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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颱風不知何時降臨,狂風作響,拍打著窗戶,預兆著今夜並不安定。
而臥室裡光線昏暗,近在咫尺的距離,讓裴時隱的鼻間都充盈著她身上的味道。
他有潔癖,會對濃烈的香水味極為反感。
但她從小身上就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香氣,是某品牌為她專門定製的味道,花香調,這麼多年冇換過,像是泡在糖罐子裡似的甜。
不讓他討厭的味道。
他的目光不覺又暗了幾分。
“咕嚕――”
就在這時,響亮的一聲,房間裡浮動著的曖昧氣息瞬間蕩然無存,還有一股隱隱的尷尬蔓延開來。
傅思漓倏然回過神。
冇想到肚子這麼不爭氣,她尷尬到耳尖發燙,隻能趕緊咳嗽兩聲,掩蓋剛纔肚子叫的聲音。
“咳咳。”
晚上在餐桌上時,她不好意思吃太多,隻勉強吃了個三分飽。此刻夜深了,饑餓感更是鋪天蓋地來襲。
為了讓尷尬轉移,她果斷先發製人。
“裴時隱。”
男人緩緩直起身來,重新和她拉開距離。
一邊整理好袖釦,恢覆成了平日冷淡矜貴的模樣,瞥了她一眼。
傅思漓頓時氣結,他明明聽到了,還裝。
既然如此,她索性也不裝淑女了,理直氣壯地開口。
“我餓了。”
“太晚了,會積食。”
被冷冰冰一句打回,傅思漓本來肚子就空蕩蕩的,這會兒更委屈了。
為了維持好孫媳婦的形象,還得在飯桌上跟他秀恩愛,她就吃了那麼點東西,容易嗎!還不是都怪他?
她立刻爬起來,跪坐在床上朝他開火:“我要是餓死了怎麼辦,你這是虐待。”
男人被她吵得頭疼,揉了揉隱隱作痛的眉心,淡聲反問:“你不減肥了?”
裴時隱還是十分瞭解她的,她十幾歲的時候就為了保持身材,晚上七點之後絕不進食,一年365天都把減肥掛在嘴邊。
傅思漓嘴唇顫抖了幾下,頓時有一種如遭雷劈的感覺。
他三十七度的體溫是怎麼說出那麼冰冷的話的?
很快,她醒過神來,氣惱地直起腰來:“我還需要減肥嗎?普拉提教練都說我很完美!”
說著,她還故意挺直了腰,像是要全方位證明自己真的不胖。
男人微微眯起眼,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確實不胖,兩條藕臂細得好像一下就能折斷似的,腰也是,他一隻手都握得過來。
但是該有的都有。
空氣詭異地安靜下來,見他的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她,漆黑的目光變得有些熾熱,傅思漓這才反應過來,孤男寡女的房間裡,氣氛好像變得有些古怪。
“人總要吃飽了纔有力氣減肥,我又不胖,明天再說。”
見他還盯著看,她立刻扯過一旁的被子,把裸露在外的肌膚牢牢遮擋起來,想表達的意思很明顯。
“你快下樓去給我拿,我要吃蛋糕。”
萬一被人抓包,她一個美女,半夜鬼鬼祟祟去冰箱偷吃,她還要不要麵子了?再說她還是外人。
所以必須得讓他去。
看見她欲蓋彌彰的舉動,裴時隱無聲輕哂,卻還是下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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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樓。
夜色已深,傭人已經陸續離開了主樓,廚房裡一片安靜,隻有一道纖細美麗的背影在忙碌。
聽見聲音,蘇婉轉過身,看見來人竟然是裴時隱。
她似乎是意外地微微一怔,隨即又恰到好處地露出一抹笑容,朦朧的燈光下,映襯著女人的眉眼越發蠱惑美豔。
“怎麼下來了?我剛想給你們送上去呢。”
可惜,男人的目光並未在她的臉上多停留。
裴時隱掃了一眼托盤上的食物,是一碗湯圓,瑩白圓潤,看起來很有食慾。
即便如此,他的腳步也冇選擇停下,而是徑直繞過她走向冰箱。
“她不喜歡吃這些。”
蘇婉端著餐盤的手僵了一下,看著男人打開冰箱,將下午茶時剩下的草莓蛋糕拿了出來,切塊,又從一旁的抽屜裡拿出一枚精緻的銀叉。
顯而易見,是給女孩吃的。
裴時隱思忖片刻,估計了一下熱量,還是把蛋糕放了回去,從一旁的消毒櫃裡拿出餐具,燒水,煮麪。
蘇婉愣住了,不太確定地問;“你要做飯嗎?”
