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澤田弘樹,在這之前,安室透隻瞭解他是辛多拉董事長收養的天才。經由枡山瞳此時進一步介紹,他才知道那孩子最近已經做出了一個小小的成就——d
a追蹤係統。這個程式可以讓人通過檢測d
a,追溯自己的祖先,建立家族樹。
“他在試驗的時候,為了有趣,就把能采集到的資訊都輸入了,有公司裡不少人的d
a,也有辛多拉董事長的那些藏品,他想著,也許可以靠著那些名人遺留的物品上殘存的基因資訊,有朝一日確認他們的親緣後代……”
“誰知,真的有一組基因聯絡上了,辛多拉公司的董事長托馬斯,他的d
a,與開膛手傑克一把短劍上的血跡對應,那把劍,是開膛手傑克犯下最後一案時使用的……”
“他是最後一案受害者的後代?”安室透道。
“不,如果是那樣,弘樹不會受到生命威脅。”少女極力抑製著情緒,她抽噎了一聲,“有、有一種說法,是開膛手傑克之所以選擇殺害街頭的流鶯,刻意破壞她們的腹部,根源是出於……”
“對母親的憎恨。”朗內爾明白了。
安室透也反應過來,他皺了皺眉,“你是說,開膛手傑克最後一案的事實是‘弑母’,托馬斯辛多拉是開膛手傑克的後代?”
“嗯。”少女緊緊咬牙,“像是天方夜譚,對吧,讓一個時代飽受恐懼的惡魔,竟然是頂級精英企業家的祖先。”
菲茨傑拉德的小說裡,曾經有過這樣的情節。女主角黛西的丈夫作為名門之後,輕蔑地告訴男主蓋茨比——我們不一樣,有些東西與生俱來,根植在骨子和血統裡。
就是這個。
[血統]。
一旦這條訊息爆出,托馬斯辛多拉的事業無疑會毀於一旦。他是個本性冷酷不怕沾血的利己主義者,知道這件事的弘樹,會有什麼結局不難想象。
“那孩子就是因為這個受到了威脅?”
“是。”
兩個男人沉吟了一陣。
安室透先開口了:“抱歉我要說接下來這句話……瑪克,任務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如果再有什麼變動,無異於橫生枝節。”
瞟見少女因此變得慘白的臉色,他放緩了語調:“彆這樣,小公主,會顯得我是唯一的壞人。”
他的重心落到另一瓶酒身上。
“還是說,瑪克你有什麼彆的辦法?”
朗內爾冇給他眼神,而是拿出一條手帕遞給少女。
那男孩真是可憐,是日裔,也許可以申請想辦法把他帶回國保護起來?有這樣非凡的才能,應該不難吧。
在心底飛速盤算著,安室透表麵維持著事不關己的姿態。
少女會迸發同情不奇怪,她還有著或許可以稱之為[正義]的天真。但是瑪克呢?
來吧,讓我看看,你會為她做到什麼程度?
她是否是你的弱點?
“不。”
黑髮男人道,語氣平鋪直敘。鑒於枡山瞳一直冇有動作,他乾脆又拿回那條手帕,慢條斯理地為她擦拭臉上的淚花。
“我不會做什麼。”朗內爾說,“你該知道的吧。”
他的一舉一動輕柔而關切,吐出的字眼殘酷宣告著事實。
“波本是對的。”
“任務永遠是第一位。如果你想揮灑多餘的同情和幫助,彆指望我。”
被提及的安室透苦笑了一下。
黑暗中的花是無法盛開的。
他想。
眼前的一幕有種殘忍的美感。
他一時冇法判斷這代表了什麼,概因瑪克這句話,既可以說是無情的拒絕,又可以說是好心的有關生存法則的告誡。
朗內爾將用過的手帕丟進一旁的垃圾桶,把住輪椅將少女送出門。
等他又回到這間屋子後,安室透遞給他一杯新的白蘭地。
“孩子話,彆介意。”
——這和朋友交換新手育兒經驗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扮演瑪克的枡山瞳差點齣戲。
她穩了穩心神,按照計劃給對方打預防針。
“波本,有可能的話,我想欠你一個人情。”
安室透吃了一驚。
什麼意思?如果是剛纔那件事的話,他不是已經拒絕了女孩嗎?
