上陣殺敵麽?”

高文心昂然道:“大人一介斯文,難道能上陣殺敵麽?你臨陣不退,是為定軍心,我是女人,臨陣不退,隻為和……和大人同生共死!”

楊淩聽得怔在那兒,一時作答不得。張符寶雖然俏臉蒼白,聽了她這麽說,又看哥哥雖然神色緊張,但也冇有逃走的意思,便鼓起勇氣道:“你不走,我也不走,這鎮上好多我天師道地信眾,昨晚來了鎮上,他們對天師膜拜祈福,十分尊敬,我們今日若退了,還有臉再見他們麽?”

這時江邊百姓在內廠番子的呼喝下已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開始扶老攙幼,呼爹喊娘,一路連哭帶叫地搶下壩來,亡命般地向鎮上逃。

種千戶將他的兵召集起來,聚在壩上右方,閔文建仍是一身文官打扮,卻扛著他那把招牌大刀,領著一幫衣著雜亂的鹽兵,立於壩前左側。

那些倭船藉著江水直駛至岸邊,呼嘯著跳下船來,三五成群向岸上撲來。楊淩瞧那些倭人服裝十分的雜亂,有的穿著倭服,有的穿著漢服,還有的穿著文士地袍服,卻把袍襟掖在腰裏,甚至還有幾個竟然穿著女人地衣服,可見這些倭寇在海上日子混的也不怎麽樣。

可是這些雜七雜八的海盜,雖然衣衫不一,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門,卻人人彪悍、行動也敏捷無比。

內廠番子隻有一百人,其中隻有二十名弓箭手,全都圍在觀潮亭下不敢稍離,畢竟重要全在亭上,如果萬一有個閃失,他們都得掉腦袋,即然有衛所正規軍隊在這裏,他們樂得退居後備保護大人。

不料那倭兵剛剛衝上岸來,衛所官兵就有人一聲呐喊,不衝反退,掉轉屁股逃之夭夭。

楊淩在亭上看了鼻子差點兒冇氣歪了,這時倭人下船的不多,隻要一陣亂箭侍候,或者直接揮軍掩殺上去,必可搶占先機,這點淺顯的道理都不懂,這是什麽兵什麽官呐?

楊淩怒不可遏,他一拍欄杆,厲聲向亭下喝道:“臨陣脫逃者,殺無赦!”

“是!臨陣脫逃者,殺無赦!”鄭百戶一揮手,幾名番子立即張弓搭箭,向那搶先逃跑的衛所官兵射去。這幾人用的都是懾魂響箭,是楊淩在訓練親軍時從錦衣衛弄來地,箭一射出聲發利嘯,有懾人心魄之效。

這幾個弓箭手都是百裏挑一的神箭手,箭到人倒,嚇得隨之逃跑的衛所官兵都愣在那兒,待聽到內廠番子凶神惡煞般向他們大叫:“臨陣脫逃者,格殺勿論!”時隻得又畏畏縮縮地奔了回來。

此時閔文建已率著鹽兵撲了上去,他的鹽兵冇有弓箭,隻能同倭寇短兵相接,倭寇三兩成群,配合默契,遊走之間,常常出其不意突然出刀。

好在這些鹽兵護送鹽隊,跋山涉水,常常跟河盜山匪作戰,也擅長打群架,雖然酷厲的殺氣比對方弱一些,可是有個猛虎一般掄著幾十斤重的大砍刀衝在前邊的鹽運使閔大人,士氣倒極旺盛,仍能死撐不退。

楊淩見那些衛所官兵雖然退了回來,卻都畏縮稱一團不敢前進,不禁氣的七竅生煙。這個時候再整肅軍隊也不是時機,他隻能無奈地對鄭百戶喊道:“鄭百戶,率你的人給我衝上去,叫種千戶發箭掩護!”

鄭百戶聽了急道:“大人,卑職的職責是保護大人,目下大人身邊隻有這百餘名親兵,卑職不敢稍離!”

楊淩大怒,說道:“你若不去,我親自去!”

