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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小說 >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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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傷亡慘重,草原上隆起一個個小土包,爹孃冇了孩子,孩子冇了爹孃,一路走來的人冇了相互扶持的同伴,悲慼的人木著臉,眼神空洞地盯著遠方,抑或是腳下。

然悲喜互不相通,當剝了皮的狼支在火堆上炙烤時,昨夜倖免於難的人一掃麵上的驚慌,歡欣鼓舞聲驚飛捕蠅的鳥雀。

隋靈聞聲看過去,擱在往日,她肯定也會歡欣雀躍,不像現在,肚子空空,餓得快死了卻全然冇食慾,看見鮮紅的肉甚至想吐。她看向離得老遠的族人,原來他們死了叔伯手足,冇了妻兒老孃時是這種感受。

她低下頭,不去看談笑盈盈的人群,太刺眼了。

當狼肉烤出香味,追趕逃犯的官兵回來了,捆了手的逃犯被鞭笞得衣不蔽體,烏色麻布衣被血染紅,裸露的肌膚皮開肉綻。看到這副慘狀的人們無不噤聲,就是相識也要裝作不認識。

哨聲突響,空中盤旋的黑鳥受驚,翅膀急扇,飛速逃離這個是非地。

“都過來,圍成一個圈。”官兵手持鞭子趕人。

隋玉拉著隋良站起來,跟在隋文安身後湧進人群裏,十來個麵色驚恐的犯人被踹倒在地,在棍棒威脅下跪在地上。

“都睜眼看看,昨夜大家合力驅趕打殺狼群的時候,這些人趁亂逃跑了。”說罷,一道黑鞭破空抽響,狠狠落在一個男犯身上,衣帛炸裂聲甚至快於慘叫。蓄著鬍鬚的官兵臉上平靜無波,眼底的狠厲讓人通體發寒,他看向圍觀的眾人,說:“若是上了戰場,這就是逃兵,是要殺全家的。既然這樣,大老遠把人送去邊疆也是浪費食糧,不如就地打死。”

“打。”

棍棒掄出殘影,慘叫聲不絕於耳,被捆了手又綁了腳的逃犯被打得像蛆一樣在地上蠕動,棍棒還是毫不留情地落在身上。

隋玉不敢再看,她低下頭捂住隋良的眼睛,然而視線被堵,聽覺卻被放大,絕望又痛苦的哀嚎慘叫聲像蛇一樣鑽進耳朵裏,嚇得人渾身發抖。

所有人都跟著受了一場刑。

火堆上的狼肉烤焦了,肉的焦糊味混著風裏的血腥味衝得人頭腦發暈,哀嚎聲走低,在某一個瞬間消失不見,沉悶的棍棒聲停下,遠處的馬嘯聲又回到陽光下。

“都抬起頭看看,說抬頭你聾了?抬頭!”臉沾鮮血,粗著脖子斥罵的官兵狀若癲狂。

所有人哆嗦著身子抬起頭,地上扭曲的人成了血人,隻瞟一眼又慌忙垂下頭,膽小的人已經嚇哭了。

對這個效果官兵大感滿意,蓄著鬍鬚的官兵掂著鞭子敲手心,麵上帶笑地說:“多看幾眼,都長長記性,之後的路上乖順點,別鬨事惹我生氣。”

他走到哪兒,那個地方站的人如見鬼煞似的連連後退。

隋家一族的人用餘光瞟著走到跟前乍然停腳的官兵,如刀鋒般的目光在身上掃過,有人因為心虛太過害怕,手抖腿軟著滑跪在地。

“要是活膩了就跟我說一聲,何須你們費力費心去找死,我費力送你們一程就是了。”昨夜場麵雖亂,但引著狼群跑的人他們還是看得見的,蓄著鬍鬚的官兵用鞭子強硬地抬起為首男人的下巴,問:“我說的你可都聽明白了?”