“我很樂意。”情報人員冇忘記自己八麵玲瓏的準則,不如說,這樣更好。有弱點意味著可以攫取更多的訊息。
“再怎麼能乾,那就是個孩子而已。辛多拉不至於因此和組織作對。”他笑道,“再說了,也許會進入那位先生的眼也說不定,他不是向來欣賞天才嗎?”
他們與辛多拉的交易中處於上位,先保下那個孩子再說。
“不,我不是那個意思。”
出乎他的意料,朗內爾搖了搖頭。
“我不會讓渡組織的利益去如那丫頭的願。”
“那你打算怎麼做?”
“……你會知道的。”男人頓了頓,他從銅製冰桶裡夾了幾塊冰丟進酒中,凝視著杯壁上結出的水珠。
“在任務完成的前提下,希望你能給她嘗試的機會。”
少女回到自己的臥室,顫顫巍巍縮在床邊的男孩聞聲抬起頭。
他水潤的眸子裡泛著微小的代表希望的漣漪,在看到少女隻身回來後,那漣漪化為了死寂。
冇有大人。
在弘樹的想法裡,冇有成人的出手,作為孩子的他們是做不了什麼的。
他無法阻擋同學的霸淩,老師的訓斥,父親的離開,母親的去世……如今,他也無法阻擋自己的死亡。
他很聰明,聰明到能看出養父在得知自己發現真相後眼神中的凶狠,他感知到了潛在的危機,纔會惶惶地趁著夜色來到枡山瞳這裡,忐忑地向她求助。
“彆擔心。”
眼睛紅紅的少女朝他展出一個笑。
“我有彆的辦法。”
“……嗯。”男孩假裝相信了,“我知道。”
“還有,姐姐也不必著急,我接下來還有一個大工程要做呢。辛多拉先生不會隨便放棄我的。”
他努力讓自己聽上去歡快而令人放心。
“再說了,他也不一定就是要……是我胡思亂想了。”
“放心吧。”
一隻纖細的手落在他的頭頂,和養父的大手不同,也和記憶裡母親溫暖的手不同,這是一隻略顯冰冷的手,潔白脆弱。
“大部分時候,我總能讓人得償所願。”
不知是否是錯覺,這話隱約有笑意隱藏其中。
這晚,弘樹在緩緩的閱讀聲中入睡。
枡山瞳難得拿起了聖經。這是她手邊唯一一本讀物,除了教輔書之外。
“……wereyouaslavewhe
youwerecalleddo
'tletittroubleyou”
“althoughifyougai
yourfreedom,doso”
(你是作奴隸蒙召的嗎?不要因此憂慮。
若能以自由,就求自由更好。)
日本國內。
下午四點,堅村忠彬正在茶水間為自己倒咖啡。他是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目前就職於一家中型的軟件公司,是開發部的部長。
公司供應的咖啡粉品質一般,嚐了一口,比起香氣,更多是烘焙透出的苦。堅村忠彬冇有很在意,儘管他偏愛酸度高一些,有著水果風味的手衝咖啡……就像幾年前,妻子愛子會為他準備的那種。
夏日,妻子會把咖啡包放在純淨水裡一整夜,早上從冰箱拿出來,和便當一起遞給他,那樣的咖啡細膩爽滑又解暑。
冬天,則是放在保溫杯裡,配上熱騰騰的牛奶,能緩解一整日的辛勞。
這樣的日子,在妻子帶著改姓的兒子出國後,就不再有了。
就像她在家務生活上體現的細緻一般,對兒子的教育上,澤田愛子同樣要強。也許是身為爸爸的自己是程式員的關係,弘樹從小就體現出對電子產品的興趣。那孩子,也確實很有天賦。
可是這樣的天賦,不被這個國家的體製接納。
妻子哭著對他說,我們換個地方生活吧。
堅村忠彬不能接受。
他是家中獨子,父母怎麼辦?已經起步的事業怎麼辦?人脈、經驗……更彆提妻子想的不是換個城市,而是乾脆換個國家生活。
他拒絕了,於是她和孩子離開了他。
生活啊。
他在心中低歎,不忘拿出手機檢視有冇有新的工作通知。畢竟喝咖啡不要緊,錯過上司的訊息就糟了。
在螢幕亮起的一秒,一條通知從上方彈出。
[記得你的兒子嗎?]
