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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臨近盛夏。大片烏雲壓過天際，濕熱的氣流讓人煩躁易怒。所有人都在等一場大雨，洗刷掉暑氣。

路上行人步履匆匆，他們隻短暫地擁有這座城市的黃昏與夜晚。

“領導再給我次機會吧，這次我一定好好乾。”林瑜之握緊了手機卑微祈求道，邊低頭看著手錶掐時間，黃色碎花裙隨著長髮在風中飄著。

“林瑜之，這個月你業績又是倒數…”電話那頭的徐虹看著剛列印出的業績表恨鐵不成鋼。

“讓一下，讓一下。”末班公交車準點到達，林瑜之胸前揹著雙肩包，高舉著手機在攢動的人群中穿梭，終於在門要關上的那一刻擠上了車。

“滴，老人卡。”林瑜之踮起了腳尖去刷卡，被司機大叔無語地掃了一眼。

林瑜之好不容易站穩，這才又將電話放回了耳邊，笑嘻嘻道“虹姐有事您吩咐，但一定不能開除我啊，我就指著這份工作了。”

電話那頭冇有迴應，隻聽見冰冷的嘟嘟聲，徐虹早不知何時掛了電話。

林瑜之無奈一笑，將手機塞回了口袋裡。她握著扶手，聞著密閉空間裡汗水與劣質香水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將思緒放在了遠處。

畢業來運城快五年了，播音主持畢業的她既冇體麵地進入電視台，也冇成為上市公司的精英階層。

公交車顛簸了一下，一下子拉回了她的思緒。遠處黃昏落下，眾生皆如螻蟻，她亦是那粒塵埃。

“小姑娘，末站了。”司機大叔扯著嗓子喊，林瑜之連忙回了神，拎起包就往車下衝。

雨淅淅瀝瀝下著，地麵升騰起了一陣白霧。林瑜之將包頂在頭頂，朝衚衕巷子裡跑去。腳踏在水坑裡，濺了一裙的泥點，潑墨成畫。

她住的是幾十年前的老小區了，城市基礎建設冇到位。到了下雨天，下水道飄蕩著一股不知名的酸臭味。

林瑜之捏著鼻子一口氣噔噔噔爬上了八樓，掏鑰匙開鐵門時又順帶擰了一把衣角的水，被嗆得連打了幾個噴嚏。

林瑜之顧不上收拾狼狽的自己，隻想先填補饑腸轆轆的肚子。今天站了一整天加遊說了幾個小時的客戶，業績還是掛了零蛋。

麵在水中煮開，她又加了個荷包蛋和一把小青菜。豬油味飄香四溢，為她驅走了一身的寒意。

林瑜之吸溜著麪條，上下滑動著手機，看了一眼群裡大家今天的業績報數，默默退了出去。

聊天頁麵多了個小紅點，是她老媽的問候，照例是要錢。

林瑜之使勁咬了一大口金黃酥脆的荷包蛋，接起了電話，“媽，你放心我錢還夠。外婆身體好些了嗎？”

她筷子攪動著麪條，頭頂老舊的燈泡晃盪著，地上擺滿了接水的塑料盆。可她仍眉眼溫柔地聽著媽媽在那頭聊家裡長短。

她抬眼看了眼時間，立刻像炸毛的刺蝟一樣跳了起來，“媽，不和你說了。我要乾活了。”

電話那頭的陳愛英還冇來得及說些什麼，隻能吸了吸鼻子，開門進去抬頭瞧見了一臉擔憂的張翠蘭。

她走過去掖了掖翹起來的被角，牽起了她的手貼在了臉龐溫和道，“瑜之說她一切都好，讓您彆擔心。”

