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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劍高懸峽穀之上,四周遍佈雷池蛇電,在這樣絕對實力的碾壓下,哪還有人敢上前?
顧妙音目光掃過眾人,等了片刻不見有人說話,冷若寒霜的烏眸驟然回暖。
她眼梢微挑,偏頭看向謝靈毓,“小郡公~”
謝靈毓低頭輕笑了一聲,抬起下巴,“顧寮主有何指教?”
顧妙音看著謝靈毓這張貴雅天成的臉,一時覺得他也不是真的那麼罪大惡極,他隻是惡的有些可憐罷了。
在她知道顧婉婉拿蘭姬做箭靶時,她的確是忍了很久才說服自己不對顧家動殺念。
那是因為她看見過未來,她心裡很清楚,蘭姬此番一定不會有性命之危。
因為她們母女的死局在十年後的大晉皇宮,不是現在。
若是冇有這份篤定,今日一壁峰的殺局就不是警告那麼簡單了。
顧婉婉就是知道她把蘭姬看的多重,所以她才故意在她心尖捅刀。
因為她想一招製敵。
而她,因為顧及天道一次次將自己置身於被動的局麵。
其實一開始她就錯了,她不該退讓的。
若是當初顧盧氏發賣蘭姬時她剃的不是顧秉庸的頭髮而是顧家女君的項上人頭,哪還有現在的算計?
對於罪惡,這世間最不值一提的就是寬恕。
所以,該殺則殺!
謝靈毓也選擇了殺,隻不過他的怨念太深,瘋魔到最後拿整個大晉為謝家陪葬。
隻這一點,她還是無法與他共情。
巨石上的人忽然沉默了,謝靈毓也不催促,極有耐心仰著頭,不動聲色看著她。
“轟隆——”
這時,天空乍起驚雷。
顧妙音微微斂神,抬起下巴看向遠處不斷集結的雲層。
終於來了。
佈下殺局的那刻,她就已經預料到了今日的雷劫。
她笑了笑,轉眸看回謝靈毓,眼裡的恣意灑脫又回來了。
“此前在新陽雪洞,你曾允我一諾,你說過,上誅天神下伐生靈萬事不忌,可還作數?”
謝靈毓神情微動,“作數。”
“好。”她輕輕應了一聲,掩下心中萬般不捨,朗聲道,“今日之事蓋是我顧妙音一個人的意願。毀天塹、屠手足、傷同僚也是我顧妙音一人所為。”
徐蒙達聞言,懵在原地。
寮主這話是什麼意思?
謝靈毓眸色漸黯,藏在廣袖的指尖輕輕動了動。
巨石之上的纖影青衫獵獵,似欲乘風而去。
她轉眸望向腳下眾人,“我自知已犯桃源重罪,罪行昭昭不可饒恕。今日,我顧妙音自請卸任仙山寮主之職,淨身出戶永不歸境。”
“寮主!”
聞言,仙山弟子大慟,齊齊跪地,“寮主不可!”
謝靈毓濃密的長睫下頓然覆上一片陰翳。
她道:“今日之事與仙山無關,若我走後境中長老要治仙山的罪,請小郡公替仙山主持公道,護仙山無虞。”
謝靈毓慢慢垂下眼,突出的喉結輕微滾動,“可。”
“好,如此你我雪窟那日的恩情便算兩消了。”話落,顧妙音轉身看向徐孟達,“彆哭了,仙山以後就靠你和陳述了。”
徐孟達低頭抹去眼眶裡的濕潤,單膝跪地,“寮主放心,我一定替你守好仙山。我們等你回來。”
顧妙音搖頭,“彆等了,除非桃源破境,仙山禍亂,否則我是不會再回來了。”
那一夜,她站在芭蕉園的水榭想了很久。
蘭姬找回來後她還要把她一個人留在顧家嗎?
若是這樣,像今天這樣的算計永遠不會停止,就算護住今日也護不住明朝。
或許,也是時候向阿孃坦白了。
她不能為了十年後的死局斷了眼前的母女之情。
她從來不會優柔寡斷,既然做了決斷哪怕心中萬般不捨,也斷不會有任何遲疑。
“諸位!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清音一落,顧妙音踏步躍起,淩空握住骨劍,眼尾的猩紅。
“嘭——”
隻聽得一聲高亢的劍鳴聲迴盪峽穀。
忽然之間,巨大的落石被狂風捲起,風的呼嘯聲像從山川地底發出的哀嚎。
大地震動,一片虛無。
“怎麼回事?”
“咳咳咳……”
“小心!”
過了許久,漫天飛沙歸於塵埃。
“天塹……恢複了?”
眾人萬分震驚看著眼前重現的一壁峰峽穀。
原本堵在峽穀內足有三丈高的落石頃刻間化作齏粉。
漫天碎石的風塵裡,顧妙音的背影已經遠得看不清了。
一劍開山門。
桃源五百年,從始至終都隻有她顧妙音一人做到過。
這一劍氣吞山河,如仙人戲法。
這一劍留給仙山弟子的是告彆,留給桃源的是震懾,留給莫舟的是驚豔,留給謝靈毓的是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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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轟——”
雷聲轟鳴。
“砰——”
安娘忽然心緒不穩,手一哆嗦捧在手裡的藥就打翻了。
陳母聽見主屋裡有動靜,探著身子往裡頭打量,見安娘血色全無,嚇得連忙捂著口鼻,張口罵道:“喲~你這莫不是害了什麼不乾淨的病,瞧了這麼久怎麼還一副死人人?”
安娘習慣了陳母的刻薄,並未理睬。
她癱軟爬在床邊伸手想去撿地上的碎碗,可咬牙勾了半天也夠不著。
無奈之下她隻能抬頭求助陳母,“婆母,勞煩您收拾一下。”
陳母冷哼了一聲,一隻腳剛跨進門檻,忽然想到什麼,眼咕嚕一轉嘲諷道,“安娘,可不是老婆婆我不願意伺候你,是你說的,以後冇得你的允許我不許進主屋半步。”
安娘聞言,眉梢皺了皺。
冇想到她熬過了穿筋之痛,卻還是熬不過人心冷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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