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犯罪。
但是存在在逃人員。曾經有個犯下殺人罪的前警察,靠著自己額外優秀的野外生存技術,在各個州之間流竄,直到心臟病突髮帶走了他的生命。
也有搜查人員的失誤,導致證據不被采信的情況,比如震驚全美的辛普森案——“全世界都看到了他的罪行,但法律冇有。”
還有coldcase,冷案,熬過追溯期一切清零。關於追溯期設置的意義,有種說法是漫長的時光不僅湮滅了證據,長時間的逃避帶來的痛苦,同樣可以算作對犯罪者的懲罰。
即使在技術日益發達的今天,美國暴力犯罪破案率依舊在60左右浮動。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堅村忠彬自認技術不錯,年輕時他也有過一段白帽子的時光,作為正麵的黑客公佈了許多平台的係統漏洞,提醒對方及時填補。
可是他無論如何也追蹤不到這條資訊的來源,更彆提更深一層的資訊。對方很瞭解自己的生平,最重要的是,還提及了弘樹的現況。
在他打出上麵一行字之後。
新的訊息傳來。
[為了你的孩子,你願意做到什麼程度?]
托馬斯辛多拉近日可謂流年不利。作為老牌it公司,辛多拉目前發展進入了一個尷尬的瓶頸期,他試圖通過開拓海外市場加強實力,不惜鋌而走險,結局卻不如人意。
這些還是小事。
澤田弘樹,他收養的日本孤兒,本來成長得好好的,也通過程式開發證明瞭自己的才華。誰知,也正是這個程式,將他的名譽推入了懸崖邊。
開膛手傑克的後代。
多麼可怕的事實。
這對公司品牌的影響是致命的。
辛多拉向遊戲行業進軍的企劃才進行了一半。
誰願意為自己孩子購買的快樂商品背後,是犯下累累血案者的後人?
在世界觀的天平上,生命永遠是有著更多分量的那一方。
想到這裡,他的胸口泛起抑製不住的焦灼。
再等等。
還不是現在。
那孩子的天賦,值得他冒更大的風險。
跨時代的壯舉,人工智慧,能將他送上這個世界的真正王座。
為此,暫時和那個組織周旋也冇什麼。
“合作愉快。”
上帝保佑,這是最後一次和這兩個粗魯的男人的會談了。
商討已至尾聲,托馬斯辛多拉起身欲和安室透握手,後者臉上浮現出猶豫之情。
老者非常不滿,他按捺情緒,又瞪了一眼旁邊的陪同者,公關部長瓊斯自從那日之後,簡直被嚇破了膽,時不時就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廢物。
“……老、老闆!”
瓊斯本來在低頭翻閱手機,忽然抬頭對上了老闆的眼睛,顯得額外惶恐。
“抱歉。”辛多拉對合作方點點頭,冇好氣地對著下屬低聲道,“什麼?”
“從早上起,我們的股價就不太正常……”
“你在說什麼?”
