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小說

登陸 註冊
字:
關燈 護眼
大戰小說 > 回到明朝當王爺 > 335 皇庵護法-至-339 以神之名

335 皇庵護法-至-339 以神之名

-

;回到明朝當王爺_335

皇庵護法(追兵甚緊,向偶的書友求一下月票)

羅祥和劉瑾是同車赴宴的。劉瑾守喏請示正德,調羅祥去了內廠,畢竟是伺候自己多年的老人,這麽些日子看著羅祥和小跑堂兒似的,正德的氣已經消了,再加上是劉瑾出麵相求,便點頭答應了。

羅祥到了內廠,還真是如魚得水。劉瑾派去的那幾個太監從小入宮,在司禮監搞搞勾心鬥角、拍馬溜鬚挺在行,讓他們管實業、什麽都不明白,基本上內廠原來的下屬們隻要解說一番,他們也就稀裏糊塗的簽字畫押按手印,好象什麽都聽明白了似的,以免在手下人麵前露怯。

內廠的生意十分龐雜,已不限於運輸,而是由此衍生出青樓、酒館、賭場、米行、布行等諸多生意,這幾位大太監即使出過公差的也隻善於從這些行業中壓榨銀子,真讓他們去經營就不在行了。

這些生意之所以辦得好,一是走內廠運輸門路,本錢低,再加上於永善於理財、內耗低,經營得法,又會搞些打響招牌的方法,交到他們手中時,留下一大堆賒欠的債務,內部管理不善。唯一的競爭優勢:運輸成本低,由於運輸的‘自然損耗’突然增加了幾成,也完全被抵消了,這些問題還冇浮出水麵。

再加上內廠使用的是楊淩設計的新式記賬方法,他們看不明白,隻知道哪兒又開了幾家店子,又進了多少貨,又有多少王公貴戚入夥。自覺生意辦的不錯,哪知道其中許多門道。

羅祥常跑外差,見識比他們廣闊,再加上這是宮中老人,所以他們正好把自己根本弄不明白的生意交給了羅祥。一大堆的現代式財務報表交到羅祥手中,羅祥還冇瞧出個門道。先把劉駙馬、宋侯爺入股的銀子挪進自己腰包,置辦了一大份厚禮,給劉瑾送上門去。

劉瑾見他送禮甚厚,在自己麵前又乖的象三孫子似的,一時高興,就賞臉讓他和自己同坐一車,同去赴宴了。

羅祥欠身坐在車角,恭維的笑道:“公公如今是皇上最信任的人,咱們幾個首年侍候太子的爺們混得風生水起,全賴公公關照。說起來……張永和穀大用可是有點忘恩負義了,如果不是公公出麵。領著咱們去找皇上哭訴,當初咱們就全被劉健、謝遷等人給殺了,現在他們有了本事,卻不把公公您放在眼裏,實在是萬分可恨。”

劉瑾傲然一笑,矜持的道:“不把咱家放在眼裏?那他張永今天何必要請客呢?”

羅祥詫然道:“不是高鳳……?啊!原來如此、嗬嗬,張永這是肯向您低頭了”

劉瑾微笑不語。

車駕到了‘百車居’前,馬永成、高鳳、魏彬等五人已經恭候在門前了,劉瑾全無首日哥們相見的親熱,派頭十足猶如上差接見下屬,打著官腔派頭十足。除了死心踏地給他跑腿的馬永成、羅祥、其他幾人見了心中難免有些不自在。劉瑾對此全無知覺,自我感覺相當良好。

他還不知道這是張永聽了楊淩的勸,才抱著最後一線避免徹底決裂的希望請他吃酒,還以為張永這是願意向他低頭,從此為他所用了。也不用人勸,劉瑾大剌剌在首位坐了,環顧眾人一番,微微笑道:“除了大用,老哥幾個都齊了,啊?嗬嗬,大用現在出息啦,在江南做著土皇帝,這都過年了,也冇份心意送回京來,和咱們不是一條心呐,坐!坐吧!”

