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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戰小說 > 應拋舊名姓 > 第二章·探監

第二章·探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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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雲開倒是守諾,他冇有看趙澈遊街,心裡的苦悶卻愈積愈重。離開皇宮後,他獨自去了京城裡自己常光顧的酒樓。京城和海江不同,依然是古香古色,舊式生活為典範。電還未被廣泛運用,遑論更先進的東西了。酒樓還是點著燈籠。他坐在二樓的窗邊,一口一杯地喝著酒。今晚的趙澈大概率不想看見他。於是他就這麼喝了半宿,天快亮了才醉醺醺地回了營地。

起義軍拿下皇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建立臨時政府,改國體,推行新法令。這些事自有專業的人去做,一切都在有序的進行著,霍雲開不必太操心。起義軍總司令嶽岱過不了多久便要回國來京主持新政府成立的大會了,屆時,霍雲開也要作為功臣接受封賞,而趙澈也被安排了發言。他還有一個任務,就是勸趙澈接受嶽岱的安排,在慶功宴上演一出懺悔錄。這無異於再次碾碎他的尊嚴。而在此之前,趙澈還要接受起義軍的種種訊問。

霍雲開一消失就是三天。

天牢裡。

趙澈的雙手仍被銬在背後,原因有些讓人啼笑皆非。手銬的鑰匙在霍雲開手裡,而霍雲開不知所蹤。於是,趙澈所有的起居都是由知憂照顧著。由奢入儉難,起先的飯菜趙澈吃不下去,剛入口就吐了出來,後來實在是餓極了才胡亂填了一些。僅僅三日,趙澈就憔悴地像換了個人一樣,四肢無力,形容枯槁,隻剩下一雙眸子還有些生氣。知憂守在他身旁,心裡的憂慮又深了幾分。

“霍大人不能說不管您就真不管您了吧,這手還銬著,多難受啊。”

趙澈的兩條胳膊幾乎快失去了知覺。“朕不想聽到他。”

“是,奴婢知錯了。”

“以後不必自稱奴婢了。朕……我已經不是皇帝了。”趙澈淡淡地開口,他顯然還未適應這種階下囚的身份,將近二十年都以“朕”自稱,短時間內,他實在是改不過來。

“在奴婢眼裡,您就是最好最好的陛下。”

趙澈一時啞然,說來知憂算是他另一個的“青梅竹馬”。小姑娘自小就伺候他,冇讀過什麼書,做事也不是很利索,但性子開朗活潑,又十分聽話,他就一直留她在身邊貼身侍奉。大概是因為知憂這名字,是霍雲開給她取的吧。想到這裡,他有些愧疚,這麼多年,他幾乎從未正眼看過這個小姑娘,理所應當地受著她的照料,小時候,還常常欺負她,她也常因為自己的淘氣而受父皇的責罰。可小姑娘一點仇都不記,全心眼兒都隻為他想。而他,對她知之甚少,甚至還是因為另一個人的存在才記得她的過往。

“知憂。你還喜歡這個名字嗎?”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冇把謝謝二字說出口。

知憂想了想,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雖然這名字是壞人起的,但是寓意奴——我還是喜歡的。‘知我者謂我心憂’,知憂想做陛下的解憂者!隻是我太笨了,什麼也不懂,如果可以,我想多讀點書,這樣也就能聽懂您和霍大人的對話——對不起,我,我還是忍不住提了霍大人。”

“冇事。”趙澈聽著小姑娘叨叨,心裡竟有了些暖意,更添了些平靜,經過她這幾日的細心照料,他身上小的傷口已經快癒合了,隻有額頭上那道傷,遲遲不見好轉,還有就是,霍雲開再不來,他這兩隻胳膊怕是真的要廢了。

兩個人閒聊著,霍雲開買了點心來看趙澈。

“他們怎麼冇給你解開?”霍雲開打開門鎖,低頭側身鑽了進來,把糕點擺在木桌上。

“你還好意思說,鑰匙在你手裡!”知憂氣鼓鼓地說到。

霍雲開這才反應過來,忙從口袋裡找出鑰匙給趙澈打開手銬:“對不起滌之,我忘了。我想著你可能並不想見我,我特意多等了一天。我……我給你買了念香居的糕點,你吃點吧。”

“東西拿走。”趙澈活動了下雙臂,很困難——

“我去找個醫官來給你看看?”

“不勞費心。”趙澈閉目養神,在霍雲開麵前,就算身陷囹圄再狼狽,他也儘量讓自己顯得從容悠遊。

“我,有事找你。”霍雲開盤膝坐下,小心翼翼地剝開綠豆糕外麵的包裝紙,遞到趙澈眼前。趙澈冇睜眼。

霍雲開便繼續往下說:“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但是,你答應了之後就能換得一部分自由。你要不要聽一聽?”

知憂白了霍雲開一眼,此前她並不覺得霍雲開婆婆媽媽的,最近這幾天,她簡直要討厭死眼前這個人了。“冇看到主子不想聽嗎,你趕緊走吧,這裡不歡迎你。”

“過幾天,嶽司令要召開大會,宣佈新政府成立,他想你作為舊王朝的代表,談一談你對革命的看法。”

趙澈聽完後,抓起桌上的盤子就朝霍雲開扔了過去。“你當朕冇有心?你真當朕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你折辱朕?”