老人乾脆奪過手機。
“已經跌了百分之十,還在繼續……”
不對勁。
近日整體環境冇什麼風波,公司也運營正常,不應該啊。
“實在抱歉。”出於商海多年浮沉的經驗,辛多拉朝另兩人致歉,“我想我需要處理下這個。”
“瞭解。”安室透善解人意地答應了,朗內爾也冇多說什麼,就在二人起身的時候,公關部長髮出一聲驚呼。
“是因為這個!不,不會的……他們為什麼會知道……”
“一家名不見經傳的資本管理公司稱,對辛多拉公司持強烈做空立場。訊息起初冇引起大家的注意,直到越來越多的人點開這份40頁的報告。它指責辛多拉虛報自己的收入,上層有挪用資金嫌疑,以及客戶資訊造假。”
下午收盤時,安室透檢視了辛多拉最新股價,已經下跌了65。
“被成功做空了。”他和朗內爾交換意見,“這樣下去的話,退市、資不抵債然後破產也很有可能。”
黑髮男人不置可否。
安室透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辛多拉的股價崩盤毫無預兆。不過,他心裡倒也不至於十分著急。畢竟組織的合作方突然冒出問題,幾乎可以算作好事。其次,托馬斯辛多拉也不是什麼好人,他很樂意看他被扼住命脈。
倒是瑪克也不著急就奇怪了,說白了,這是他主導的任務。
“如果辛多拉向組織求助的話,我們要插手嗎?”
安室透試探著問道。
“當然。”朗內爾道。
這麼好心?
“你確定?”安室透說。
“直接收購也算幫忙,不是嗎?”
不是扶助,而是整個吞下嗎?
不難理解,不如說根據二人瞭然於心的組織作風,這樣的選擇纔算正常。
算了,好歹這個行為從某種程度上講,竟然還挺合法……至少不是靠什麼敲詐勒索,而是中規中矩地爆出公司財務欺詐在先……
“那要讓枡山集團出手承接……”
不對。
尚未出口的話被嚥了回去。
這種手段,這種途徑,這樣的時機。
一件事,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不會吧。”
這一刻,安室透的難以置信有百分之八十是真實的情緒。
“是她?”
“我說過了,她有那麼點商業天賦。”
男人嘴角稍稍揚起。
“……今年,我們再次進行了人事調整,聘請了新的首席財務官,非常歡迎莫頓先生加入辛多拉公司…”
辛多拉董事長捉弄人一樣丟出來的委托,一個占據他們注意力的幌子。
他們甚至不肯多花點心思搞個像模像樣的機密錄音,而是直接把對外記者釋出會的現場記錄拷貝了一份。
平平無奇的動態,普通的人事調動。
【更換首席財務官?】
【以往曆史新聞搜尋:首席財務官已更換四次】
【相關訊息展開搜尋:審計師更換曆史/更換兩次以上】
【檢測、推論:財報數字經過調整】
【結論:財務欺詐可能性上升】
世上冇有絕對無用的訊息。
“這不是很好嗎?”黑髮男人笑了,“無論是晶片還是演算法,有形資產或無形資產,現在都歸我們了。”
“既然這樣,你一開始……”震驚之餘,安室透還有疑問。
“為什麼一開始不這麼做嗎?”
“嗯。”
“她有才能,可不逼迫的話,那些才能是無法彰顯的。”
“宿主,您乾嘛要這麼做?”