劉瑾是想藉此引起眾人對穀大用的嫉意,讓他們把自己當成靠山出路,可是這話聽在其他幾位內侍耳中,卻別有一番滋味。穀大用出息了?怎麽出息的?人家在大同激起兵變,惹了天大的禍患出來,可是有楊淩保著,瞧人家現在混的。

再看看自己,當初扳倒了內廷王嶽、範亭,外廷劉健、謝遷,當今皇上各有封賞,現在除了張永一直和楊淩走的近,還冇被剝奪大權,其他的老幾位事事都得請示劉瑾,皇上賜的權基本全被他收回去了。

跟著楊淩,人家是真捨得放權呐,跟著你劉公公……,哥幾個心裏泛著酸水兒坐下了。他們也不是善茬兒,可是冇辦法呀,當初跟錯了人,現在想跟,人家當威國公,逍遙自在如神仙去了。

劉瑾呢,恨不得長出百十隻手來,什麽事兒都攙和一下,不聽他的,他就排擠你,見了自己人親親密密,見了你就冷言冷語,無論你說什麽,我統統反對,你就是李太白在世,我也說你寫的是打油詩,如果是我的人,哪怕是一隻癩蛤蟆,我也能誇成白天鵝。長此下來,八虎除了張永、穀大用全成了他劉瑾的門下奴才。

眾人各懷心事一一落座,高鳳還冇說話,劉瑾已自動把自己當成了主人,開始張羅起來。他就象位大家長似的,對大家倒是很親熱,但那種語氣是絕對的高高在上,抱著一種恩賜的態度,哪怕是吃酒,也不容有絲毫質疑。

高鳳一直找不到機會開口、眾人隻好陪笑吃酒,直到劉瑾吃的高興了,停下杯子拿著塊手中拭臉的功夫,高鳳才捧著杯陪著笑臉,把希望劉公公高抬貴手、不要尋張氏兄弟麻煩的話說出來。其他幾虎忙也紛紛應和,合計著這麽多人相求,劉瑾一定能給大家這個麵子。

不料劉瑾一聽居然笑了,他早猜到今天高鳳請酒的目的,也想過要如何收服張永,盤算來盤算去,總覺的張永的權力太大了。兼的差也太多了,這個麵子給了。頂多兩人以後的關係比較順,自己還是不能把他完全控製在手裏。

現如今就連楊淩都被自己扳倒了,臥榻之旁豈容一虎酣睡?何況江南還有個穀大用,手裏管著自己眼熱不已的海事衙門。徹底打敗張永這隻雞,才能嚇住穀大用那隻猴,所以他已打定主意不給麵子。

劉瑾把臉一扳,冷聲道:“快過年了,咱家過來和老哥幾個吃頓酒,敘敘舊而已,公事嘛,就不要談了,煞風景!嗯……?朝廷的官職,豈能私相授受,張永一兄一弟,原本不過是兩個小販,有什麽本事功勞可以入錦衣衛為官呐?”

張永是順毛驢兒,一聽這火就壓不住了,砰的一拍桌子道:“劉瑾,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大哥原來還隻是個佃戶呢,可是先在陝西佈政使衙門做了參議,你現在又在話動,讓他進京做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別當咱家不知道。我大哥認字兒、兄弟會武,多少還有些本事。你大哥快六十了,屁大的字都不識得,進京做都督!隻許州官放火,不許姓點燈?”

劉瑾把臉一沉,喝道:“張永。你不要給臉不要臉!咱家念在昔日情份上,再對你客氣幾分,別以為咱家收拾不了你。你以為投靠楊淩當條看門拘就能順順噹噹了麽?告訴你,就是楊淩現在也不放在咱家眼裏,你不要不識時務”。

張永氣極而笑,跳起來罵道:“你這老拘!威國公是幫過咱,可是人家從來不乾預咱家的事,無論人家多大的權、多大的勢,可是一直真心把咱家當成朋友。看門狗?如果咱家今天跪下舔你的腳趾頭,那才真的成了看門拘,你劉瑾的胃口太大了,想吃下我?小心撐死了你!”

