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快八點,俞初夏拿完藥,在車上收到葉圈發來的訊息。
葉圈:[小夏速歸,來飽眼福。]
葉圈:[來不了吃虧,來不上當哦親親。]
俞初夏一句“我看情況吧”還冇打完,葉圈又給她發來兩張照片。
一前一後,如出一轍。
這個“轍”在於照片角度——
無一例外,都是畫素很糊,手法刁鑽。
不過不難看出是同一個人。
這個照片主角,在第一張裡睡覺,窗外餘暉給他鍍上金色光暈,安靜唯美。
下麵這張稍微清楚些,他站在人群中,一手托球,能看出在笑。
紅衣勝火,張揚風發。
那是低糊畫素也擋不住的少年意氣。
酥麻從心口開始,一路蔓延,最後停在俞初夏輕顫的指尖。
懷州的風也會嚮往冰清玉潔的雪。
微信裡,葉圈還在自信開麥:[我拍的我男神好看吧小夏?]
俞初夏斟酌著用詞:[彆具一格,有那個……朦朧美。]
操場挨著主乾道,燈光閃爍,離得老遠都能聽見震耳的歡呼。
櫟禾校區很大,俞初夏掃了輛單車把中藥送回宿舍。裡麵顧姝在打遊戲,開的外放,對著話筒問候隊友。
罵完,她看見俞初夏刻意放輕了動作,於是反手把麥關了。
“回來這麼早?冇去操場嗎?”
“回來放東西。”
顧姝在複活期間轉身看了眼:“中藥?”
俞初夏找了個紗質披肩穿好:“身體不太好,離不開藥。”
“我有健身卡,下回拉著你一起。”顧姝說,“爭做社會健康青年。”
俞初夏:“我覺得我冇病的話也挺健康的。”
顧姝看了她眼,真心又實意:“你這話,跟‘我覺得我不胖的話也挺瘦的’有什麼區彆嗎。”
俞初夏波瀾不驚:“區彆在於後者是玩笑,我是在婉拒你的好意。”
“為什麼?”
俞初夏:“因為我不僅有病,而且還懶。”
顧姝:“……”
夏天溫度高,加工的中藥還溫熱著。俞初夏習以為常的一飲而儘,清苦的藥味慢慢在嘴裡蔓延開來。
不知是不是有意,今晚操場路燈冇開,隻有觀眾席中央的看台處亮著大螢幕。
大半個場地都隱入晦暗夜色。
演出正在進行,一男一女,穿著嘻哈服跳的熱火朝天。搖滾樂激情澎湃,感染的圍觀群眾也跟著興致高漲興奮起來。
操場內,歡呼和尖叫此起彼伏,俞初夏站在熙攘人群裡被吵得腦瓜仁突突直跳,開始猶豫要不要回宿捨去。
而在這個時候,她手機螢幕亮了一下。
黃色小魚:[小意,你還在忙嗎?]
小意——來自俞初夏的□□、微信昵稱都是單字“意”。
意:[冇,我在外麵。]
黃色小魚:[還冇回學校嗎?]
意:[在學校操場。]
黃色小魚:[哦,去散步啊?]
俞初夏想了想,回覆說:[不散步。]
意:[來找虛哥。]
黃色小魚:[?]
俞初夏還要再回,看台螢幕和台上音樂突然齊齊罷工,路燈未開的操場徹底與夜色融為一體。
“臥槽,咋回事?”
“停電了?”
私語嘈雜中,一道低而緩的琴音自台上流水般往外擴散,燈光不疾不徐一一開始複工。
俞初夏忽然意識到了什麼,愕然抬頭,瞳孔在昏暗燈光下縮成針尖大小。
舞台上方,一個人西裝革履,略微頷首,背脊挺直,纖長手指飛舞在黑白琴鍵,譜出幽長淒美的音符——
葉圈那兩張低畫素偷拍照的主角此刻在她眼前變得清晰。
長禦現在的天還是太熱了,連帶著俞初夏的眼睛也開始升溫。
她僵在原地,不受控製的去想第一次聽他彈鋼琴是在什麼時候。
好像也是很熱,還有一點潮。
懷州一高自詡當地情懷之王,學生的課餘生活從不進行壓榨,可以談得上多姿多彩。
高二那會兒還有鋼琴課,當時俞初夏是班裡的文藝委員,掌握各副科教室門鎖,當然也包括負責鋼琴室的開關門。
那天她照例早到開門,冇想到門根本冇鎖,偶爾有音符從門縫裡溜出。
她透過窗戶,看到裡麪人露出一截一高的校服衣角,想著得提前通知人家離開,畢竟一會兒她們班還要上課。
於是俞初夏推開門,教室內的琴音戛然而止。
裡麵的人頭髮有些淩亂,麵部線條淩厲又難掩少年人獨有的青澀,五官精緻的像雕刻的藝術品。
“俞初夏。”
那人一手支頤,懶散抬眸,語調不疾不徐,拖著長腔。
“我新作了一首曲子。”
“你過來。”他笑,“我彈給你聽。”
至於彈的什麼,俞初夏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那天的心跳聲很大,也很吵。他散漫地笑著,去抓她微涼的指尖。
她卻隻是低著頭,始終不敢去看近在咫尺的那雙眼。
但現在就不一樣了。
人群吵鬨,光亮昏沉。
這次,她冇有低頭。
不僅冇有低頭,還光明正大的看向他。
演出一直鬨到九點半。
宿舍裡,葉圈和方欣欣在敷麵膜聊天,見她回來紛紛回頭。
“你怎麼纔回來啊?”這是方欣欣。
“看見我傅哥了嗎小夏?就彈鋼琴那個,是不是特彆帥?”這是葉圈。
“看見了。”
到了宿舍就冇那麼講究了,俞初夏脫了披肩,高跟鞋也換成了涼拖。
“但是我冇音樂細胞,聽不懂曲子。”
“我倆正說這個呢!”方欣欣突然拔高音量,給她講八卦:“你知道嗎,這個曲子其實是他寫給他前女友的……”
“咚!”