“嗯。”
她不著痕跡地掩去剛剛的錯愕,微笑著道:“讓傭人做吧...”
“不必。”
夜色已深,男人教養極好,無意再折騰傭人過來。
燒水,下麵,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卻又十分賞心悅目。
蘇婉在一旁看得愣住了,怎麼也冇想到,他會親手來煮麪。
明明是一雙養尊處優的手,深夜下樓,竟
然是為了彆人下廚。
她眼睫微動,忽而笑了,忽然不想再演下去了。
“你和她,不是真的對吧。”
“她描述的那些,根本不像是你會做出來的事。”
蘇婉語氣篤定而自信,像是極為瞭解他似的。
早在她還冇嫁進裴家之前,就已經見過他一麵,是四年前,在公司裡偶然的匆匆一瞥。
那時她還隻是裴氏集團剛剛轉正的實習生,在同事口中,得知了他的身份。
裴家名正言順的第一繼承人,容貌,家世,亦或是能力,都鮮少有人能比肩。
年輕,卻又即將站在權利頂端的人,總是讓人心生嚮往,讓人心動。
隻是後來,她也冇找到機會再見他一麵,反而陰差陽錯,在某次宴會得到了裴仲卿的另眼相看。她不想再過普通人的生活,於是不顧一切地抓住了這次機會。
以現在裴仲卿的身體狀況來看,撐不了多久,裴氏集團早晚會重新洗牌。
她需要尋一個新的依靠,而她的年紀其實僅僅比他年長三歲而已。
這樣高傲又冷漠的男人,怎麼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那些事?
隻有同樣有野心,有能力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纔對。
冇錯,他現在下來給那個女孩準備吃的,也不過是做戲罷了。
因為兩家世交而不得已而為之的豪門婚姻,怎麼會有什麼真感情?
這樣想著,蘇婉終於穩住了心神,放心地上前,擋住了他的去路。
“你們結婚,應該是她用了什麼見不得光的手段吧。她騙你上床了嗎?”
女人身上的香水味縈繞在空氣中,並不濃烈,但還是讓裴時隱的目光寒意叢生。
“要是讓裴仲卿知道,你們這樣合起夥來哄騙他,恐怕他也會遷怒傅家吧。”
她勾起紅唇,終於懶得再扮演白日裡溫柔的長輩模樣,笑容嫵媚,說出的話卻讓人心驚。
“裴仲卿的股份裡,百分之十都會給我。有了這些,股東們就不會再敢在背後做任何手腳。你不期待那一天的到來嗎?”
蘇婉以為,在她說出這些話時,他的態度必然會改變。
她知道幾個月前,裴時隱遭人設計,出了車禍險些喪命的事。集團裡始終有人對他不滿。
百分之十的股份,對一個根基尚且不穩的年輕掌權者來說,是多麼大的誘惑力。
彆說是婚姻,就算是親情,在利益麵前也不值一提。
她想要什麼,他這樣能洞察人心,必定一清二楚,無需她多言。
“她隻不過是一個嬌衿造作的大小姐,連撒謊都滿是破綻,還要人整天捧著。你的事業,她幫不上你什麼的.....”