其他幾人連忙站起來勸架,連拉帶拽的剛把張永摁下去,“呼”的一聲,張永臉上蒙上一塊白手巾,把大家嚇了一跳,扭頭一看,是對麵的劉瑾跳了起來,指著張永罵道:“混帳東西,今時不比往日了,還想象當初在豹園兒似的,潑你老子一杯酒不成?蹬鼻子上臉的混蛋!”

高鳳等人一看趕忙又過去勸他,還冇繞過桌子去,張永掙脫了按著他的魏彬、邱聚,抓起隻銀酒壺擲了過去,惡狠狠罵道:“老子捨得一身剮,還潑不得你個老狗才?想當老子的老子,先把傢夥什兒長全了!”

“你個狗日的!”劉瑾大怒,一閃躲過了酒壺,抄起酒杯筷子盤子碗的劈頭蓋臉的砸過來,張永漲紅著臉毫不讓步,一邊抓起東西回擲,一邊罵道:“今日老子請酒,給足了你臉麵。給臉不要臉,老子就是把兄弟都安排在錦衣衛了,能怎麽著吧?

有膽子咱們到皇上那兒說個明白。你眼紅啦?你不是管著司禮監嗎?不如把你談家(劉瑾本姓談)的男人全弄進宮去當奴,女人弄進宮去當婢,那多風光啊,一家團聚呀!”

這話太惡毒了,正捅到劉瑾的疼處,劉瑾一聲怒吼,尖聲道:“統統放開!誰再攔著我,我跟誰急!”說著掙脫眾人就要過去拚命。

張永“嘩啦”一把踹開椅子,騰騰騰幾個大步走到房屋中間,一把抄起袍襟往腰帶裏一塞,刷的紮了個四平馬,呲著牙衝他笑:“來呀,來呀,老子不打得你滿地找牙,我就不姓張!”

劉瑾這才醒悟到人家是會功夫的,真上去隻有更丟人,可是不上去又咽不下這口氣,就在這時劉瑾的家人蹭蹭跑進來幾個,張永一瞧罵道:“打群架嗎?來人!”

門外立即又衝進來幾個,清一色是京營的官兵,一瞧老大跟人家乾起來了,這些大頭兵可不管對頭是誰,刷的一下就拔出了腰刀,

高鳳急了,連忙跑到中間,大聲道:“我說劉公公、張公公,您兩位都是爺,都是我的爺,行了嗎?咱就不能平心靜氣說會兒話麽?老兄弟見次麵也不容易!”

劉瑾冇喚人,那些家人倒不是進來幫忙的,而是有緊急訊息告訴劉瑾。原來劉瑾插手鹽法,釋出命今禁止空文虛引、禁止私販夾帶。可是太監常浩奉命去南京公乾時,攜官鹽充作購買織造的銀子。又夾帶了私鹽都撈一筆,被內廠的探子查出來。立即稟報了現在掌管著內廠的幾個檔頭。

訊息傳到劉瑾那兒,劉瑾和常浩冇啥私交,便立即派人去逮捕常浩,還杖打了冇查出常浩夾帶私鹽的巡鹽禦使。逮捕了幫常浩運私鹽的鹽運使寧奇潤,趁機拷打收臟,把他們的家抄的乾乾淨淨,就連這位鹽運使的女兒都賣掉,換了銀子收進了自己腰包。

這一記懲貪風暴真起作用,各的鹽運使再不敢冒這風險,不料劉瑾自己卻以運送海鮮為名,夾帶私鹽販賣。用的方法很稀奇,這海物要保持不壞。上邊總得灑點鹽醃著,可問題是人家劉大官人是一車鹽上象征性的放一條魚。根本就是拿沿路的巡鹽官們開涮。

可他們偏偏碰上了一個清官,這位巡鹽官查出了十幾車私鹽立即下令收繳,劉瑾的家奴便悄悄亮出了劉瑾的招牌,那位巡鹽官立即扯開嗓門,生怕旁人聽不見似的痛罵他們冒充劉公公家人,違法亂禁、販運私鹽,還敗壞內廷劉公公的英名。

巡鹽官大肆宣揚了一番劉公公禁私鹽、肅貪腐的清官形象,當場扯碎了劉瑾寫的條子,然後把這些既不敢再承認是劉瑾家人,又無法說明自己到底是什麽人的私鹽販子全押了回去。劉家的人什麽時候吃過這啞巴虧。最主要的是如果其他官員全這麽辦,那劉家不是少了一條財路嗎?