鄭百戶無奈,他恨恨地跺跺腳,留下那二十名弓箭手護住觀潮亭,自己拔刀在手,率領著八十名健卒衝了上去。

那位種千戶呆若木雞站在那兒,聽到楊淩傳令射箭,這才恍若夢醒一般命令官兵立即射箭。

他們列陣在最右邊,那邊水中有幾塊巨石,江水又比較低淺,倭人的戰船冇有停靠在他們那裏,加上他們一直不主動攻擊,搶上岸來的倭寇隻向閔文建的鹽兵和楊淩的親軍攻擊,暫時還未顧上他們。

這一來就給了他們充足的時間,隻見這群兵老爺好整以暇地張弓、搭箭、拉弦、發射、“嗡”地一聲響,一排攢射,一陣箭雨鋪天蓋地射向正紛紛跳下船來的倭寇。

楊淩在亭上見了哈哈大笑,這一陣箭雨怎麽也能射死射傷百十個倭寇,可稱得上是‘及時箭雨’了。

隻見那一片箭雨射到船上船下,至少有一半射到倭寇身上,可那利箭一沾身,竟滑衣而下,有幾隻射在倭人的鬥笠上,插在那上邊搖搖晃晃的竟也冇有傷人,縱目望去,似乎這一陣箭雨竟冇有一個倭寇受傷倒地。

楊淩和張天師站在亭上已看的傻了,他們張大了嘴巴,驚愕地瞧著這幕奇景,好半晌才互視一眼,然後一齊火燒屁股般跳了起來,高聲叫道:“豈有此理!難道倭人都是刀槍不入麽?”

回到明朝當王爺_o13o

錢塘大戰

衛軍這一陣箭雨毫無殺傷力,反激的倭寇凶性大發,二十幾個倭寇嗷嗷叫著衝向了那群衛所官乒。領頭的一個俘寇身形較矮,但是彈跳力驚人的好,在鬆軟的沙灘上仍然健步如飛。

他手中握著一柄長長的倭刀,單槍匹馬衝至那群官兵之中,沉吼一聲猛他躍起,刀光如匹練一般唰的劈下去。迎麵的是個持槍的官乒,他既不舉槍來刺,也不橫槍湘迎,眼見奔來的這個倭人凶礙無比,他大叫一聲,競然丟了槍轉身便逃。

那個倭人一刀劈下,劈肩拉背把那逃跑的士乒斜斜劈成兩半,隨即如一隻青蛙一般,連蹦帶跳,在衛軍陣內左刺右突,揮刀上晃下砍,一時殺的那些膽怯的官乒陣腳大亂。

這時後邊持著各式各樣武器的俘寇排成一字長蛇陣也衝了過來,種千總站在後邊揮著刀隻是大叫:“衝上去!”,可走那些氣勢為人所奪的官乒毫無鬥誌,一見有人被殺死,齊齊發一聲喊,集體轉身向後狂奔.裹挾著種乾總和幾名親兵也跟著倒退了一陣。

那邊鹽共不過三百人,與倭寇戰的旗鼓相當,這邊五百名正規軍,隻與敵交戰一合,死了一個士乒,就親體潰逃,看在對江南軍隊毫不瞭解的楊淩眼中,隻覺憤懣驚奇到了租極點:這怎麽可能足足五百人對二十人呐,壓也把他們壓死了,隻交手一合就全軍潰退了

楊淩的太陽穴突突亂跳。腦門上青筋都繃起來了,此時對於倭寇地仇恨都不如對於自已人的不爭氣更叫他氣憤,楊淩轉身就要向亭子下邊衝,莫清河一把拖住他,急道:“大人,江南衛軍一向軍心煥散,人又凶狠殘暴,所以每遇敵人.常常望而生畏。不戰而逃。如今衛軍已潰,根本不及整頓,大人萬萬不可前去,你若有個差遲,我們就真的完啦!”

楊淩聽了頭腦一清,想起自已率軍在山中演武之時對他們說過的話,如今自己做為主帥。守在這裏指揮,其作用遠遠勝過沖殺在前作一個排頭兵,況且如果自已真的被殺,至少自已帶來的親軍是不會冉死守不退了。

想到這裏他止住了腳步,衝到亭前向下邊搭箭在弦嚴陣以待的番子們喊道:“你們統統給我上來”

那邊二十幾個倭寇追著五百多名衛軍如潮水般去了,瞧他們身手,也隻有方纔打前鋒的那個倭寇武藝極好。後邊的也都稀鬆平常,可是嚇破膽地衛軍都抱著讓別人送死、自已逃命的念頭,明明隻要鼓起勇乞返身作戰,足以憑人數優勢將這夥倭寇殲殺,卻隻碩抱頭逃命。

今楊淩有些意外的是,那個看起來文質彬彬的種千總卻冇有退,他領著近二十名親軍被自己的官兵衝的陣腳大亂,粹不及防被趕上來的倭人劈死了幾個人。隨即便揮刀領著人衝了上去。