霍雲開側身躲過,盤子在鋪滿茅草的地上安然無恙地站穩了。

“我知道這太殘忍了。可是你也不想一輩子都住在這暗無天日的牢房裡吧?我上書了嶽司令,他說你隻要答應了這一點,他可以考慮還你人身自由。”既然做了惡人,那隻能將惡人做到底了。霍雲開硬著頭皮繼續勸,“就算你不答應我,他們也會用各種手段逼你就範的。滌之,求你了,聽我一次吧。”

趙澈冇有答應他,也冇有拒絕:“把你們的綱領拿來,順便,帶一些簡單易讀的書。”

霍雲開見他留了餘地,欣然答應:“你等著,我去去就來。”說罷,站起來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就出了牢房。

過了半盞茶的功夫,他抱著一摞書回來了。

“這是梁有玉和扈弦起草的草案,你看看,也提點建議吧。”他從最上麵的書裡抽出來幾張紙,上麵的字是用鋼筆寫出來的。

“你們揹著朕乾了挺多事情的。”趙澈接過紙,就像接過奏摺一樣,“就必須瞞著朕才行嗎?”

霍雲開歎了口氣:“我們冇想到國內的革命形勢會變得那麼快。”

“他們瞞著朕也就算了,為什麼你也要瞞著朕?”

霍雲開心虛地冇有應聲。

趙澈看書的速度很快,冇過多久,他就閱讀完了草案。他放下紙,平整地壓好。

“民主共和,大總統,參議院。”趙澈看著屋頂的燈芯,若有所思,“‘民國者,民之國也。為民而設,由民而治者也。……國民者,民國之天子也。’設想很好。但關於百姓最關心的民權問題,裡麵絲毫冇有提及。寂然,這和我們曾經談過的,隻是換湯不換藥,甚至還有很多顯而易見的缺陷。嶽岱真的有那麼大的魅力,值得你拋棄我們共同的理想?”

聽到趙澈喊自己的字,霍雲開呼吸停滯了一瞬。他隻有在說極重要的事情的時候,纔會喊他的字,平時他都是叫自己雲開。而他,仗著趙澈的信任和恩寵,十幾年間,除了上朝,都喚他“滌之”。

趙澈自顧自地說著:“你就去了西洋兩年吧,那兩年裡究竟發生了什麼,回來以後你竟變得連朕都認不出來了。你剪了短髮,換了西裝,還煞有介事地戴了副金邊眼鏡和一塊懷錶。你教了朕幾句洋話。卻對嶽岱隻字未提。是不是剛到西洋冇多久,你就開始算計朕了?”

“嶽岱是我的恩師。”霍雲開見他停了下來,忙道,“我在西洋的那兩年,都是跟他學習的,我父親曾格外看重他,在我麵前誇嶽岱是天之驕子,是能掀起風雲變幻的人。我在他門下,學了很多知識,第一次聽說了民主共和國,他在國內外都開展過宣講,還有革命運動。我確實很佩服他,他口中的新時代,是我想要不惜一切代價成就的事業。我知道帝製已經行不通了,你父皇,你皇爺爺都曾經嘗試過,冇用的,唯有共和,才能救國救民。”

“所以,我也是你可以犧牲的代價。確實,你們口中的新世界太誘人了,誰不渴望民主,誰不希冀平等與自由?新世界總需要一個來自舊時代的祭品,對嗎?我就是你們選中的祭品。”

“不是的滌之,我從來冇想過要你做這些,我想偷偷放你離開的,你可以更名換姓,做一個普通人。”霍雲開慌裡慌張地解釋道,“我從來都不想獻祭你——”

“可你瞭解我,你知道我不會退半步。你知道我會想自己結束生命,你當然也知道我也不會逃。”趙澈越說越平靜,像是認清了宿命般,“所以一開始,我就在你和嶽岱的計劃裡。隻不過你一遍一遍地騙自己,你騙自己有勸服我的把握,騙自己能掌控住局麵,你懦弱,自私,而且貪得無厭。”

霍雲開聞言,頹然地啟齒:“是啊,我貪得無厭,我既想要共和,也妄想留住你。”

知憂撐著下巴,聽著兩個人的對話,她冇聽太懂,但好像,霍大人也不想要今天的局麵,他也是在乎主子的,可為什麼事態發展成了這樣?為什麼主子眼裡的光越來越微弱了。

“今夜過後,我趙澈就當從未認識過你,你有什麼想說的,趁這個機會一併說了吧。”

“滌之你彆這樣,還有轉圜的餘地的,你相信我,這次大典後,我會說服老師還你自由。”

“說完了就滾。”

霍雲開希望趙澈能罵他甚至打他,都不想他這樣對自己漠然至極。這讓他感覺自己像一條喪家野犬。“我明天再來看你。”霍雲開有些不忍地說。

“哦對了,這個還你。”趙澈想到了什麼,解開身上唯一的飾品——脖子上的吊墜,往半空中拋去。霍雲開臉色大變,連忙伸手去接,可那吊墜還是從他的指縫裡溜走了,在桌角磕了一下,裂成了碎片。“不——”

霍雲開跪倒在地,撿起素色的串繩和碎片。那吊墜薄如蟬翼,一碰就碎,此前一直被趙澈帶在身上,極為細緻地保護著,可這麼一瞬的功夫,就已經碎裂了。“不要,滌之。”霍雲開帶了哭腔,“滌之,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彆這樣。”

趙澈胸中一緊,亦是五味雜陳。但他似乎下定了決心:“碎了好。”

這東西對他們來說尤為珍貴。另一隻木鐸形狀的吊墜在霍雲開手裡,那是趙澈親手雕刻的,他把東西送給霍雲開,說他們替彼此儲存著木鐸吊墜,要像珍視生命般珍視它們,除非割袍斷義,再不原諒,否則,絕不歸還或損害此物。那時的少年皇帝信誓旦旦地發起毒誓:“我必然不會做先放棄這段情誼之人,若違此誓,生生世世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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