所以負責按鹽的人冇等到人便一路尋來,得了訊息便立即報回京來。販運私鹽超過一定數目是要砍頭的,那個鹽運使已經把砍頭名單報上去了,其中有一個被抓的人是四管家的侄子。他得了訊急的不行,這纔沒等劉瑾回家,就急急趕來了。

劉瑾一聽果然大怒,十幾車鹽呐,再摻上沙子摻上土,那得賣多少錢?張永這小子正在渾蛋,一個小小巡鹽使也渾蛋起來了,敢和咱家叫板的人不少呐!

劉瑾把眉尖一挑,殺氣騰騰的道:“走,馬上去戶部!吞了我多少,我讓他給我吐出來多少!還有那個不開眼的東西,再不懲治就反了他了!”

劉瑾權力比張永大,打架可不行!別說廠衛在他麵前一直是和稀泥,就算完全聽他的,那些特務檀長的又不是打仗,能是京營官兵的對手嗎?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給他一拳不如捅他一刀,瞅準了再出手也不遲,想到這裏劉瑾暫時忍下了這口惡氣,對張永冷笑道:“動拳頭?動拳頭顯不出咱家的手段!姓張的,和我劉瑾作對,你就慢慢消受吧!但願你消受得起!”

說完一拂袖子,劉瑾揚長而去。其餘幾虎麵麵相覷,心頭都有點恚怒,怎麽說也是大家一齊出麵相托,劉公公現在也……也太囂張了,根本就是目中無人呐。

張永把袖子扯出來,想了想不放心了,牟斌曾被劉瑾整的很慘,邵節武堂堂北鎮撫司鎮撫使還曾被劉瑾關過大獄,他能不能抵住劉瑾的壓迫?今天事鬨的這麽大,要是兄弟真被趕出錦衣衛,那自己以後也不用混了,臉全丟光了。

他在房子裏打了個磨磨,然後向高鳳幾人團團一揖,說道:“幾位兄弟好心好意,張永銘記在心,今日累幾位跟著張永拂了麵子,是張永的不是。改日張永再設宴,給諸位兄弟賠罪。咱家和劉瑾算是勢不兩立了,不能等著他打上門來,手頭有點事得馬上辦,咱家也告辭了,說著張永又是一禮,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高鳳氣的呼呼喘氣,一屁股坐回椅上,想了想這和事佬當的實在丟人,不由憤憤的一拍桌子。其他幾人不由暗暗歎了口氣,也在椅上坐了下來,房中杯盤狼藉,一時默默無言。

*****************

張永出了大門,雪花已飄了起來,他仰臉思忖片刻,上車說道:“走!去兵部!”

錦衣衛雖然大權獨掌,地位超然。但是兵製仍歸兵部,他知道劉宇現在在楊淩和劉瑾之間搖擺不定,但楊一清卻是楊淩一派的人,如果再有楊一清的支援,那麽牟斌那兒就更能穩住陣腳了。他不是不能給兄弟另外安排個差使,但是現在能否讓兄弟在錦衣衛站住腳,關乎到他的權威是否存在了,無許如何,他要與劉瑾搏上一搏!

張永到了兵部,見大門口劍拔弩張,氣氛十分緊張。一個身材健美的藍衣少女背著雙手,獨自傲立在兵部大門前,對麵一群兵丁。持著刀槍卻不敢逼近一步。少女身後站著近百餘人,都是普通百姓打扮。不過全都是二十多歲的健壯小夥,手裏同樣持著刀槍,地上還按倒了十幾個官兵,鋼刀壓在脖子上。

張永心中好奇,這是什麽人這麽大膽,竟敢跑到兵部衙門鬨事,張永忙叫人停了轎子,靠在石獅子旁邊。隻見對麵一個校尉色厲內茬的道:“你好大的膽子,竟敢衝撞官駕,不怕殺頭麽?快快速手就縛。否則格殺勿論!”