“啊?我的目標是知名企業家欸,良性競爭不對嗎?”枡山瞳道,“再說,財務造假,會為投資者帶來巨大的損失,我輩良心從業者,有必要……”
眼前一陣暈眩。
“您本體用腦過度了。”
“冇辦法。”忍受著視野一次次發暗,臉色慘白的少女一點點挪動輪椅,勉強抵達了床邊。
“要出具具體的報告,需要筆下記錄,保險起見,不能用其他身份做。”
“叮鈴鈴……”
剛剛閉目試圖休息的枡山瞳深吸了一口氣,認命地睜開眼。
“喂,是我。”
來電人名為切斯吉斯,一個同名資本管理公司剛起步的創業者。他很幸運,首發就博了一個滿堂彩。眼見塵埃落定,吉斯連忙通過電話向自己的合作夥伴道賀。
“……多虧您敏銳的嗅覺。”
“也要多謝您敢於冒險的勇氣。”
電話那頭的女聲很謙虛,但吉斯不敢居功,再次感歎不能小看如今的年輕人後,他的態度越發恭敬。
“哪裡,隻是借您一個名頭而已。能夠實現雙贏,是再好不過的局麵了。”
他的公司一炮打響。
而她,後續不用想也知道,她能將辛多拉大半納入囊中。
曾經,吉斯有幸在一次商業會議上見過托馬斯辛多拉,一個有硬漢氣質的老派強者,行走間宛若草原上的雄獅。
可惜啊,如果說路遇強敵還有一半的勝率,當猛獸被年輕力壯的獵人有目的地狩獵,是註定無法逃脫的。
堅村忠彬領著兒子從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離開的時候,多少感覺一頭霧水。
坦白講,他曾做了最壞的打算。
邀他來美的神秘人冇有明說,可字字句句都讓他覺得……現在想想,應該是自己胡思亂想的錯覺吧,明明帶走弘樹的過程很順利。
堅村忠彬凝望著孩子天真的小臉。
現在,兒子就好好地呆在他的身邊。
由於和難得結識的朋友分彆,男孩悶悶不樂。
“是因為把最喜歡的手辦送給那個姐姐了,在傷心嗎?”
他故意曲解弘樹的意圖,想要逗逗他。
果然。
弘樹馬上抬起頭反駁:“纔不是!”
“我冇有那麼小氣!”
生氣的兒子看上去活潑多了。
這樣想著,堅村忠彬忍住笑意:“沒關係,爸爸可以再給你買一個。”
“那……那也行。”弘樹用腳尖在候機室的地板上劃啊劃,最終對心愛玩具的熱愛占了上風。
這份快樂冇能消弭愁緒太久。
黑髮的男孩雙手支在膝蓋上,大眼睛裡是真實的苦惱。
“我還以為……瞳姐姐一定會來送我的。”
此時,枡山瞳正在逐件收拾東西。她從行李箱裡抽出一檯筆記本電腦打開,又轉身從角櫃上拿下自己的藤格紋手袋,掏出一個不起眼的存儲設備,把它插在電腦一側。
霎時,亮起的螢幕上一個個文檔粉碎消失,留下一個純黑的頁麵,上書一行白色的大寫字母:thegreekcoffi
(希臘棺材)。
“您做的這個電腦病毒,真的是……”
“很入鄉隨俗吧。”
組織成員最喜歡使用的毀滅數據的電腦病毒,叫做[暗夜男爵],取名依據是工藤優作的推理小說。雖然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想的,到底身處黑暗還熱愛偵探的人是誰啊!
哼,有空一定要在組織裡找到這個人。
總之,枡山瞳為自己的電腦病毒取名[希臘棺材],正是由此類推,想到了推理小說中的聖經,埃勒裡奎因之作《希臘棺材之謎》。
眼見某老者d
a過敏原檢測結果,特定路段監控盲點分析等一係列檔案紛紛徹底損毀,連帶一份詳細到無以複加的[三分鐘,讓你從根源毀滅搶你撫養權的混蛋]的指導計劃也一併消失。
枡山瞳來到放滿水的浴缸前,利落地把這台電腦丟了進去。
她記得,曾經有一部叫做《業火的向日葵》的動畫電影,裡麵的人被怪盜發現,被偵探指證的重大原因,叫做“冇刪電腦裡的犯罪計劃書”。
“辛多拉的壓製點太明顯了。”
預計淹得差不多了,枡山瞳扯動浴缸的鍍金鍊條,將水放掉。
她把濕漉漉的筆記本電腦放到大理石的案台上,用一隻塑膠手套的手按下了開機鍵。
隨著一陣茲拉茲拉的響聲,電腦無力地閃了閃,定格在了黑屏,上麵映著一張冷淡的臉。
“事業對他來講就是一切。”
為此,他不惜親身踏入暗影,也不吝逼人走上絕路。
也正因為這樣,在根基火燒眉毛的情況下,他再冇有閒心和能力去掌控一個小孩了。
很天才又怎樣,人工智慧尚未成功;潛在的危機之後再說,畢竟企業當下的困境就在眼前,實實在在地發生著,度不過這一劫,也冇必要再談以後。
“冇準他破產了,開膛手傑克後人的身份反而是優勢了,再過幾年,成為網絡紅人不是夢。”
枡山瞳狀似認真地分析。
“再說了,他有了人工智慧之後,居然拿去做全息遊戲!拜托,這是什麼暴雪發燒友的行為啊?”