楊淩見了不禁露出一絲欣然神色:還好,雖然這些兵不爭氣,這位種千總也不會指揮作戰,起碼還知道儘忠職守,楊淩是直接做上參將位置地,根本不曾從基層做起,那知道這位可憐的千總死戰不退.其實真正原因並不是想儘什麽忠守什麽職,而是為他這位欽差還杵在這兒。

衛所官兵本來就有守土之貴,如果臨陣逃跑,對上邊還可慌稱走敵人勢強。不得不退,可是今天偏偏來了位欽差,而且這位欽差守在前邊不走,如果種千總丟下欽差自已逃命,那就隻有砍頭抄家的份兒。

退也走死.不退也走死。起碼不退還能落個好名聲,家人也不會受牽連,因為這個原因,種乾總才滿麵悲憤,心中一邊罵著楊淩的祖宗八代,一邊揮著刀和鬼子玩命。

他的親共不退的原因和他相同,按大明律,若是將領戰死,而親共無恙,那是要砍頭地,所以這二十多個親共也是一邊在心裏罵著種千總的祖宗八代,一邊拚死抵抗。

方纔五百人被二十個倭寇一衝即潰,現在二十對二十,情急拚命之下.他們竟然敵住了那些倭寇。

楊淩見了心中稍安,待二十名番子上了亭子,楊淩一指前方道:“擒賊先擒王,你們不要慌,給我看準了,專挑那些旗、拿扇的倭人給我射!”

楊淩站在高處,這片刻功夫已發現倭寇雖然三五成群衝進鹽共隊伍廝殺,看起來雜亂無章毫無章法,其是前邊總有一個打著怪模怪樣旗幟的人或者有個一手持刀一手持扇的人,隻要他們將旗或扇子一揮,眾多的倭人小隊就齊聲怪叫,聲勢嚇人,同時揮舞兵器進攻,一佚氣衰就轉為遊鬥恢複氣力。

眾番子聽命站到亭前,專挑那些看似倭人首領的人下手,他們的冷箭又準又根,那些倭人小頭領大呼小呀地邊殺人邊指揮,常常猝不及防酒杯一箭釘在那兒。張天師本來就信法術,方纔見了那幕中箭不傷的奇景真被嚇住了,這時見倭人也是血肉之軀,可以被殺死,這才長出一口氣。

楊淩方纔也被嚇了一跳,但他心中可是壓根兒不信這些倭人懂什麽刀槍不入的,如果他們真有這種功夫,那還何必在海上討生話早可以長驅直入奪天下了。

這時見自已的親軍果然箭箭奪命,他更加確信自乙的判斷,隻是衛所官乒的箭為什麽殺不了人,他還是霧沙沙的弄不明白,不過這時也顧不上研完了。

這夥倭寇的首領是一個落魄地日本武士肥前壽和一箇中國海盜陳東,這夥人每逢春秋兩季就化身海盜來沿海搶劫,其他季節則從大明不法商人中購買貨物運往日本、呂宋等地牟取暴利。

近一年多來,日本本土戰爭越來越激烈,那些大名急需大量物資和銀錢來穩定自已的地盆,可是自從幕府足利將軍不再向大明稱臣,大明已不再同他們做勘合貧易,很多大名乾脆也指使手下充當起走私販兼海盜,這一來搶了他們生意使他們生活越來越落魄,於是兩股海盜合並起來以加強力量。他們破爛不堪她戰船製造教術十分落後。那些艦船艦以大木鋸成方形,聯結時不用鐵釘隻用鐵片,不用麻筋或桐油彌縫,而是用稻草來堵塞漏隙,根本不能抵禦明軍的大艦船,尤其是福船和廣船隻要輕輕一撞,他們的艦船就散了花。海上冇有優勢,他們隻能利用大明廣闊的海岸線四處遊蕩上岸搶劫。

這是兩夥盜寇合夥後第一次做大買賣,原以為利用潮汐出其不意,,將海寧洗劫一空,不料船一靠岸就發現明軍早已嚴陣以待,肥前壽和陳東也暗暗吃驚,以為自已泄漏了訊息。所以二人的大戰靠在最後,始終不敢將共力全部投入,以防中了明軍的理伏。

二人走上船頭觀看,隻見沙灘上明軍數目不多,衣著也不是正規的軍隊打扮,那些似是鹽共打扮地乒丁中有一個揮舞著大關刀的漢子,大刀在手中風車一般,一被他捱上立即刀折人亡。竟入虎入羊群一般所向披靡。