對麵的嬌美少女滿不在乎的道:“衝撞官駕?你小子給我搞清楚,若論官,我的官比他的官要大得多呢。竟敢對我汙言穢語,其是豈有此理!我來這兒是要見驍騎尉伍將軍的。不是來鬨事兒的,伍將軍在不在?”

五品的驍騎尉在京師可算不了什麽大官兒,被她拿下的人卻是大內錦衣衛首領楊聖,權柄極高,那個校尉怎能讓她把楊大人這麽摁在的上,臉頰貼著雪的,說不出的狼狽。校尉道:“我已經派人傳稟,侍郎大人馬上就出來,快快放開楊大人,你闖了滔天大禍了!”

楊玉是錦衣衛的人,這女子不知是什麽人,居然領著百餘人闖到兵部,手中還持著兵器,可以想見楊玉隻要給她安個試圖造反的罪名,就能把她們全抓進大獄。這樣嬌美可人的女子,一旦淪落到楊蚤這個好色淫邪的禍害手中,可以想見將有什麽樣的下場,那校尉心有不忍,不禁歎了口氣。

少女格格一笑,說道:“好吧、不讓我進去,我就等你們大人出來”,她妙眸一轉,瞧瞧被摁在地上,惡狠狠的瞪著她的楊玉道:“你也姓楊?嘖嘖嘖,同樣是姓楊,這官兒差遠了,人品差的更遠。哼!瞪什麽瞪,敢對我那麽無禮,不宰了你已經算便宜你啦!”

這時兵部左侍郎楊一清急匆匆走了出來,聽說有個女子率了百十號人居然包圍兵部,他也十分好奇,當下領了幾十號人,個個持了兵器,出門一見這般情形不禁詫道:“你這女子是什麽人?難道不知道王法了麽?竟敢在兵部門前鬨事,扣押朝廷命官,快快把楊大人放了!”

張永見他出來了,這才上前相見道:“楊大人,咱家有禮了”。

楊一清見到張永,忙拱手道:“原來是張公公、客氣客氣。呃……且待本官處理了此事,再接待公公”。

張永笑吟吟的道:“嗬嗬,楊大人請便,咱家的事兒不急”。

對麵的藍衣小姑娘聽了兩人對話,烏溜溜的眼珠兒一轉,詫異的道:“又是楊大人?怎麽這麽多姓楊的大人?”

楊一清看了她一眼,走上前道:“姑娘是什麽人,要見哪個楊大人,為什麽帶人衝撞兵部,扣押楊玉大人?”

藍衣小姑娘眉毛一橫,比他還囂張的道:“你哪隻眼晴看到我衝撞兵部啦?兵部門口不準站人,隻準站些畜牲?”

楊一清勃然大怒,吧道:“大膽!不知天高的厚!”

藍永小姑娘嘻嘻一笑,彎腰施禮道:“嗬嗬,多謝大人誇獎,另一位楊大人也這麽誇過我呢。那位楊大人學識高深的很,本姑娘虛心向他請教,現在還真就知道天多高的多厚啦,要說天多高的多厚,這位楊大人你知不知道呢?”

這小姑娘巧笑宜人,叫人看著就覺的可愛,要不是在兵部鬨出這麽一檔子事,楊一清還真不忍責罰她。他又好笑又好氣的道:“狂妄的小女子,本官是兵部左侍郎楊一清,你為何帶人到兵部鬨事。還違禁持了刀槍,快快說個明白,杏則本官決不容你就此離去。嗯?你說楊大人,哪個楊大人?”

姑娘說道:“楊淩楊大人呐,他囑我早日進京從軍效命,我這不是緊趕慢趕的來了京師了麽?結果可倒好,本姑娘到了,兵部大門進不去,又碰上這個混蛋對本姑娘言語非禮、動手動腳。我冇宰了他,還是看在楊大人麵子上呢”。

“楊淩楊大人?”楊一清恍然。他不解的瞧瞧這少女和她後邊那些麵目黎黑、打扮各異的青年,心中不免疑惑:“楊大人這是從哪兒招來的奇人異士呀,一個女子,讓她從的什麽軍?呃……不會是威國公在外邊又招惹下的什麽風流孽債吧?”

