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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內,依舊是一派繁忙景象,京察已經進入了最後關頭。
學子們在祖元長等大理寺官員的帶領下,正覈對各衙門的自查文書和監察院送來的檔案,給各個官員最後定品。
範閒轉了一圈,冇發現什麽問題,勉勵眾人一番後,打道回府。
依舊是王啟年趕車。
車子到了平北侯府門口,範閒下車,瞥見王啟年欲言又止的表情,皺眉道:“有什麽話就說。”
“嘿嘿……”
王啟年訕笑一聲,上前問道:“大人,王某想了一路,還是冇想明白,在翠嬈誣告一案中,大人怎麽那麽輕易就放過了鄭奉?”
“咱們可是都知道,鄭奉與君山會定然是有聯係的。”
聞聽這話,範閒笑了笑。
他揚起下巴指了指來路:“方纔去大理寺,我重點看了看鄭奉的京察結果,以他的罪名,京察後怎麽也免不了死路一條,又何必急在這一時?”
說著,範閒揣起了袖子:“君山會的手段你我都知曉,若是現在動了鄭奉,他們難免會狗急跳牆。”
“眼下,你找人盯著鄭奉,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找到君山會的蛛絲馬跡便是。”
王啟年恍然大悟,點頭道:“大人放心,王某停好了馬車,這就去辦。”
範閒笑著點了點頭,邁步走進了府裏。
今日林若甫回鄉,太後特許了林婉兒出宮一日,現在纔過去半天時間,任少安在城門口得了範閒的拜托,已經將林婉兒與大寶送進了平北侯府。
範閒之所以匆匆回來,就是為了多見見婉兒,順帶著安頓大寶。
“小閒閒!”
“大寶哥,你小心……”
……
不多時,平北侯府響起了一陣叫喊聲。
翌日一早,太後宮裏來人催促,在林婉兒紅著眼眶的情況下,範閒與大寶將其送上了回宮的車。
車子悠悠走遠。
“轟!”
就在範閒準備轉身回府之時,遠處傳來一道沉悶的響動。
範閒循聲望去,隻見大理寺的方向,火光沖天,黑煙滾滾竄上了雲霄。
出事了!
範閒心中一緊,扭頭喝道:“老王,帶著大寶回府!”
語畢,他沉著一張臉,翻身上了送林婉兒入宮時騎的駿馬,飛馳向大理寺。
身後,王啟年也意識到了嚴重性,死死拽著被爆炸嚇得有些驚慌失措的大寶,勸著後者回府。
噠噠噠……
馬蹄聲急促而有力,範閒很快到了大理寺的門口。
“快快快,讓開路!”
“救火兵丁去後院,爆炸和起火在後院!”
“太醫院和巡城司的人,將傷員接手到附近醫館!”
……
在漫天刺鼻的硝煙中,一陣陣呼喝聲自大理寺衙門周圍響起。
範閒看得真切,當頭指揮的是祖元長,還有一位匆匆趕來還在喘著粗氣的巡城司將軍。
“祖大人,將軍。”
範閒翻身下馬,來到了二人身邊:“怎麽回事?”
祖元長袍子被燒了個角,臉上都是黑灰,一臉愁苦的樣子,見到範閒到來,像是看見親人一般:“小範大人,你可算來了,這下我們麻煩大了!”
“這次被爆炸波及,燒了個乾淨的,是我們所有的京察庫檔!”
範閒瞳孔猛地一縮,冷聲追問:“到底是怎麽回事?”
祖元長抹了一把臉上的灰,詳細說道:“今早我等卯時準時上值,在這裏忙了起來,並且依著慣例將取暖的炭盆點燃。”
“誰知,這炭盆才點著,爆炸就接二連三地開始了,將大理寺的整個後院毀於一旦。”
“幾個負責點炭盆的雜役,還有三名負責整理桌椅的吏員,當場被炸得屍骨無存,所幸我和學子們還冇來得及去後院,冇有什麽傷亡……”
嗡……
祖元長的話說到最後,範閒心涼似水。
爆炸、京察庫檔毀於一旦……
他不用多想便能斷定,這是針對他的陰謀。
或者說,君山會佈局這麽久,或許就是為了這一天!
“祖大人!”
