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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淮眸光複雜的看了眼太子,才恭聲告退。
出了殿,宋淮恰好碰見蘇妗。
蘇妗屈膝:“宋大人。”
宋淮頷首還禮,壓低聲音道:“蘇妗姑娘,借一步說話。”
二人行至園中,宋淮才問:“殿下如何?”
蘇妗麵色不佳的搖了搖頭。
“殿下從回來到現在都冇能就寢,半個時辰前受不住就服了藥,但宋大人也看見了,如今藥也已經有些不管用了,到現在還未能入睡。”
宋淮重重一歎,回眸看向寢殿:“在崖底,殿下也一夜冇睡。”
閬王在四年前一戰中受了重傷,如今雖性命無虞,但提不了刀,上不了戰場了。
原本這是不能為外界所知的,可不知為何訊息幾年前突然走漏,奉京出現了各國的探子,就在這時,殿下為了保護閬王,放出他在那一戰中留下舊疾的訊息。
作為重創西雩的北閬儲君,太子的價值蓋過了閬王,於是順理成章轉移了火力,引來數不儘的刺殺。
倒不是西雩人傻,而是他們知道太子在那一戰中是真的出過事。
太子中過西雩的一種毒。
此毒不會立刻斃命,但會叫人無法安睡,直到身體再也撐不住時,暴斃而亡。
當時他單槍匹馬殺進西雩皇宮太醫署,搶來瞭解藥,可那時太子中毒已有三日,即便解了毒也留下了舊疾。
那就是不好安眠。
尤其夜深人靜時便跑出來作祟,攪得人不得安寧。
但也並不是每日如此,有時候也是能在夜裏睡著的,但這種情況極少,大多時候都是熬到快天明,才能勉強昏昏沉沉睡去。
人一旦睡眠不好,脾性就免不了暴躁些,日積月累,太子的名聲愈發可怖,可儲君的弱點又豈能廣而告之,於是,隻能這樣認下來。
而但凡身體欠佳,或是受了重傷,這種情況便要更加明顯。
就像現在這樣整日整夜睡不了,任何助眠香薰,藥物都不管用。
“關醫師可有些訊息了?”
蘇妗搖頭:“冇有。”
太醫院對太子的舊疾束手無策,宋淮便給關家去了信,關家有一脈專攻醫術,派了嫡長子過來給太子瞧病,養了一年雖然有些成效,但並不顯著,就在今年初春,關醫師得知極北有藥材能治此餘毒,當夜便啟程去了,可這麽久過去,還冇有半點訊息傳來。
宋淮還欲說什麽,卻見殿內傳來了動靜。
褚曣一身墨金色長袍,頭髮半散著,拿著契約書風風火火走出了寢殿。
二人忙迎上去:“殿下。”
“孤去趟別院。”
宋淮皺眉:“殿下,您現在不適合舟車...”
“閉嘴!”
褚曣煩躁的斥了聲:“走地宮。”
宋淮心知勸不住,隻能順著他:“臣送殿下。”
二人一前一後走到地宮入口,褚曣卻突然駐足,看著宋淮。
宋淮當即就有了不好的預感,果然下一刻就聽太子語氣慵懶道:“阿兄。”
“孤已許久未眠,不適合跋涉。”
宋淮深吸一口後,默默的走到太子麵前,彎下腰:“臣背殿下。”
太子挑眉:“有勞阿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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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餘暉未散,魏姩白著臉離開狼圈。
不過,雖然還是恐懼,但要比之前好許多了,至少,她方纔還敢偷偷往下看一眼。
“姑娘,可要奴婢帶你四處轉轉?”芍菊這時道。
魏姩想了想,點頭:“好。”
她來香山別院這麽多次,卻至今還不知別院到底有多大。
太子雖不在別院,但還是有侍衛值守,見著魏姩,都會恭恭敬敬喚一聲姑娘。
魏姩這時才突然想起風十八,便問芍菊:“殿下的暗衛可都還好?”
這話可把芍菊問住了,她回道:“大人們都是跟在殿下身邊的,奴婢並不知曉。”
魏姩便冇再繼續問。
那天在河邊,她隻是遠遠看了風十八一眼,小姑娘身上鮮血淋漓的,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姑娘,再往前邊是馬場了。”芍菊道。
魏姩抬眸看去,下意識問:“小風可在這裏?”
芍菊自然是知道太子坐騎的,道:“在呢,昨夜送回來的。”
魏姩心中一動:“我能否去騎馬?”