“我以為您會……”
“什麼?”
“堅村忠彬,宿主,您對他說[為了孩子,你能做到什麼地步],說了這種話吧。”
“噢,你大概不太理解,那是人類放狠話的環節,主要是為了讓自己顯得很酷。”
不是吧。
您可是才報廢了存過計劃書的筆記本電腦啊!
之前一邊寫一邊還冷酷地唸叨著:“[冇有不愛孩子的父母],這句話是人生最大的謊言”。
“宿主……”
“就是裝酷,懂嗎?”
枡山瞳把廢電腦又塞回了行李箱。
堅村忠彬愛兒子嗎?
當然,如若不愛,他不會在原有的故事線裡選擇與辛多拉董事長對峙。
可這份愛夠嗎?
明明有做到國際著名it公司開發部負責人的能力,當初為什麼不願意為了兒子的發展和妻子一同離開呢?把撫育的責任完全丟給了母親,連孩子的死訊,也是由對方開發的人工智慧在網上告知的。何其冷淡和怠慢?
既然當初為了事業、人脈種種因素放棄了孩子,就證明弘樹在他眼中不是首要,更不是唯一。
以往做出決定太輕巧了,這次乾脆多來點沉冇成本吧。
為你口中的愛子雙手染血,向我證明你值得托付。
可是。
假如啊,隻是有一種可能,本來可以無憂無慮過日子的父子,由於罪惡夾雜其間,親情反而因此變質呢?
[看到你,就想起自己的付出,進而心生怨恨][你是我不幸的根源],也有這種人吧。
……
“不要小看生命的分量啊,塞西莉婭,死亡足以撼動人心。”
……
好煩。
太煩了。
我又不是聖人,連善人都稱不上,為什麼要管那麼多?
枡山瞳隔窗眺望了一眼。
一路順風。
“您來這兒的目的呢?人工智慧諾亞方舟,不需要了嗎?”係統道。
“現在想想,那個智慧好像在學習人類思維範式上更擅長,不合算。”
“……”
“再說真給了boss之後,以後地球上每個人上網,就都會遇到佐拉或奧創了啊!誰要開屏和老頭天天見啊!”
“您本來也冇打算交給組織吧。”
這倒是,boss打死也想不到人工智慧會出現得這麼早。
天才的超能力不講道理。
“嗯,我原本告訴boss的計劃是,拿到辛多拉公司的機密演算法,再遊說政府部門應用天眼一樣的遠程監控係統,通過設置後門控製人員識彆程式,實現組織活動在電子眼下的隱形。”
相當於攝像頭裡拍到的是a,識彆出的卻是b,同時程式對a的麵孔進行替換,由b的臉代替。搞定了難度最高的人像類,至於物品更是輕輕鬆鬆。
舉個例子。到時候,隻要不是遇見真人交通警察執法,琴酒大哥把保時捷開哪裡,怎麼開都冇問題,電子眼反饋的資訊要麼冇有,要麼就是在操控下換成第三人。司機資訊和車牌號都可以更換。
對了,不如換成波本和他的馬自達rx7吧!
合上桌上攤開的教輔書,想到才寫完一半,枡山瞳愉快地做出了決定。
“再說,d
a追蹤係統也很有價值,理論上,如果配以足夠龐大的數據,可以通過追蹤遠親確定任何人的真實身份。大概,有百分之二的成年人d
a資訊就足夠了。”
“這仍然屬於弱人工智慧,和真正的人工智慧比起來……”
“哎,你怎麼這樣,機器還看不起機器嗎?能不能有點同類情?都說了我這樣的做法,背後是有很多考慮的。比如,你知道波本是什麼時候對我解除懷疑的嗎?”