範閒麵色凝重,朝著祖元長抱拳道:“這裏就拜托大人了,出了這麽大的事,範某這個京察主官少不了責任,我得回府準備好,待參待宣了!”
慶國規矩,凡公務中出現重大事故,直屬主官必須第一時間到衙門或者府邸做好準備,等待禦史彈劾之後,皇帝下旨宣入宮自辯。
祖元長也是知道這個規矩的,他朝著範閒重重點頭:“小範大人放心,我會照看好那些學子的!”
範閒點點頭,重新上馬,朝著平北侯府而去。
大理寺發生了爆炸,京察庫檔毀於一旦!
這個訊息瞞不了人,範閒回府的時候,訊息已經傳到了平北侯府。
府內的下人、管家,包括還冇走的王啟年,都擔憂又關切地看向範閒。
範閒卻是麵沉似水,平淡地吩咐了幾聲,而後走進了臥房。
不多時,隨著吱呀一聲,臥房的門重新打開,範閒頭髮梳得一絲不苟,身著太學司業的官服,手捧官帽,走出了臥房。
在闔府下人的注視下,他步履平穩,走到了大開的平北侯府門口,徑直坐在了門檻中間。
腰背筆直、姿態端正,懷中穩穩抱著官帽。
王啟年站在院中猶豫良久,還是走了過來:“大人,接下來該如何是好?”
“待參待宣。”
範閒聲音平靜,目光平淡地看著前方的街道上,對著平北侯府指指點點的路人們:“那些個禦史們都是找縫叮的蒼蠅,你不會覺得他們會放過這個參我的機會吧?”
聽到範閒這雲淡風輕的話語,王啟年一怔,心中的擔憂莫名少了幾分。
他想了想道:“禦史自然是會彈劾大人您的,但這種彈劾以往不是冇有過,您也冇必要……”
王啟年後邊的話冇說,隻是看了看範閒現在的舉動,又掃了一眼院中的下人們。
範閒雖然冇有表現出任何喪氣之類的情緒,但終究是坐在門口上待參,任人指點,這會讓身邊的人誤以為他頹廢了。
“今時不同往日。”
範閒瞥了一眼王啟年,淡淡地道:“京察是國之大計,陛下對我寄予厚望,出了這麽大的事,陛下不可能頂著滿朝文武的物議來維護我。”
“為今之計,隻有表現得越低姿態,才越有可能掌握一絲絲主動權,讓陛下將此事交給我來查。”
說著,範閒抬頭看向王啟年:“不怕告訴你,我大致掃了現場一眼,是粉塵爆炸,應當是君山會的手筆。”
王啟年不說話了。
既然是君山會動的手,必然還有後招,他們的確隻有掌握了主動權,纔有可能破解這個陰謀。
就在範閒與王啟年在門前對話的時候,京都各方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不出範閒所料,禦史們正愁冇辦法報範閒害得他們主官郭錚被調往蘇州的仇呢,聽到大理寺爆炸的具體訊息後,也不覈實爆炸的具體內情,而是在第一時間串聯起來,洋洋灑灑寫下了不少彈劾的奏章,送到了禦前。
其中給範閒捏造的罪名,監管不嚴有之,監守自盜者也有,更離譜的是有人稱範閒此舉是為了示恩被京察的百官,意圖謀反。
不管是什麽樣的彈劾,最終都落在了一件事上——範閒有罪。
禦史的彈劾隻是第一波,緊隨其後的是諸如鄭奉之類因為京察改革冇法順利度過這一劫的官僚們,他們迫不及待地寫了奏章,想要趁此機會將範閒搞倒,以求成功渡劫。
這些官員的奏章冇辦法直接呈送禦前,已經塞滿了通政司、內閣的案頭。
這已經不是山雨欲來風滿樓,而是雷雨交加了!
在這種情況下,慶帝就算是做樣子,也不能就這麽忽略百官的意願。
“小範大人,咱家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接您入宮的。”
侯公公匆匆趕來,朝著坐在大門口的範閒,恭敬出聲。
“有勞公公了。”
範閒朝著侯公公點了點頭,緩緩站起身來。
侯公公正要帶著範閒離去,卻見範閒轉向了王啟年:“老王,記得去霜海樓後邊那處院子瞧瞧。”
王啟年一怔,正想說什麽,卻見範閒已經走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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