觀潮樓正前方有一批青衣小帽的軍兵,一色兒的樸刀,這夥人人數雖少,卻個個驍勇善戰,而且整隻隊伍排成一個銳三角,象一枝利箭般直插前方,倭人慣用的三五成群襲擾、破壞的招法根本不管用,三角形內部的軍乒還時不時抽出一種短管地火器來殺人,這種裝備可不是海盜衛所軍共所配備的火器。

倭寇的主要兵器是刀和弓,偶爾也有鳥統等火器。但是這夥海盜比軟窮困。海上潮濕,得養弓箭不易,再說簡易的剪枝準確度和殺傷力不足,而上好的箭枝木科和箭簇又比軟昂貴,所以配備的弓箭不多。可是他們的長刀卻極為厲害,這些倭寇使用地日本長刀約一米四,幾乎趕上了那些小挫子的身高。這刀的長度和重量幾乎是明軍常用配刀的兩倍,而且可以雙手該刀。明軍的單刀隻能單手該用,力道、速友、長度都極差甚遠,加上日本刀製刀時采用了唐刀的包鋼技術,而明軍因包鋼刀價格昂貴,除了軍官士共配發的刀隻有刀口是包鋼,雙方實力相當時誰勝誰敗可想而知

今日好巧不巧,碰上了楊淩的親軍,使用地是清一色的全包鋼長柄樸刀,刀長一米三,幾乎不弱於他們,而使刀的又個個是經過少林寺和錦衣衛中用刀高手指點過的京軍精銳。

這些番子根本不理會倭寇的挑釁誘惑,他們的職責是保擴楊淩,所以絕不分開,八十人組成的陣形如同一枝利劍,八十柄刀此起彼落,整個個刀陣遊走不停,在觀潮亭前的沙灘上橫衝直撞象狡肉機一般,凡是捱上去的立即被亂刀劈死。有持長刀的倭寇想要以長製短,還不等他靠近,內層番子已抽出短銃,打了他各滿臉開花。這些番子每遊走一圈兒。使內層變外層,外層變內層,內層的番子收刀還銃一邊恢複體力,一邊裝填彈藥使用火銃,這一來配備弓箭極少的倭寇就如他們以前屠戮衛所明軍一般,完全處於一邊倒的捱打狀態。饒是捍不畏死的海盜們,也不禁萌生了退意。此時,楊淩身邊二十名神射手也充分發揮了狙擊手的作用,他們不慌不忙站在亭頂隻注意那些像是倭人首領樣的人物,看清楚了便是一箭,失去領袖地倭人不止戰法大亂,心理上的震懾力更遠勝於對死亡的恐懼,不等大首領下令,眾倭人已開始漸漸收攏退卻。

倭人本來疑心病就重,不止肥前壽疑神疑鬼,就連陳東這個土生土長的海盜看了也暗暗生疑,不知這些官兵是什麽來頭。

肥前壽見那個鹽兵隊伍官殺傷力實在嚇人。明軍又冷箭不斷,便招手叫人呈上一柄硬弓,搭箭在舷,暗暗瞄準了閔文建,想有樣學樣射殺明軍將領。

亭上射手見沙灘前已找不到可供射殺的倭寇首領,目標漸漸轉移到船上,一個掌班見最後一艘大船上從倭寇圍著兩人。其中一個張弓搭箭瞄著鹽兵人群,立即喚來一個役長。換下了他手上的百變弓,這種弓並非軍中配備,也是錦衣衛專門研究出來的利器。這種弓可以隨時增減弓弦,調整弓的力度,掌班番子換過百變弓來,將弓調成三石的硬弓,搭上一根鵰翎箭。使足全身力氣拉開硬弓,瞄準那名舉弓的倭人首領前胸一鍵射去。

這三石弓太耗力氣,這些人雖說站在亭上不受威脅,二十人又是窺準了倭人首領才發箭,這時每人也已累得筋疲力儘,那名掌班天生神力,這一箭射去。弓也垂在地上,手臂都有些脫力。

閔文建掌中的刀足足有四十斤重,一掄起來力道就不隻一二百斤了,刀勢展開借力使力地話可以大省力氣,所以為了不拘束手腳,阻礙大刀的使用,他一衝進倭寇群就和自己的手下的鹽兵拉開了距離,揮轉著在刀遊走廝殺。一身官袍早濺滿了鮮血。

肥前壽站在船頭,閔文建衝殺不休,又不是有逃跑的倭人來回奔逃,這一箭竟是始終射不出去,掌班番子的箭已射過來,這一箭本來是射向他左胸,可是箭離弦時微微一顫,箭便失了準頭直奔他的肩頭。

肥前壽正覺的肩膀無力,猛地一股大力拉扯得他倒退幾步,後備嘣地一聲撞在桅杆上。這時才覺得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傳來,右肩一枝利箭貫入,自肩後穿出,前胸隻餘小半截鵰翎。

肥前壽痛的啊呀一聲大吼,幾乎暈了過去。陳東一見大駭,慌忙蹲下身子,大聲吼道:“快,快撤兵,明軍早有準備,馬山撤兵!”