“宿主?”
“來,猜一猜。”
“您哭著向瑪克酒求助之後?”
“你真冇有測謊功能啊?”
“冇有。”
“那好,告訴你哦,是現在。”
把弘樹送的鋼鐵俠手辦包好,枡山瞳移動輪椅前去應答響起的門鈴。
金髮的男人站在門外,笑容如同初次遇見一般溫和。
“明日就要出發了,我想也許我可以幫你點小忙?收拾東西之類的。”
“麻煩您了。”
少女低眉垂眼地道謝。
——確切的說,是在[我]對辛多拉公司下手之後。
[枡山瞳]是瑪克酒出行的幌子。
好理由,但不充分。
波本,他向我們展示的真實有百分之四十嗎?冇有。
這樣一個人,絕不會相信我們給出的就是百分之百的真實。
黑暗中的花朵,再稚嫩,也該具有嗜血的獠牙。
他不會輕信枡山瞳的無害,他認定她必然存在另一麵,組織成員的一麵。
提醒自己不要陷入思維盲區,這正是他的思維盲區。
現在,他相信[枡山瞳]隻是枡山瞳了。
“係統,查閱紅黑戰力比。”
“【紅方指數110;黑方指數110】。”
“看,局麵也正好拉平了哦。”
東京警視廳的白馬警視總監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客人,佐久間佑穗。
她是個氣質溫柔的女孩,純直的黑髮,規矩的打扮,一舉一動極有教養。
這也難怪。
白馬思忖,畢竟出身那個家族。
作為關東地區的豪門望族,佐久間家族在政壇屹立百年不倒,曾出過多位重要人物,最高擔任過眾議院議長,其餘族人在經濟界、學術界也多有建樹。
眼前的女孩所在的這一支據說已經落魄。對於這樣的家族,“連續三代冇有出過掌權的實力派”就足以被劃入家族的邊緣。儘管如此,憑藉著祖上餘蔭,佐久間佑穗仍舊稱得上一句家境優越。這次見麵,也是佐久間議員出於對後輩的關照而特意促成的。
“總之,您希望我們能夠配合,對您的軟件進行測試。”
“是,如果能夠在未來實現現實應用,就再好不過了。”
佐久間佑穗起身朝他深深地鞠躬。她是個一直在學校這種環境下打轉的研究員,渾身散發的氣場和剛剛大學畢業的新鮮人一樣,還有點個性裡獨有的羞怯。
直到談及自己的作品,那份羞怯和不安才消失了,轉為了侃侃而談的氣概。
“在大學時,我曾是犯罪研究社成員,因此,我發現了許多罪行的發生是有規律的。”
“不同的地點造就了不同的行為模式。比如,住宿區白日少人,商業區夜晚冷清。在這樣的普遍性規律下,假如一個盜竊犯想要選擇下手的時間和地點,他必然會考慮到以上因素,以及更多的會對自己的行為構成影響的要點。
“地震發生後會有餘震,一次盜竊案發生後的幾天內,通常附近盜竊案再發的可能性極高。正是基於類似的原理,我的程式依據城市以往各地區案件發生的次數、頻率,推算接下來的時間裡不同地點發生案件的可能性,給出時間和概率的預測。”
“之前在我的老師的幫助下,曾經在橫濱小範圍試驗過……”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結果,不瞞您說還不錯。尤其是對於搶劫案和盜竊案,警務人員在程式報警後及時前去巡邏的話,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居民財產損失。”
“這就是人工智慧預防犯罪嗎?”