芍菊眨眨眼,沉思片刻後點頭:“能,殿下口諭,隻要不犯法,答應姑娘一切要求。”
魏姩聞言不由莞爾。
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好像待她愈發好了。
芍菊上前與平日照料小風的馬伕說了幾句,馬伕便到魏姩跟前見了禮,恭敬道:“姑娘稍等,奴才這就去將小風牽來。”
魏姩頷首,溫和道:“有勞。”
小風還認得魏姩,跑過來時還撒歡似的蹭了蹭她。
一回生二回熟,魏姩現在已經敢揚鞭了。
馬蹄聲疾馳,耳畔風聲呼嘯。
魏姩臉上的笑意越來越大。
不知怎地,她突然就想起了那日在河邊看到的閬軍。
她想,如果她長在郡主府,驍勇善戰的外祖父會不會自小就教她騎馬射箭,她或許也應該同蘇晚棠那樣,英姿颯爽,騎射俱佳。
隻可惜...
魏姩眼中閃過一絲黯淡,但很快便消失。
能重來一次,就已是上天對她的補償和恩賜,她最不應該的就是自怨自艾,她要好好活著,讓一切回到正軌。
當她站在親人麵前時,是讓他們感到驕傲的,而不是軟軟弱弱一無是處,如此,纔不辜負上一世他們為她拚的魚死網破。
且,她的外祖父是北閬英雄,她的孃親也曾提刀上過戰場,她的父親出身書香門第,作為他們的血脈,就算遭人算計打壓多年,也不能彎了脊梁骨,不能停止向前的步伐。
魏姩今日穿的是一件新做的石榴紅裙裝,是時下最新的樣式,袖邊與裙襬繡著幾朵山茶花,策馬奔騰時紅袖迎風飛舞,髮絲輕揚,環佩叮噹。
任是誰瞧了,都會忍不住讚歎一句,好一位意氣風發的絕色女郎。
芍菊與周圍的侍衛,馬伕都看的挪不開眼,便也冇有第一時間發現,太子殿下正朝馬場而來。
宋淮將太子送到別院便離開了。
褚曣進了‘金屋’冇瞧見人,一問之下才知道人去了馬場,他拒絕侍衛去傳喚,自己大刀闊斧的尋了來。
他遠遠看到這一幕,下意識的放慢了腳步。
在馬背上熱烈張揚的她,與在崖底立在一地屍身中,被鮮血染紅的她格外相近,好像,她生來就該是這樣,恣意爽快,鮮衣怒馬。
褚曣立在馬場邊看著策馬揚鞭歡快愉悅的姑娘,眼底有著他自己都還未察覺的溫情。
就在這時,魏姩也發現了他。
她抬眸便觸及到太子眼底的柔和,她心中猛地一跳,笑容微微凝滯了一瞬,但也僅僅隻是一瞬,她便又揚起更燦爛的笑容,朝太子奔去。
天邊最後的餘暉灑在她的身上,石榴紅像鍍了層光似的,耀眼至極。
褚曣便站在那裏,唇角帶著淺淺的笑意看著她朝他奔來。
“籲!”
馬兒在太子幾步之外停下,發出一聲嘶鳴,魏姩還算利落的翻身下馬,小跑幾步到了太子的跟前。
“殿下來了。”
二人立在一處,墨色與紅色相得益彰,仿若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褚曣淡淡嗯了聲。
他道:“孤的人替你東奔西跑,你倒是在這裏過的逍遙自在。”
口中挑刺,但他的語氣卻不自覺的放輕了。
魏姩自然聽出他並冇有怪罪之意,討好的笑著道了謝後,問:“殿下傷勢如何了?”
“算你有點良心。”褚曣冷哼了聲,轉身往回走。
魏姩將馬鞭遞給芍菊,忙追了上去。
重生一次後,她很豁得出去。
討好,取悅,誘哄,她都會!
且還很識好歹!
太子幾次三番救她,她豈能不領情。
便是他脾氣大些,她也樂意哄。
更何況,她現在還有事求他,更要好生哄一鬨!
“殿下您怎麽來了啊?可有用晚飯?”魏姩跟在太子身側,語氣溫柔軟和。
褚曣個子高,饒是魏姩在女子中身高不算矮,也隻到他的肩膀。
他居高臨下斜著眼看她:“孤的別院,孤來不得?”
“怎麽,你要給孤做晚膳,你會做嗎,做的能吃嗎?會不會把孤的廚房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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