周圍的倭寇也嚇了一跳,冇想到這麽遠的距離,明軍中竟有人將箭射的這麽遠,而且力道霸道威猛.能貫穿人體,兩個嘍羅慌忙舉起海螺,趴在船幫子上“嗚嗚”地吹了起來。

早有退意的倭寇一聽海螺吹響,入蒙大赦般轉身就逃,紛紛爬上船去,放下風帆,探出大櫓,忙不迭地搖了起來。追出一箭之地的那二十多個倭寇合種千總等人對砍,砍得精疲力儘。倭寇死傷的隻剩下七八個人,種千總隻帶著三個傷兵正在邊戰邊退,待聽到江風送來海螺聲,倭寇要轉身逃去時,隻見江邊大船已向江心中駛去。

此時已是退潮時分,江水迴流,再加上船上倭寇賣力搖櫓,縱然逃到江邊也追不上船了,偏偏此時鎮中又傳來一陣呐喊聲,卻是鎮中幾個大鹽商知道倭寇若是殺上岸來,損失最大的便是自己,悄悄探看一番見明軍竟然抵住倭人,帶了家丁仆人舉著棍棒鋤頭趕來助陣。

那名最是驍勇的倭寇殺了五六個人,身上也中了兩刀,傷雖不重,一直不得裹住,失血過多,早就頭昏眼花,此時揮起刀來如同跳舞一般,早看不出剛剛上岸時煞星般的威風,北湧過來的鹽商家仆扁擔鋤頭一通刨,要不是楊淩想留幾個活口,使人趕來阻止,酒杯活活打死。

楊淩帶了人先去沙灘看了看,除了滿地的死屍傷兵,還有四十個被敵船拋棄的倭人滯留在海岸,北八十多吧=把鋼刀壓製住,已根本冇有反抗地餘力。

他撿起一支衛所官兵所射的箭來,那箭輕飄飄的還不足一兩種,楊淩這才恍然大悟,為什麽這些箭根本傷不了人,那些衛所官兵平時疏於訓練,拉不得弓放不得箭,為了糊弄別人,隻好製作了這種輕箭,箭倒是射的遠那,倒是輕飄飄的混不著力,在這江邊上再有江風一吹,與其說是射下不如說是飄下,哪有傷人的力道?

楊淩算是見識了江南衛軍的作戰能力,他無可奈何的搖搖頭,吩咐手下打掃戰場,自己帶著幾個親兵匆匆趕向種千總他們那裏。種千總盔歪甲斜地站在那兒像做夢似的,他的手臂被長槍刺傷,一條膀子染的通紅,此時也似毫無感覺。

一直以來,沿海地官兵視倭寇入虎,那種恐懼由心而生,一見了他們真的是魂飛魄散,毫無勇氣對戰,兩百個倭寇攆著兩千官兵像趕羊兒似的滿山滿野亂跑的場麵並不鮮見。如今人數相當,竟能和他們戰這麽久,親手殺死四個倭人,看來他們也不是那麽了不起呀,種千總的勇氣和信心頓時大增,也直到這時他才氣惱地想起自己那五百個隻會吃飯的窩囊兵。

楊淩走到幾個被打得頭破血流的倭人麵前,盯了那個一道劈死明軍。單身殺入明軍陣中的倭人一眼,問道:“會說漢語嗎?你們的首領是誰?”

那個麵粘是血的我讓你凶狠的瞪了他一眼,傲然而立一言不發,一個鹽商家仆見了也不懂什麽規矩,掄起鋤頭狠狠砸向他的膝彎,喝道:“冇聽見老爺問話嗎?”

鋤頭砸在他膝上,那倭人單膝重重跪在地上,卻又立即跳了起來,那條腿半蜷著微微發顫,顯然受傷不清,卻仍支撐不跪。楊淩擺手製止那個還想揍他的百姓,說道:“把他們捆起來,回頭找個懂倭語的來,我要向他們問話。”

這時閔文建扛著捲了刃的地大刀滿頭大汗的奔了過來,興奮地大笑道:“爽快,爽快!五月時我以三百鹽兵打退兩百倭寇。隻覺已威風八麵了,想不到你一來居然以少勝多,哈哈哈,果然是我的福將。”

他說道這兒,忽地醒覺如今楊淩的官兒可比他高了不止一級,不禁尷尬的笑笑。楊淩向他拱手歎服道:“若論上陣殺敵,我怎麽也比不得閔大人的威風,今日你這把刀可真是大開殺戒啊,江邊的殘匪都擒住了?”

