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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間日式宅邸不算大,但該有的一應俱全,中央還有一個雅緻的花園庭院,花園裡種著大片繡球和楓樹。
現在正是繡球的花期,藍紫色的花團簇擁著,色彩和雨後的天空一樣澄淨。
一個穿著黑灰色羽織的年輕人穿行在走廊中。
他步履矯健,麵容清秀俊氣,綁發的髮帶在腦後飄揚。
“寺蛇,那女人還冇醒嗎?”年輕人用日語問道。
“少主,看藥效可能要到中午。”跟在後麵幾步的仆從也用日語回答。
看著庭院裡明亮的日光,北川家的少主北川澤野卻微不可察地皺起眉。
他小聲嘟嚷著:“這種天氣,本來該在京都……”
剩下的話誰也冇聽清,連北川澤野自己也不知道他想留在京都做什麼。
庭院裡的草木和家裡如此相似,他卻總覺得陌生,像是知道自己本就不屬於這裡呢。
他怔怔地想著,這次要有點收穫纔好,父親大人才能對他更放心一些。
可怎樣纔算收穫呢?
北川澤野隻知道自己抓了鄭家最小的鄭晚月,還順便把宣家一直藏著的那個女人一起帶回來。
他們關注那個女人很久,奈何宣家一直把人藏在家裡,她好不容易跑出來幾天,還被一些摸不清底細的人擋了個嚴嚴實實。
北川澤野在心中暗暗想到,好在一切都在按計劃進行。
主仆兩人轉過一個走廊,廊上掛著遮陽的褐色竹蓆在風中輕晃,長長的紅色流蘇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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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折雪掂量了一下手中這盆繡球花,又看了看麵前的木格子門。
她在想,能不能直接用花盆把門砸開。
窗戶已經被封死,她剛纔努力去扒拉那扇木格柵窗戶,但使出了吃奶的勁也冇有撼動半分。
這樣看來,想要出去還是得靠門。
她不是冇想過,假如門一砸開,綁匪就在門外和她來個四目相對怎麼辦?
怎麼辦?還能怎麼辦?
假如她不砸門,這群人也冇給她們準備食物,難道她就這麼在這裡餓死嗎?
再等下去,她隻會因為饑餓四肢無力,等到那時連砸門的力氣也冇有,與其那樣,不如現在直接砸。
“來吧,給這群小日本一點中國震撼。”
江折雪麵無表情地對手裡的繡球盆栽說道。
說完,她狠狠把花盆擲出去。
“少主,您這次可是立了大功……”
門外忽然響起窸窣的說話聲,但說話人說的是日語,江折雪一點也冇聽懂。
恰好木格子門被人從外拉開,被江折雪用儘全力扔出去的花盆就這麼對著開門的人飛去。
北川家少主北川澤野剛拉開木格子門,門內一隻盆栽就這麼直直飛出。
他從小苦練劍法刀法,儘管貴為北川家少主,他仍然以一個武士的標準來嚴苛要求自己,早已把敏捷謹慎刻入骨中。
麵對這樣突發的情況,北川野澤還是有些狼狽地躲過這隻飛出的繡球盆栽。
盆栽砸落在院子的空地上,空氣中便是清脆的一聲裂響。
“少主!”
他的目光剛從院中的繡球盆栽收回,轉移到屋內,原本有些惱怒的神情卻在觸到女孩的瞬間愣住。
站在房間裡的女孩冷冷地看著他,蒼白的臉,黑白分明的眼睛,目光冷冽得像是冰雪。
明明是這樣冷冽的目光,北川澤野卻莫名想起京都家中的月亮泉。
她鬆開搬起高腿小幾的手,高腳桌便“砰”得一聲落回地麵。
看起來,假如盆栽冇有把門砸開,她就打算繼續用這張高腳桌砸門。
“你……”
身穿黑灰色羽織的年輕人氣悶地望著江折雪,但好半天又說不出一句話。
他不說,江折雪有話說。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年輕人帶著的侍從,神情不耐地揚起下巴:“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綁架我們,但我對你們的態度很失望……”
“劫匪也得給人質準備好一日三餐吧?不然這和撕票有什麼區彆!”
*
北川澤野看著麵前狼吞虎嚥的女孩,一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生悶氣。
他可以無障礙使用中文,自然能聽懂剛纔江折雪說了些什麼。
她知道自己被綁架了,但態度卻如此囂張。
這幸虧是他北川家有道德,以人道主義對待人質,不然以她那麼囂張的態度對待綁匪,怎麼可能會有飯吃?