這樣一想,楊一清的語氣頓時謹慎起來,楊玉趴在的上掙紮著叫罵道:“小賤人,你既無腰牌、又無令符,兵部大門也是你進的?本官好意詢問幾句,你的人竟敢把本官打倒在地,楊大人。你要為下官做主……哎約!”

狀冇告完,腦袋上被手直癢癢的砍頭三人組用刀把敲了幾下,他急忙恨恨的閉了嘴。

楊玉今兒來兵部是跑官來了,臨近大年了,六部皆已封衙封印。不過楊一清未攜家眷進京,他就住在當初劉大夏住的小跨院裏,以兵部為家,楊玉眼熱被張永的兄弟占據的指揮僉事之位,算計著楊一清一向對內宦冇什麽好感,自己和他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人,所以攜了禮物,想通過兵部話動,給錦衣衛繼續施壓,劉公公那兒再一說合,這官冇準就到手了。

不料楊一清一味推諉,兩個人扯了半天皮,楊玉既冇撈到答應的允喏,又冇得到拒絕的訊息,楊一清僅靠著一份俸祿,別無來錢的門路,正愁過年過不好呢,這禮物倒老實不客氣的收了。

收了禮卻不辦事,把個楊玉鬱悶的不行,他怏怏的告辭出了兵部,正瞧見一位長的甜甜的俊俏姑娘帶了幾個人在門口兒說話。楊玉素來好色,這女子容貌俏美,風情與京師女子相比別有韻味,把個色鬼又惹動了淫心,不免笑淫淫的上前喚聲“小娘子”,拉扯起關係來。

宋小愛瞧見他那副賤樣心裏就有氣,楊玉一向跋扈慣了,見這姑娘粗布藍袍,也不象大戶人家的姑娘,根本懶得問她身份,還以為是哪個大頭兵的女兒或者妹子,兩邊都冇問明白對方的身份,他的爪子就摸上人家姑孃的香肩了。

宋小愛是藍壯的頭人,在壯家漢子眼中就是公主就是王啊,一見頭人受辱,小姑娘又發了彪,他們立即一擁而上,亮出兵刀,把楊玉和幾個手下抓了起來。門口的官兵見狀上前幫忙,這一下壞了,街對麵發一聲喊,衝出百十號人來,把這些官兵嚇了一跳,趕緊退守門口,叫人通報楊一清去了。

楊一清聽聞過楊玉的名聲,這小子好色,可是卻不好青樓紅妓,他偏好勾引良家婦女。專喜歡調戲大姑娘小媳婦兒,要是有貌美的小寡婦,更是饞涎欲滴,這位姑娘說的十有**是真的。他瞧瞧楊玉,心道:“這姑娘要真是威國公的心上人,你這揍怕是白捱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你還真該捱揍”。

楊一清和顏悅色的對宋小愛道:“啊,原來是楊淩楊大……喔,楊大人現在榮升威國公,該稱國公爺了,嗬嗬,姑娘原來是威國公爺請進京的,國公爺現在不在京師,呃……可否讓本官著人帶你去國公府呢。對了,一場誤會,姑娘還是放了楊玉大人吧,這街上人多,被路人瞧到了不好”。

宋小愛柳眉一挑,歡喜的道:“國公爺?比總督大吧?嗬嗬嗬,楊大人又升官兒啦!”她美滋滋的說完,上下一打量。眼前這官兒一部長鬍子,雖冇伍漢超他爹長,可也不算短,嗯……應該是個正經人,

宋小愛便很大方的擺擺手道:“好啦,你是兵部侍郎,論品秩咱倆一邊高,論權力你得管著我,我就給你個麵子,把那不開眼的東西放了”。

楊一清奇道:“品秩?你……你到底什麽身份?”

宋小愛道:“我是廣西壯家兵參將官宋小愛,皇上賜的總兵街,他冒犯我,算不算衝撞上官?我帶侍衛到兵部可不可以?”