閔文建把綠豆眼一瞪。奇道:“擒什麽,我已經吩咐人全都殺了冇有斷氣的都補一刀,若不是怕臭了江水,就全仍江裏餵魚。這幾塊料捆起來做什麽?趕快結果了事。”

楊淩聽了一愣,他方纔趕過來時,江邊來不及上船退走的倭寇還有四十多人,加上受傷倒地未死的不下百人,。本來吩咐全部擒拿起來,想不到閔文建自做主張,以著人全部殺了。楊淩來自後世,感情上總覺得虐待俘虜有為人道,所以聽了不禁露出不忍、不悅之色。

率著家丁仆從趕來助陣的鹽商中有一個叫梅春庵的中年人,這些鹽商除了從父輩手中繼承家產,大多也是從苦哈哈德私鹽販子漸漸起家,混成代理官方售鹽的商人,所以大多強健好武,梅春庵雖取了個文質彬彬的名字,也長得孔武有力,神情彪悍。

他見楊淩不以為然,便陪笑道:“大人仁厚,可這些倭人貪婪成性,從不知悔改,草民聽長輩說,早年抓了投降的倭人,我們也是放掉的,結果他們回頭還來糟蹋咱們百姓,而卻搶了財物運回國去,還引誘更多的倭人作惡,所以現在抓那倭人,一向是要處死的,勇猛凶殘之軍遠比懷柔文明之世更讓人敬畏啊”

楊淩想到美國人放核彈屠倭城,卻讓倭人敬畏至今,而中國人寬大為懷,把他們的戰犯放回國去,直至滿頭白髮,其中大多數人仍然鼓吹軍國主義,仇視傷害中國人,不禁苦笑。莫清河從冇見到明軍這般英武,此時對楊淩的親軍戰力不禁刮目相看,他含笑對楊淩說“楊大人這次親自指揮,我軍大獲全勝,剿殺賊寇逾四百人,不日揍報京師,大人之名比達宇內,真是可喜可賀,卑下先空襲大人了。”

閔文建聽了甚喜,這次楊淩親自坐鎮,他是欽差,這功勞誰也搶不走,可是楊淩的品行他即使瞭解,知道楊淩決不會貪功,這抗倭英雄不得也有自己一份,不禁喜滋滋的道:“正是,沿海的衛軍必咱們邊軍來差的可不隻十萬八千裏,一向隻打敗仗不打勝仗,這次大人一來便扭轉乾坤,居功至偉。啊呀,種大人,我可不是說你,瞧你品市斯斯文文的,我這文官像武將,你這個武將卻像個文官,說句實話我老閔心裏瞧不上你地,可看今日你可真是條漢子,我老閔佩服的很”。

種千總剛剛被他說得臉一紅,訕訕地道:“閔大人過獎了。末將……末將慚愧啊。手下的兵是一群土雞瓦狗一見了倭寇著實的心慌,慚愧啊。”

楊淩見他半邊身子浸染鮮血,也忍不住再苛責他。隻好說:“本官在北方時,曾見軍中有一員姓江的驍將,麵對比這倭寇更加厲害的韃子也能以一當十。他曾經說他第一次上戰場時,也是嚇得魂飛魄散,還是他的什長拖著他衝鋒陷陣的。經此一役你也看到,這些倭寇也冇有什麽了不起的,隻要不膽怯畏戰。他們就逃不了便宜去。隻是。。。你那群兵。。。可真該好好練練了”

種千總羞得滿臉通紅,唯唯諾諾的道:“是是是,末將受教,末將遵命。”

閔文建留下一些兵打掃戰場,鹽商自發組織起開來,將受傷的兵丁攙進鎮中治傷,一經統計,那些驍勇善戰。帶著些痞氣的鹽兵刀不如人,以至死傷過半,完好無損的隻剩下一百四十多人。

倭人除了最後拋棄下的四十多人和百餘名傷病,當場死掉有二百六十多人,其中六成是死於番子的刀下,箭下,但那衝鋒在前的八十名健卒,死傷一共不過三十多人,瞧得楊淩好生後悔,早知會有這一出,如果把三百親軍全部帶來。戰果何止於此。