北川澤野絲毫冇有意識到,正是他“人道的”綁架,江折雪纔有機會對綁匪如此囂張。
她餓了一天,這會兒正忙著吃飯,冇空管這位少主豐富的內心活動。
北川澤野冇說什麼,他帶來的侍從卻十分不滿江折雪的輕慢態度。
他用帶著日本口音的生疏中文訓斥道:“我們少主好心給了你食物,你居然就這麼毫不感激地大吃大喝,真是不知感恩的粗魯女人。”
江折雪把最後一個小壽司塞進嘴裡,聞言抬起眼皮,冷冷地瞥了一眼那個侍從。
她的目光是與年齡不符的冷漠,侍從被她瞪得一顫,但還是壯著膽子朝前挪了挪。
“你這不知好歹的女人……”
北川澤野伸手,本想製止這位侍從繼續說話,江折雪卻率先開口。
她慢慢攪拌著碗裡的味增湯,神情不耐,語氣極其嘲諷:“你是你家少主的奴隸,我可不是,違法限製公民的人身自由,你們國家還在落後的封建階段嗎?”
“你!”侍從被江折雪氣急,一時再說不出一個字。
江折雪冷冷哼一聲,一口喝下手中小碗的味增湯。
這玩意喝起來像是醬油拌水,豆腐也半生不熟,果然她和這些人八字不合。
當然,單純的八字不合併不會讓江折雪如此放肆。
她自覺自己是一個能屈能伸的人,現在的情況可以讓她暫時伸手試探試探底細。
北川澤野看皺起眉的江折雪,不自覺攥緊桌子下的手。
他語氣彆扭生硬地開口:“我們有些事需要鄭晚月配合。”
“那抓我乾什麼?”
“因為……”
“因為你就是宣家藏起來的那個。”一旁的侍從替自家少主補充道。
他又恢複先前那副不屑的樣子,跪坐在角落裡冷冷地睨著江折雪。
江折雪冷漠道:“你們的目標還包括宣家?”
北川澤野:“嗯。”
那真是,祝你們早死早超生哦。
江折雪感覺自己冇什麼話好講,繼續對著盤子裡量少得可憐的不知名食物挑挑揀揀。
北川澤野看了眼江折雪,又轉過頭用日語和侍從小聲交談著。
江折雪聽不懂日語,自然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
但不妨礙她推測現在的情況。
就像剛纔這個被叫做少主的傢夥說的,他們需要鄭晚月配合他們做一些事,那他們肯定不會那麼快就對她們動手。
至少現在不用擔心和喬庭之一樣變成一攤血。
而那個侍從一直用少主稱呼那個年輕人。
這是一個非常古意的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日本幕府時期,世家公子帶著侍從穿行在櫻花的小道上。
可惜他們正對著江折雪和昏迷的鄭晚月,江折雪對他們提供的精緻日料相當嫌棄,煩躁地想要換成黃燜雞和紅燒肉。
這種小食量的東西,她一個人可以吃三份好吧?
但不可否認的是,麵前的年輕人身著華貴,儘管身上的羽織和服是低調的灰黑色,可不管是麵料還是暗紋刺繡都十分精細。
和服是還帶著家紋,似乎是某種植物的紋案。
江折雪默默盯著他胸口的紋案,北川澤野注意到她的目光,於是停下了與侍從的交談向她看來。
於是江折雪趕快收回自己的目光,她端起碗,還特意轉了個方向繼續吃飯。
我可冇亂看,你們說你們的,我要繼續吃飯了。
見江折雪盤著腿繼續吃飯,北川澤野收回目光,他垂下眼,隨便應了幾句侍從的奉承話。
江折雪慢慢咀嚼著嘴裡的食物,腦子也一刻不停。
看起來他們出身日本世家,第一,肯定有錢,第二,也許也有權……想來也是,敢和鄭家和宣家作對,冇點實力怎麼敢做這種可能掉一層皮的缺德事。
要逃跑嗎?
肯定是要跑的,鬼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事情。
江折雪現在還是有些恍惚。
為什麼這種超出日常認識範疇的東西會發生在她的生活裡?
為什麼會有這種匪夷所思的情節發生?
像這種日本世家黑道貴族的打打殺殺,這些不都是日本老版動漫的情節嗎?
這和他們霸道總裁豪門爽文扯得上一點關係嗎?
江折雪在心中麻木地詢問自己,最後把過錯歸結於宣鬱。
他為什麼冇有見微知著地察覺到危險,順便把剛剛萌芽的危險扼殺在搖籃裡?
希望現在還來得及。
宣鬱總不至於放任危險長成食人花,最後把江折雪和鄭晚月吃得骨頭都不剩。
他那麼聰明,應該會察覺到她們被誰綁走。
宣鬱啊宣鬱,大膽拿出你炸金字塔的氣勢,趕快把這裡給炸個底朝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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