“明白明白。”

“明白就好。”

躺在地上的血人無人收撿,狼肉烤熟了,官兵招呼所有人來吃飯,前一刻他們是索命的屠夫,此時成了和善的夥伕,用挎刀削肉分給每一個人,還叮囑說吃飽點。

隋玉心裏發寒,再一次認識到封建朝代的可怖。

狼肉腥臊,還冇入口,熏得眼睛疼的氣味就使人作嘔,隋玉屏氣咬一口,舌尖碰到溫熱的肉,血肉腥味激得她下意識乾嘔,肚裏冇水冇食,吐都吐不出來,她又憋又嗆,太過用力,眼眶子裏泛出熱淚。

隋良扔了手上的肉,爬到她背後著急地拍背,受她影響,他也跟著乾嘔。

“我來。”隋慧走過去扶起隋玉,說:“哥,你去河邊打罐水。”

隋文安看向不遠處的族人,想到不久前的那場威懾,他提起裂了個角的罐子離開。

“好了,不用拍了。”隋玉攔下隋慧的手,抹去眼淚,說:“餓得太狠了,一吐就止不了。”

上一頓飯還是昨天早上喝的一碗薄粥。

“待會兒再燒罐熱水吧,我去找韭菜。”隋靈小聲說,她小心翼翼地看著隋玉,“行嗎?”

“倒是頭一次見你這麽低聲下氣。”隋玉扯了下嘴角。

她這麽一說,隋靈就繃不住了,她捂著嘴嗷嗷哭,“三叔、三叔是為了救我們……”

“三叔若不是護著我就不會被狼咬,玉妹妹,我恨不得是我死了。”隋慧也哭了,她朝隋玉和隋良跪下,“你打我罵我,我對不起三叔,對不起你跟良哥兒。”

“乾嘛,我死了爹還要來哄你們?”隋玉推她一把。

隋慧改了跪姿坐在地上,她擦去眼淚,說:“是我糊塗了。”

眼瞅著隋文安提著一罐水走近,隋玉說:“救你是他自己的決定,從傷到死,我冇聽他說過後悔保護你。”

三人聽明白了她的意思,隋文安放下罐子抱起隋良,說:“良哥兒往後好比我親兒。”

隋玉無心在跟他們抱頭痛哭,她軟著腿去草叢裏尋韭菜,再不吃點東西她要餓死了。

烤狼肉的火堆裏還有火,隋文安提著罐子過去摁進火堆裏,有官兵過來,他謹慎地問:“官爺,可要喝口熱水?”

“又不是大冬天,喝什麽熱水。”

“罪人的兄弟小,冇口福吃狼肉,我給他煮兩碗韭菜水。”

官兵點頭,說:“速度點,再有半個時辰要動身趕路。”

隋文安將這個訊息告訴三個妹妹,四人加快動作燒水燙菜,韭菜擇乾淨就丟進沸騰的水裏,燙變色就撈出喂嘴裏。

半個時辰後,哨聲吹響,隋文安用草繩綁住罐子口,他拎著半罐開水湧進人群裏跟著趕路。

打死的逃犯冇人挖坑掩埋,血漬已經曬成了暗紅色,上麵附著密密麻麻的飛蟲蒼蠅,看著可怖又噁心,路過的人紛紛繞開。

隋玉拉著隋良也遠遠躲開,隋文安的胳膊傷了,冇人能抱他,他隻能跟著下地走。

浩浩蕩蕩的人群離開了血氣沖天的地方,循著太陽落山的方向一路向西,夜半時抵達矗立在草原邊緣的一處驛站。

“若是昨晚能繼續趕路……”隋靈恨不能時間倒流。

“噓,閉嘴。”隋玉瞪她,雖說是無心之言,但這話被有心人聽去了可不得了,添油加醋一番就是在指責官差決斷有誤。

隋靈麵對她心虛,隋玉說什麽就是什麽,讓閉嘴,她就閉緊嘴巴不吭聲了。

進了柴房,草鋪剛鋪好,役卒就送了熱粥過來。夜已經深了,廚子估計不耐煩做飯,粥水可能在鍋裏煮了幾滾就出鍋了,黍米還是硬的,咬在嘴裏嚓嚓響。

冇人敢嫌棄,雖已住進了驛站,草原上的陰影還讓人心有餘悸,生怕哪句話就惹得官兵不喜。

柴房裏早早就安靜下來了,隋玉將晌午冇吃的狼肉都裝罐子裏,再用稻草塞住口,免得夜裏被耗子偷吃了。

“堂兄,今後我們輪換著守夜,兩兩一班,今晚我守前半夜,你守後半夜。”隋玉說。

“守什麽夜?還要守夜?”隋靈不解。

“以前每天夜裏都有三叔守著我們……好,玉妹妹,我聽你的。”隋文安說。

隋玉讓隋良挨著她睡,柴房裏呼嚕聲漸起,身側的三人卻是輾轉反側,她開口說:“要是睡不著你們起來守夜。”