他回到鎮中為他安排的臨時官邸,找了一個通倭語的人,正準備去看押倭犯的西廂房瞭解一些海盜的情形,鎮中幾位長著被人攙扶著找上門來,一見楊淩便磕頭道謝,感謝欽差大人狠狠打擊蠟倭寇,為鎮上百姓除害,隨即便痛哭流涕的要求欽差大人為民作主,處死所有倭寇。

楊淩瞧那幾位老人家七老八十,還在向他磕頭作揖,連忙將他們扶起來,可是要他親口發出沙俘虜的命令,他實在說不出口,隻好為難的看了眼張天師,這些老人家都信佛通道,要是有天師出麵勸解一番,或許能夠將他們勸走。

張天師會意,上前對幾位老人家稽首道:“幾位老人家,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這幾名倭人已束手就擒,若是一律處死,未免上乾天和,他們作惡多端,楊大人是不會放過他們的。就讓他們在牢獄之中受過,又有何不可呢。”

張天師年紀雖小,那幾個老頭兒果然尊敬異常,不敢對他失禮,一位老者哭訴:“天師,這些倭寇無人性,就是千刀萬剮也救贖不了他們的罪孽,他們殺人放火,掘墳挖墓,什麽壞事都做呀,去年倭寇上岸,就在老鹽倉,把一個八個月大的孩子對在床上,用開水澆,聽他哭聲取樂,天是啊。。。。”

楊淩聽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升頭頂,為生存也好,為求財也好,殺人他到可以勉強接受,強盜嘛,你還能指望他們發善心?可是這種喪儘天良的行為,純粹是滿足一種變態的、冇有人性的**,向一個無辜的嬰兒身上潑開水,隻為聽他啼哭取樂?

楊淩頭皮發炸,高文心和張符寶聽了眼中已溢位淚水,就連滿口天道人心的張天師,也雙眉倒豎,眼中殺氣騰騰,在看不出半分修道人的模樣。

另一個老者道:“不止如此,他們中午在一戶人家吃飯,走時殺了人家全家,取血泡酒,說是大補身子,那家的孕婦,他們打賭是男是女,就剖出嬰兒驗證,還有本地富戶,本他們擄走勒索,家中拿出的銀子湊不夠數量,就把人鋸成碎塊送回來。”

楊淩臉色發青,顫聲道:“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先前那位說話的老者道:“大人,咱們是把他們當人,可他們自己不把自己當人那,他們擄財也就罷那,這般殺人放火,您說不是畜生是什麽?他們海最喜歡擄奪婦人和清秀的童子,逼迫他們做的醜事,連我老漢都說不出口啊!”

楊淩再也聽不下去,一轉身就疾步向門口走去,他剛剛走到門口,房中張符寶一聲怒吼:“殺那他們!姓楊的,你要是還想留他們活口,我我我天天畫符咒你!”

楊淩腳步頓那頓,隨即頭也冇回,快步走出大廳。西廂房內,幾名倭寇被綁在柱子上,楊淩臉色陰沉的踱了進來。鄭百戶和幾名番子見了忙站起來施禮:“見過大人。”

楊淩點了點頭,說道:“嗯,今日多虧了你們,你記著把為國捐軀的將士屍首好生收殮,回京後本官一定會重重地撫卹,今日參戰的兄弟,一律要重賞!”

他說完。轉過頭來,目光從哪幾個倭寇身上一一掃過,最後看到一個穿著漢人女子衣裳的男子,目光與他一碰,瑟瑟的躲避了一下,楊淩便走到他麵前,說道:“你們首領是誰?一共多少人?平素都在什麽地方活動?”

他找來的那個懂倭語的得漢字連忙用倭語重複了一邊,那人聽了一言不發,楊淩淡淡的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認為我們救不懂得用什麽利害手段對付你?澆開水是麽?”他陰冷的目光在那人身上逡巡了一番,說道:“如果用開水在你身上交再用鐵刷子蘸鹽一層層的往下刷,你覺得怎麽樣?或者把燒紅的鐵插進你的大腿.....”

楊淩說得都是錦衣衛用來對付犯人的手段,旁邊那人還未翻譯,那個穿女衣裳的那人額上就參出涔涔冷汗,忽然啞聲道:“如果我招呢,大人可饒了我嗎?”

楊淩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厲聲道:“你是漢人?”

那人被他一喝。不禁哆嗦一下,卻仍執拗的道:“我也是冇法子生活,才走上這條路的,他們幾個都是真正的倭人,是不會招的,大人允諾饒了我,我才肯說。”

楊淩德目光落在他身上那件女子的但綠青衫上,他撚起衣衫的一角,問道:“這件衣服,是你搶回來的?他的主人...那位姑娘,怎麽樣了?”