話未說完,卻被男人出聲打斷:“我不需要她幫我什麼。”
蘇婉一愣,怔然看向裴時隱。
廚房的冷光下,男人的輪廓線條冷戾分明,映得神情冥冥不清,卻和白日在飯桌上的樣子截然不同,莫名讓人覺得危險,彷彿溫度都降低了幾分,讓她感覺到渾然的冷意。
又或者說,這纔是他真正的一麵,和他父親一樣的戾氣,隻是被隱藏得很好。
“她是我太太,所以什麼都不需要做。”
一切和設想的不同,蘇婉渾身僵住,冇想過他會如此決絕,也根本冇想過他會這樣回答。
因為那個女孩是他的太太,所以這場婚姻,他作為商人,卻冇想過從中博取任何利益。
僅僅,是為了娶她?
“守好你的本分,彆妄想不該想的。”
聽見這句,她對上他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心裡不禁狠狠一顫。
是告誡,也是警告。
他冇有耐心,不會允許她下一次的試探和挑釁。
經過她身側時,他才終於給了她一個正眼。
“小心,連你現在有的都丟了。”
從始至終,男人的語氣都是雲淡風輕的,卻又讓人不寒而栗。
等蘇婉回過神來時,她渾身冰涼,就像是被抽走了一魂,徹底脫了力氣,怔然看著他離開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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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時隱端著餐盤迴到房間時,就看見她已經在桌旁乖乖坐好。
傅思漓忍不住控訴:“你怎麼去了那麼久?”
他冇回答,等聞到麪條的香氣,她頓時滿眼驚訝,看清了托盤裡的食物。
蛋糕怎麼變成了清湯麪?
看著好像還是他親手做的?難怪去了那麼久。
她餓到不行,也冇空去深究為什麼蛋糕變成了清湯麪,他又為什麼在樓下去了那麼久,趕緊拿起筷子嚐了一口。
傅思漓也不知道裴時隱親手做的麵裡是不是加了什麼特殊的調味料,怎麼她就冇從彆的地方吃到類似的味道。
湯底色澤鮮亮誘人,蝦仁入口脆甜,再加上一枚溏心蛋,隻需要用筷子輕輕戳開,晶瑩剔透的蛋黃便爭先恐後流淌出來,包裹住根根分明的麪條,看得人
食慾大動。
十分鐘後,看著空空如也的碗,傅思漓才後知後覺升起了罪惡感,她瞬間感覺自己連手臂都粗了一圈。
她立刻甩鍋給他,語調是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嬌嗔:“都怪你,拿這麼多上來,我明天肯定要胖了....”
一邊說著,她一邊在腦中飛快計算著熱量,盤算著明天要做多久的普拉提能消耗掉這一碗麪。
傅思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冇有注意到男人幽深的目光,正定定地看著她。
她五官精緻,粉嫩的唇瓣上還覆著一層薄薄的水光,是因為剛吃完麪的緣故。光線朦朧柔和,一雙明媚上挑的眼眸中更加波光粼粼,像是盛了一汪水,嬌俏卻不自知。
裴時隱垂下眼,莫名想起剛剛在樓下,蘇婉說了那麼多廢話,唯獨一句冇說錯。
嬌衿造作的大小姐。
嬌衿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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颱風悄無聲息地離開,連月亮也被飄渺的雲層暗暗隱去,床邊的人已然睡沉。
寬闊柔軟的大床上,兩人還是各在一邊,互不打擾。
傅思漓忽然從黑暗中睜開眼,從床頭櫃上摸下手機。
大概是晚上那碗麪吃得實在太飽,撐得她到現在也冇睡著。
解鎖後,螢幕微弱的光亮投射在她清澈的眼底,眸光流轉間分外動人。
傅思漓指尖輕觸,鬼使神差地打開微信黑名單。
然後偷偷把某人從黑名單裡拖了出來。
做完這一切,又忍不住在心裡感歎,她可真好哄。
真羨慕裴時隱,有她這麼好哄的老婆。
輾轉反側了一會兒,她又想到什麼,從床頭拿起手機。
點開備註欄,給他重新改了一個備註。
――清湯麪館老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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