“我守吧,我守上半夜,靈兒守下半夜。”隋慧坐了起來,她低聲說:“我從不知道三叔每天夜裏還守著我們。”

隋玉遂了她的意,她躺下,叮囑說:“發生什麽事都不能離開這方寸之地,有人過來就大喊,官兵來了打死一個算一個。”

話是說給周圍的人聽的。

“我曉得。”

隋玉以為她也會睡不著,但身體比意誌誠實,躺下冇多久就睡熟了,甚至一覺睡到大天亮,就是夢多了些。

春夏之交,草原上不缺野菜,早上的吃食就是菜粥,綠油油的菜葉子混著黃澄澄的黍子,這是流放以來,吃得最像樣的一頓飯。

飯後,大部隊離開驛站,沿著草原邊緣行了半日又在矮山之間起起伏伏三日,西行的道路轉變為沿著奔騰的河川行進。

再回首,草原已經隱進群山之間。

隋玉累極,路過淺灘時她蹲下捧水洗臉,喝幾口水解渴後,又捧著水讓隋良來喝,他手小,捧的水遞到嘴巴早漏冇了。

“喝飽了?”她問。

隋良點頭。

“那就趕緊走。”隋玉拉著她小步快跑,追上隋文安兄妹三人。

風中傳來悠揚的駝鈴聲,神色疲乏的眾人木著臉看過去,河對岸,一行商旅牽著駱駝騎著騾子帶著貨物由遠及近過來了。

“兄弟,前麵大河水急嗎?”押送官大聲問。

“水枯,河麵收緊,駱駝走進去,水麵最高齊它們脊背。”

“好嘞,你們這是從哪處回來?”

“去了大宛。”

一河隔兩岸,商隊載著貨物東顧,應募士和犯人西遷,一方神采奕奕,一方毫無生氣,一東一西平行而過,像是永無交集。

隋玉收回視線,低頭看向腳下的路,聽著駝鈴聲越來越遠。

寬闊的河麵到了儘頭分叉,擇一而行,腳下的土變成灰黃色,路上的植物也變得稀疏低矮,遠處高山巍峨,樹木繁多,山腳處有村落分佈的地方,莊稼地錯落分佈,樹木皆被砍伐,宛如好端端的人,頭上禿了一片。

隋玉問押送官:“官爺,這是哪個地方?”

“金城。”

金城,蘭州的前身,在黃土高原西部。

隋玉想起之前商旅說的大河,極有可能就是黃河了。

當途經金城橫渡大河時,隋玉知道她猜對了,這個地方在兩千多年後她來過,那時的水質渾黃,不如今日的清澈。原來在兩千多年前,黃河不黃,黃土高原也不是溝壑叢生,寸草不生。

對岸劃來十來個羊皮筏子,羊皮筏子上載著商人和他們的貨物,駱駝和騾子則是下了水,韁繩套在連接兩岸的繩索上,它們乖順的在河裏淌水而過。

駱駝和騾子上岸,官兵驅趕眾人下水,高聲叮囑說:“孩子抗肩上,人拽著繩索過河,前後左右拉扯一把,別讓水把人沖走了。”

“玉妹妹,我扛著良哥兒。”隋文安說。

隋玉思考一瞬,點頭答應了,隋文安蹲下來,她跟隋慧合力托著隋良跨坐在他脖子上。

“你倆待會兒跟著我走。”隋玉交代,她會水,倘若河水不急,人被沖走了她還能救。

輪到她們下河了,隋玉兄妹幾個都很防備,踏進河裏仔細盯著水底的情況,還要防著有心人害人。

河水一點點冇過膝蓋、大腿、肚子、胸口,最深的地方淹過脖子。

“呼——”拖著一身水走上岸,隋玉驚訝過河的時候竟然冇人使絆子,看來是草原上的那場威懾起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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