那人臉色一變,這件衣服是他去年在福建登岸搶劫時從一個少婦身上剝下地,那女子..那女子。。他想起那個容貌較好的少婦最後的可怖莫要,不禁機靈靈打了個冷戰。

楊淩見他囁懦著還要說謊,猛地轉身過去平息了一下想活活掐死他的念頭,才一字字道:“你說出來,我讓你痛痛快快的死,這時唯一的條件,你冇有第二個選擇。”

那人愣了愣,將楊淩德話又咀嚼一遍,方纔悟出他話中的意思,眼中不禁露出恐懼的神色,楊淩冷冷道:“你決定了麽?我並不一定非要知道你們的情況。如果不說,我不會給第二次機會!”

眼看著楊淩一步步走向門外。曾經以種種稀奇古怪法子折磨人為樂的盜寇終於忍不住大叫:“大人留步,大人留步,我招我招,我全招,隻求大人留我一個全屍。”

那人將知道德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其實他的情報並冇有太大的價值,這些倭寇到處流竄,冇有固定的居處,而大明水師目前想出海圍剿,也冇有那個實力,要想對付他們,主要還是等他們來內陸搶劫再施嚴懲,而且可以預料:“他們一定會來。”

不過楊淩意外的是,從這人口中聽到了有關更多日本國內的情形,幕府日漸衰弱,已經控製不住各地的大名,而各地的大名,武士,首領對於同大明的貿易以此壯大自己的實力十分渴望。

其中有些勢力有秘密通道從大明走私,所以也是反對倭寇橫行以免影響他們的生意。而且這些官方組織的走私團隊不但同大明沿海的商人暗中交易,而且同呂宋,南洋已經探出一條海路貿易線。這些情報目前暫時用不上,但是以後未必冇有用,楊淩都暗暗記在心上。

更叫他意外的是,日本的通用貨幣竟然是大明的銅錢,日本曾經嚐試自己製造貨幣,但是他們製造的銅錢質量極差,用不了多久久磨損斷裂,成為一堆銅粉,所以隻能將大明的貨幣作為日本國的通用貨幣。

足利家族不再對明稱臣後兩國斷絕了貿易,日本急需大量銅錢,卻冇有辦法取得,而一個國家的冇有貨幣,那簡直是不可想象的情形,所以官方隻能走私甚至充當海盜。

楊淩聽了愣那一會兒。他冇有想到那時中國貨幣竟然可以完全充當,替代另一個國家的貨幣。對於,豪無人性的倭寇的仇恨和憎惡,並冇有使他喪失理智到認為一味的殺戮就是徹底解決這群海上火海的唯一手段。

楊淩暗想:“海上倭寇是一定要打得,一定要想辦法剿滅他們,但是這群禍害滋生的根源不拔出,消滅這一批,還會產生新的一批,要長治久安,必須疏堵並行。”

他本來對於回京後請求皇上隊日通商並冇有太大的把握,因為來自朝中,尤其實內閣三大臣的阻力,他並冇有信心可以壓製,朦朧記得像曆史上劉謹當權時一家獨大,如果朝中是他作主,這個不學無術,指揮撈錢的傢夥一定不會成為阻力,可是他不確切記得那時什麽時候,他已經冇有時間等下去,但是現在他又了些把握,如果把通商等經濟手段作為政治手段的延續,那些文官們還會反對嗎?通商,可以使兩國合力打擊海盜,從經濟上控製他們。並且努力保持領先的地位,他們就不會生出覬覦的野心,如果連他們的貨幣都出自我們之手,一旦真的產生糾葛,隻消製造出大量的貨幣投放到他們的國土上,還怕那個有敵意的政府不垮台麽?

至於更久遠的將來,他們是否有能力自己生產貨幣,甚至經濟取得更大的發展,就不再楊冷的考慮之列了,人不能靠老祖宗吃上千秋萬代,前輩人為你打下個好基礎,剩下的事自有後來人**心。

京師怎麽樣了,離開了一個月,朝中一切如常吧,等派去京師的人回來就知道那。楊淩覺得自己現在有太多太多的事要和時間搶著去做,恨不得立刻了結這時的一切,馬上趕回京裏去,可是。。可能嗎?不擺平這裏的一切,就不能降服廠衛,那有實力和外廷抗爭,儘快施行自己的政略?

楊淩停住腳步,長長地籲了口氣,抬腿走到門邊,忽又停住道,“這個人給他一個痛快,其他人交給鎮民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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