楊玉被人放開了,一聽人家姑孃的身份卻傻了眼,趴那兒愣忘了起來。楊一清也聽說過這位女英雄、不由肅然起敬,拱手道:“原來是宋大人,哎呀,快快請進,守門的兵丁也冇些規矩,怎麽知道了大人的身份還不通報!宋大人,張公公,快快請進”。

宋小愛聽了臉一熱,這事倒不怪守門的兵丁,楊淩通過軍驛傳遞訊息給她信上冇提自己已升為國公的事,隻告訴她伍漢超巳安排到兵部,讓她進京後先去楊府,再想法安排她。

可她會情郎心切,進了北京城徑直奔兵部來了,到了門口忸忸怩怩細聲細氣兒的隻說要見伍漢超。伍漢超現在不在兵部裏,他剛到兵部認識的人又不多。兵丁懶得搭理,結果楊玉慧眼識美人,上前搭訕,才鬨成這副局麵。

楊一清領著二人進了兵部衙門,楊玉爬起身來,根本冇人搭理他,想一想這個女人無論是和楊淩的私人關係,還是現在的官職,根本不是他一個千戶辦得了的人,隻好忍氣吞聲的滾蛋了。

楊一清把二人請進府,叫人送上茶來,三人一番敘談,他有意把楊玉的來意泄露給了張永,張永一聽方纔那混蛋是搶他兄弟的位子來了,恨得牙根癢癢,早知是這回事,剛纔他也要揍楊玉一頓了。

宋小愛問了楊淩升官的情形,聽說升了國公,他現在已經不在朝中掌權,心中不禁有點失落。她倒不在乎升官,問題是她和伍漢超還未成親,總不能住到他那兒去,她本來是不在常規軍隊編製之內的軍中將領,如果不能有個名正言順的安排,難道要住到楊府吃乾飯不成?再說帶來那百十號人,都做著建功立業,封妻廕子的美夢呢,現在要怎麽安排?

小姑娘暫時拋下想情郎的心思,黛眉深鎖犯起愁來。她打了楊玉,張永正覺解氣,而且也恨不得多些跟劉瑾搗亂的人,心下一琢磨,倒給他想出個辦法來。

張永嘿嘿一笑道:“宋總兵莫急,一會兒離開這兒,咱家去請旨給你安排個去處,保證威風凜凜,那楊玉也罷,他背後的何人也罷,冇人敢找你的麻煩,還能安排你的人馬”。

宋小愛是楊淩召進京來的,張永也就冇有許多顧忌,他對楊一清說明來意,請他幫忙從兵部衙門的角度對牟斌給予支援。他和劉瑾的官場鬥意味著什麽,楊一清自然明白,他也不想讓劉瑾把持錦衣衛、控製京營,自然點頭答應,大家談的一團和氣,張永便帶著宋小愛告辭離開了。

兩人剛剛走出兵部大門,一騎飛來,宋小愛眼尖,那人還冇下馬,她已欣然喚道:“漢超!”拔步迎了上去。

伍漢超見是宋小愛到了,不由喜出望外,他掐著指頭算日子,小愛應該也快到了,隻是不知具體日期,想不到剛從威國公府回來,就瞧見了她。

兩個人衝到一起,四目相望,飛揚跋扈的宋將軍立即變成了溫溫柔柔的小女人,兩個人絮絮溫語,雪花在他們身邊隨風飛舞,在他們眼中,這風雪卻似離得好遠好遠。

兩個人先敘離情思念之苦,最後才問到離別後至今的情形,伍漢超聽說她一到就把錦衣千戶楊玉打了,不由苦笑道:“你呀,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京師貴戚高官甚多,比不得你的家鄉,以後萬不可如此了”。

“嗯!”宋小愛含情脈脈的看著情郎,一臉溫柔甜蜜的笑:“剛剛大鬍子楊大人也這麽說呢,是不是不知天高地厚是你們男人訓斥女子常用的話呀”。

她忍不住又賣弄起來:“我還真的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呢。你知道麽?”

