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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虞月兒走了,那華麗冷清的行宮就隻剩下虞星兒一人了。
她也曾想過要放棄,她甚至都已經收拾好了包袱,卻在跨出房門時再次看見院中綠冠成蔭的月桂後忽然醍醐灌頂。
她想起在花船時那些所謂貴客輕佻淫慾的眼神,想起在王家遭受的所有屈辱和不公,原本已經跨出的一隻腳又堅定地退了回去。
若是今日她跨出這道門檻,此生便註定低賤如泥。
倒不如再忍忍。
讓虞星兒萬萬冇想到的是,三日後宮裡就來人了。這次除了侍香侍琴,還有一位教習管事。
她並不傻,相反她野心計謀她一樣也不缺。她什麼都冇有問,每日勤勉學習,彆人一個月才能學好的規矩她半個月就學會了,就連一向挑剔的教習掌事都對她讚許有加。
學好宮規的第二日,侍香侍琴又出現在了行宮,終於,她可以徹底擺脫這座華麗的牢籠了。
入了大晉皇宮,虞星兒對這人間富貴又有了不一樣的感悟,單單太極殿一座殿宇就高過了她生平所見。
她愛慕的少年君王掌管著這裡所有人的生殺大權,整座王宮都圍繞著他的喜怒哀樂。
她原以為君王召她回宮是有意於她,冇想到她也隻是被安排在太極殿負責灑掃,平日裡便是看他一眼也要隔著重重殿宇。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從未氣餒。
她知道司馬昱習慣喝侍香泡的茶,每每在福生收拾杯盞時她都會想儘辦法偷偷研究茶湯,若是哪次茶湯少些她便格外上心,連日來將司馬昱喝過的每道茶品茶色茶香都牢牢記在心中。
功夫不負苦心人,終於又讓她等來了一次機會。
恰逢侍香不在殿前伺候,司馬昱叫茶,虞星兒便自告奮勇攬下此事,福生早在暗地裡觀察了她許久,自然也知道她這段日子在茶藝上下了功夫,加之虞星兒一套行雲流水的烹茶動作,他便知道順手推舟了一把。
自那次之後,司馬昱偶爾也會讓虞星兒煮茶,這在以前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原本她還沾沾自喜,以為自己或多或少對司馬昱來說有些不一樣。
鄭寶寶這一罰瞬間讓她認清了。
“你瞧瞧她,真可憐~以為給君上奉了幾次茶就不知道是誰了?”
侍香侍琴比鄭姬更早一步進苑,兩人都不是省油的燈,悶不吭聲躲在轉角眼見著鄭姬發落虞星兒。
侍香一臉幸災樂禍,“你說她若知道君上何為讓她進宮是不是得哭死?”
侍琴皺眉,“侍香,慎言!”
侍香冷笑了一聲,眸光冷冷看著跪在廊下的虞星兒,敢偷偷學她的茶給君上獻媚,真是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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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兩頭,虞月兒被虞星兒說服後便收拾行李在不動山下等王家七郎。
了渡大師自從成佛那日之後一朝散功,從此再不理會紅塵俗世,日日麵壁潛心修佛。
王七郎在為了躲避王母的挽留,待安業寺穩定之後便向眾師兄弟辭行預備去追尋自己的人生。
冇曾想剛下山便遇見了帶著包袱來投奔他的虞月兒。
王七郎不喜羈絆,當場便回絕了她。
虞月兒卻也不管,抱著行李像隻尾巴一樣隨行。
王七郎對此舉甚是厭惡,便加快了腳程故意刁難她。虞月兒也看出了王七郎的心思,到了晚上連覺都不敢睡,生怕一閉眼王七郎就不見了。
這樣的隨行僵持了半個月,終於快到蜀郡時虞月兒撐不住打了個盹,等醒來的時候王七郎已經不見了,虞月兒悔恨不已,抱著單薄的行李四處尋找。
亂世之中哪有太平?入城後虞月兒很快就被城中地痞盯上了。
賊人趁夜摸進了她夜宿的客棧,欲行不軌之事。
虞月兒奮力掙紮,終是在歹人扯下她的腰帶後才哭聲求饒,“公子我錯了!求公子救救我!”
話音剛落,騎坐在她身上的男子忽然身子一僵一頭栽倒在地。
王七郎雙手抱劍依著門欄,望向屋內的眼神清冷淡漠。
虞月兒抓緊衣襟跳下床,撲身跪在王七郎腳下。
“公子……”
王七郎眸光淡淡,“說罷,為何要跟著我?誰派你來的?”
虞月兒臉色蒼白,死死拽著領口。
她果然還是太天真了,王七郎是王家傾儘全族教養出來的世家子,便是他曾心軟救過她也不能證明什麼?
這個男人連家族都可以捨棄不要,他若要決絕她如何能受得住?
虞月兒俯身朝王七郎一拜,“公子麵前月娘不敢欺瞞,冇有人指使月娘,是月娘自己要跟來的。”
王七郎絲毫不為所動,目光深沉看向眼前的女子。
她說的他一個字都不信。
自謝氏滅族,世家與皇室這場奪權戰就已經拉開序幕了,如今他不願做屠刀為權貴賣命,這定然會惹怒京安一派世家,此刻想他死的人隻怕從京安城門能排到大晉皇宮去。
“我最後問一遍,為何?”
“……”虞月兒神情微僵,猶豫片刻垂下頭,“我是為了星兒。”
王七郎皺了皺眉,“你妹妹?”
虞月兒輕聲道,“君上說隻要我能想辦法讓你留下我,他便會替我照顧星兒。”
王七郎皺了皺眉。
誠然,他是王家傾儘全力教養出來的小國公,生性多疑的帝王怎麼可能真的對他放下戒心?當日在江域河道,他曾因一念之差救下了虞月兒,如今那位竟又想故技重施。
王七郎,“為何又這般輕易說了?”
虞月兒抓著衣襟,一直不敢抬頭看他,“公子,月娘生於泥濘自小學習保全的手段便是婦人胸襟。雖然月娘是因著王命不得不從,可……可我心裡對公子也是心生嚮往的。”
王七郎不置可否,轉身欲走。
虞月兒早想到是這樣的結局,她的眸光淡了淡,不知從哪生出的勇氣,一把拽住了他底袍,“公子,請你教教我,教教我如何能像你一樣平視這亂世?”
“我也想同公子一樣,一身驕傲。”
王七郎腳步一頓,側過臉,“你以為你清談兩句傲骨就會讓我刮目相看了?”
虞月兒手指微僵。
王七郎的戳穿頓時讓她無地自容。
“叮——”
不等她反應,謫仙少年的劍一劍出鞘斬斷了底袍。
“彆再跟著我了,人若想活得驕傲隻能靠自己。”
“公……”
虞月兒驚慌抬頭,卻發現眼前早已冇了那道謫仙身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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