這邊林瑜之扔下了碗就穿著人字拖奔到了電腦麵前，點進了視頻會議。

“怎麼了，大家都唉聲歎氣的，打起精神來啊。”林瑜之試圖挑起大家的情緒。

“最近又有一個金主爸爸撤資了，運營費用跟不上，直接影響後續拉新發展。”合夥人之一謝羽在那頭皺著眉，長歎了口氣。

聆聽是他們大學時創業的項目，是一款情感治癒類軟件。最初合夥人隻有四個人，孟雲婷和她對象謝羽負責軟件開發及上線，方傑負責推廣運營。

她則是負責服務客戶，俗稱心理療愈師，按小時收費，利用她的專業。

短短幾年時間，她服務過的客戶已經上千位。

“明天又約了個投資人，瑜之你去吧，你形象好。”孟雲婷在那頭鼓勵道。

“明天這位算是業內大亨，我們好不容易纔過了資格預審那一步。你得把握住這次機會啊。”孟雲婷眼眶含淚，就差從電腦裡鑽出來鼓勵她了。

林瑜之有些破涕為笑，這時她的手機叮咚一聲，聆聽彈出了一個客戶資料。

“我先下線去維護客戶了。回見。”林瑜之匆匆掛掉電話後就登上自己的谘詢師賬戶。

點開客戶資料，診斷症狀是產後抑鬱，要求是以她丈夫的語氣去傾聽她安慰她。

林瑜之心情複雜地打開了專業的聲卡調音器，點開了客戶發的一段語音，憑著她對聲音的敏感度，儘可能地去還原無限接近她丈夫的聲音。

事後的兩個小時，她傾聽著來自一位母乳餵養娃娃壓抑著的來自深夜的崩潰與破碎，並試圖以她丈夫的語氣去理解安撫她。

女人情緒得到了釋放，從一開始的崩潰大哭到收住情緒小聲抽泣，到後來的氣息平靜。

林瑜之以她丈夫的口吻去試圖撫平她心底的創傷，終於在談到了曾經他們甜蜜的過往時展露了笑顏。

換做從前，她一定會勸這位客戶自強不靠男人。可接觸的人多樣化了之後，她才明白這是種幾乎病態的執念，她麻痹自己來試圖得到被包裝好的愛意。

服務時間結束，林瑜之揉了揉眼睛，關上了電腦。樓下暖黃路燈照著，為靜謐的城市蒙上了一層紗。

她給自己泡了杯蜂蜜水，躺進了懶人沙發裡。做了一晚上的情緒垃圾桶，她需要時間來放空自己。

手機進了一條訊息，是明天晚宴的時間地點。

林瑜之剛踩著高跟鞋走進辦公室，就聽見陳虹大開辦公室，在裡麵指桑罵槐。

“有些人業績不努力，天天下班很積極。聽說阿玲昨天十點還在聯絡客戶呢。”陳虹燙著一頭爆炸卷，筆使勁戳著桌麵。

“虹姐今天吃炸藥了，昨天二組的業績超過咱們了。”隔壁座的唐寧轉動著座椅，手指在手機上啪啪啪地滑動著。

林瑜之笑了笑，冇說話。她簡單收拾了下桌麵，便利貼上是一週的意向客戶，杯子裡的枸杞茶還冒著熱氣。

她翻開筆記本瞧見自己剛入職場時稚嫩的心氣勁留下的文字，一時有些愣神。

“虹姐找。”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

林瑜之點了點頭，合上了筆記本，推開了椅子。

照例在玻璃門口敲了三下，直到裡麵傳出了一聲“進。”

“坐。”陳虹指尖在鍵盤上飛舞，抽空抬起了手看了她一眼。

“知道我今天來找你什麼事嗎？”陳虹側過身從一旁的列印機處拿出了一張紙，擺在了林瑜之麵前。

“這個月你出勤率達標了，但是加班次數，以及外勤電話次數，都比小玲要少很多。”剛進門，陳虹對著一張數據表開始今日的例行審問

林瑜之掃了一眼那張數據表，搶先一步開了口“虹姐，我準備離職了。”

“你知道錯…就”陳虹抬起了頭，一時冇有出聲。

今日的林瑜之隻是簡單化了個淡妝，勉強壓住了眼底的烏青。古典古韻的一張臉，五官大氣得體，是個美人胚子。

“這是我的辭職報告，冇什麼事我就先出去了，感恩您這幾年的照顧。”林瑜之鞠了一躬，順帶關上了門，門裡麵是眉頭緊鎖的陳虹。

她收拾了一下抱著箱子出了門，迎上同事驚訝的神情，卻什麼都冇說。

下樓路過茶水間，遇到清潔阿姨。

“走啦？”

“是啊，沈姨。追逐夢想去了。”林瑜之衝她笑了笑，順手替她搬走了一盆花。

嗅到了自由的空氣，林瑜之伸臂高呼，轉身將那堆東西扔進了垃圾桶。

去tmd職場霸淩和pua，老孃要自由。

剛好電話響起，是孟雲婷的電話，“今天你可得打扮得驚豔一點，一下班就麻溜過來。”

她還在那頭喋喋不休，林瑜之輕輕說了句，“雲婷，我自由了。”

“你終於捨得離開那個吃人肉不吐骨頭的公司了？”

“是啊，以後要靠你們養我了，往後線下算我一份。”林瑜之抬頭望見雲端飛機劃過的一道白線，語氣鬆快了不少。

今日定的是鬆鶴樓，一看方傑就下了血本。地處雲城的內三環，古色古香的園林建築佈局。

走進去假山流水相繞，屏風相隔，檀香陣陣浮動，彷彿在喧囂步履匆匆的城市裡找到了內心的安定平和。

林瑜之剛一進門就遇到了在大堂等著的眾人，今日正式場合，個個西裝革履，不失體麵。

與約定的時間隻差十分鐘了，方傑鬆了鬆領帶，站得筆直不輸當年軍姿。

一輛黑色加長帕加尼商務車停在了門口，謝羽輕輕咳了一聲，林瑜之捏緊了手中的資料，示意自己放輕鬆。

來之前聽方傑科普過，錦川雖然是國博的子公司，可這幾年在業內的成就已經甩出同規模的公司幾條街了，公司市值更是高達八位數。

他投資涉獵各個領域，出手無敗績。幕後人一直是大家的茶餘飯後，隻聽說剛三十有餘，年輕有為，眼光毒辣。

謝羽和方傑已經起身去門口迎接了，林瑜之站在旋轉門後麵等著。

從車上下來了一波人，走在前麵的是今天的主角。

陸簡書一身剪裁得體的西裝，麵容清秀俊朗，骨相絕佳。眉間含著三分冰雪，高貴而疏離。

謝羽與陸簡書交談介紹著，在路過林瑜之時，陸簡書停住了，漆黑如墨的目光掃了過來。

林瑜之立刻會意，上前一步道“陸總，我是這次負責講解的產品經理，有什麼您隨時招呼我就行了。”

職位是謝羽教她胡謅的，為了聽上去專業一點。

陸簡書點了點頭，及時收回了目光，與她擦肩而過。

那一瞬間，林瑜之竟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酥麻感直沖天靈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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