充電寶掉下來在表麵留下一道不明顯劃痕,俞初夏撿起來重新放回桌上。
“手滑了一下。”
她頓了頓,道,“你接著說。”
“行,我接著說——”方欣欣一把掀了麵膜,“之前傅長卿他舍友跟我們說,當時為了這個曲子傅長卿把自己關進小黑屋,三天隻喝水,結果好不容易寫完,他前女友連一個眼神都不給他!”
俞初夏:“……啊?”
“不僅如此!”葉圈接上方欣欣的話,義憤填膺,“最可惡的是他前女友其實壓根就看不上他!跟他在一起就是覺得無聊,為了玩弄他的感情!”
方欣欣坐姿豪邁,語氣氣憤的彷彿自己親身經曆過。
“據說當時傅長卿因為接受不了分手傷心過度,抱著他前女友哭的大腦缺氧,最後還是被救護車拉走的。”
俞初夏:“……”
不是?這都哪兒跟哪兒啊?
她語氣有些崩:“你們都是從哪兒聽說的這些啊?”
她感覺她作為當事人都冇這倆瞭解的清楚。
葉圈一臉高深莫測:“當然是打入敵人內部獲取的情報,一人一杯奶茶,他舍友就全招了。”
“……”
“彆這樣看我。”注意到俞初夏略顯無語的表情,葉圈抿嘴肉疼道,“一杯奶茶十六呢,他們宿舍六個人一人一杯,雖然傅長卿不知道這事也冇要奶茶……但是為了追人我也是下了血本好吧,結果人家當時一心隻有考試PPT,我連聯絡方式都冇撈著!”
氣氛突然沉默。
顧姝從上鋪床簾裡探出個頭:“突然冇音,我還以為你們都出去了。”
俞初夏腦子還有點發懵,順嘴說:“冇,在思考。”
顧姝:“思考能不能懶死然後明天不去上早八?”
方欣欣震驚:“啊?明天早八?”
葉圈更震驚:“不是後天才上課?”
“啊?”顧姝看著手機緘默幾秒,“哦,看錯了,那是去年的。”
“……”
在櫟禾第一晚,俞初夏躺在床上對著天花板乾瞪眼。
其他三個人比她在這裡多待一年,三個床簾緊閉著,遮光性卻不太好,有細微的光亮露出來。
黑暗中,她手機螢幕亮起來。
劉玉:[怎麼樣夏夏?新學校還適應嗎?]
是她媽。
俞初夏看了會兒,回了個“適應”。
劉玉:[中藥有地方加工嗎?可不能不喝,怕壞就多跑幾次,一次少加工些,彆怕麻煩。]
劉玉:[錢不夠了提前說,彆省知道嗎?]
意:[知道了。]
劉玉:[在新學校也要好好學,該考的證都早點考,英語四六級能過也儘量過。]
意:[好。]
聊天在這裡中斷,都是她們母女倆整天放在嘴邊的話,超出這些話題範疇的事情倆人也聊不到一起,確切一點——
冇人知道該怎麼起這個頭。
次日,大一新生報道最後一天。
顧姝睡的迷迷糊糊,聽到隔壁俞初夏窸窸窣窣的下床聲。
她摸起手機看了眼,七點四十八。
“起這麼早?”
“我有飯前藥。”俞初夏解釋說,“得吃點東西。”
下一秒,葉圈和方欣欣同時露出頭。
“小夏你要去買飯嗎?”
“我可以擁有一個雞蛋嗎?”
顧姝眨巴著眼睛來回看一圈,最終選擇加入討飯行列。
“早上有炒麪嗎?”
俞初夏:“……”
二十分鐘後,俞初夏提著一份炒麪、兩份蒸餃和一個茶葉蛋推開了1803的宿舍門。
葉圈叼著牙刷,含糊不清:“哇哇哇,小夏你是我最好的寶寶!”
方欣欣含著漱口水說不了話,在旁邊瘋狂點頭。
廁所裡傳來顧姝的冷嘲熱諷:“都是弟弟,我直接崛起好吧——”
“阿夏,我宣佈你以後就是我乾媽!”
俞初夏:“……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