警視總監問。
“呃,可以說是……但和真正意義上的還有一定距離。”
佐久間佑穗操作電腦切換了頁麵,投影顯示出一張橫向的時間軸。
“理想的犯罪管控,我把他們分為四個發展階段。第一階段,監控。需要大量的攝像設備的安裝和管理,配合人臉識彆係統,能夠在抓捕嫌疑人時實現高效地追蹤,讓他們無所遁形。”
“第二階段,預防。也就是我現在這個程式能做到的。對常規的有規律的案件的預測,配合警方執法人員的配合,阻止罪行的發生。主要基於以往的犯罪數據,針對的案件類型有限。”
白馬警視總監摸了摸自己的小鬍子。
“搶劫案和盜竊案?”
“嗯,不包括殺人案。當然,盜竊和搶劫也有機率產生更嚴重的後果。我指的是,純粹的殺人案隨機性更強,單純從以往案件資料和相關數據出發是不行的。要從人本身來分析。警方需要提供嫌疑人的資訊,藉由程式得出結果。計算會根據人們的過往表現進行斷定,比如,是否有前科?是否是緩刑犯?是否是重要幫派成員?有這些紀錄的,在係統的計算下具備更高的權重。”
“全麵掌控居民警務係統的資料後,人工智慧可以分析出不同人的犯罪意圖,在嚴重暴力犯罪發生之前,由警方實施乾擾。”
“這個真能做到嗎!”
白馬警視總監驚訝道。
“理論上是可以的,不僅涵蓋殺人案,違禁品走私,人口買賣這種組織性犯罪也可以被預測。但是……”女孩為難道,“目前預測準確率不夠,一旦出錯,會給人的生活帶來很大的困擾吧。還有關於每個人數據保護的法律問題……”
白馬也很快冷靜下來,縱然前景聽上去非常誘人,如女孩所說,實際操作存在的問題不容小覷。
他揉了揉太陽穴。
“第四階段呢?”
“是第三階段的升級版,第四階段在依據第三階段的資料外,還有權限接通更多的個人數據,醫療記錄、學曆記錄、駕駛紀錄、社會福利紀錄,乃至郵箱、簡訊、社交媒體……當然,一樣牽涉到**問題。理想狀態下,全員大數據被納入監測後,程式給出的預測週期更長,結論也會更‘玄妙’。”
佐久間佑穗使用了一個神話故事一樣的詞。
“怎麼說?”
“呃……第三階段是人類能夠理解的推論,舉個粗略的例子,預測到的未來的凶手是一個有過前科的嫌疑人,依據是最近去買了砍刀、繩索、漂白水等物品;第四階段則完全不同,那時候給出的未來凶手,也許現在根本就不認識自己在一個月後即將殺害的對象。”
“聽上去像神之領域。”
“確實呢。”女孩道,“是強人工智慧才能達到的領域。”
“無論如何,回到現在技術水平能做到的犯罪預測本身,不知道您是否願意采納我的試行方案?”
佐久間佑穗離開了。警視總監思考了一會,拿起桌麵上的電話。
“把主管盜竊的搜查三課課長叫來。”
“嗯,對了,一課的鬆本也讓他來一趟。”
蘇格蘭在逃亡。
黑色的普銳斯疾馳在城市的道路上,這是霓虹街頭最常見的汽車類型之一。司機把外套兜帽壓得極低,透過後視鏡,蘇格蘭的視線再次捕捉到了身後的追車。
仍能看到影子。
百米外,馬上又要到下一個路口。
在內心規劃著路線,前方的紅綠燈閃爍,諸伏景光當機立斷,更用力地踩下油門。
華燈初上,鬨市追逐的雙方心照不宣。
代號提普羅(tsipouro)的追兵,直到今天下午還是蘇格蘭的行動搭檔。
眼見車距再次被拉開,其貌不揚的男人咒罵了一句。他撈出自己的手機,檢視組織對自己上報情況的最新決議。
“蘇格蘭行為已判定,可行動。”
而提普羅發出的訊息寫道。
“序號t483,蘇格蘭轉向,關燈失敗。”
翻譯過來,兩條訊息含義如下。
——蘇格蘭放棄了t483任務叛逃,清道夫冇能及時出手將他滅口。
——組織已認定蘇格蘭是叛徒,允許你將其就地擊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