張永初一看還覺得溫馨浪漫,可他攏著袖子在不遠處站著,眼瞅著一對小情人旁若無人,現在已經快變成雪人了,終於忍不住咳了一聲道:“宋大人,還要去見皇上呢。你看是不是……”。

“哦!”宋小愛應了一聲,輕輕捏捏伍漢超厚實的手掌,柔聲道:“張公公答應在皇上麵前為我謀個差事,這樣我才方便和你長相廝守呀。乖,等著我……”。[天堂之吻手打]

伍漢超哭笑不得,被宋小愛調戲,早已成了這對小情侶的一種**手段,好久不見了,宋小愛忽然調皮起來,伍漢超覺得特別親切。

宋小愛在情郎麵前,走路也動人起來,伍漢超癡迷的看著她腰肢款款擺動的嫵媚,輕快的步伐如雪花般輕盈,一個侍衛給宋小愛牽過馬來,她接過馬僵,扣住馬鞍,忽的回眸一笑,吃吃的道:“想教訓宋小愛的人,都是要付出代價的。”

她翻身上馬,拍拍馬鬃,格格笑道:“烏龜為什麽砸禿頭。害你幾個晚上想的睡不著覺啦?現在我告訴你,天呢,有兩個屁股高,地呢,冇有三尺厚。至於為什麽,想不通回家接著想去”。

伍漢超把臉一板,哼了一聲,一語雙關的道:“嗯,想不出的話……家法伺候”。

宋小愛臉兒一紅,嬌嗔的瞪了他一眼,想想伍漢超這種超級好奇寶寶,今晚十有**又要睡不著覺了,他想著自己出的謎語,就是想著自己,不禁開心的笑起來。

雪地上,一串銀玲般歡快的笑聲嫋嫋,馬兒已經遠去了……

伍漢超苦笑著撣撣帽子上的雪花,上回那個謎語,害他幾晚上睡不好,連求帶哄的,宋小愛才把答案告訴他,想不到現在又給他出了一個。繼調戲之後,猜謎似乎成了宋小愛折磨他的第二手段,而且還越玩越上癮,有點樂此不疲了。

*****************

張永的心眼雖比不上劉瑾,可也不比他少幾分,他帶著宋小愛到了豹園,讓她候在外邊,一溜煙兒去見皇上了。

正德正在看奏摺,張永督管著豹園安全事務,也是常客,所以正德見了他很隨意的打聲招呼,免了他大禮參拜,就徑自繼續看奏摺。

張永把火碳爐子往皇上跟前挪了挪,恭恭敬敬的站在一邊,隻見正德皇上看著奏摺搖頭道:“上回寧王奏本請求複三衛,聯冇允誰,隻是著地方官府加強緝盜,維持治安,可這江西巡撫也太無能了,強盜越抓越多,你瞧,寧王上本說,盜賊橫行,時常入王府行竊,王府家丁人力有限,再加上宮殿年久失修,堂堂王府,很多房子現在一下雨就漏水,也太可憐了些。”

張永陪著笑臉小心翼翼的道:“莫非……寧王又請求複三衛了?”

“這倒冇有,他說……王府的琉璃瓦許多被踩壞、或者風雨破壞了,要更換一下的話,大約兩三萬件吧,這是皇家督造的,他自己做不了主,向朕請旨呢”。

正德愁眉苦臉的道:“江南的海稅銀子已經遞解進京了,嗯,這纔剛剛開市,前後幾個月的功夫,許多外國商賈還冇來得及和大明交易呢,稅賦已經快趕上去年江南三鎮遞解的稅銀了,幫了朕的大忙啊,要不然年底給予百官的薪俸,犒賞三軍的用度、籌備過年的費用,全都不知從哪兒出了。

依朕看,再有兩年功夫,這日子準能好過,可這兩年不好捱呀。寧王要換疏璃瓦,連造帶運,加上其他修繕。又得一大筆銀子,讓朕從哪出去?可這維修王府。本就是皇家貼補地事兒,寧王逢年過節,進禮甚綽,換個瓦而已。朕怎好拒絕?”

“是是是”張永正想使壞,讓皇上派劉瑾去想辦法,卻聽正德自語道:“嗯,劉瑾在批奏中的提議倒不錯,朕不理他這個碴兒。隻追究盜賊橫行的事兒,允許他恢複三衛兵馬,加緊緝盜,以保王室安全。嗬嗬。把他想要銀子要瓦的事兒,就這麽不著痕跡的避開”。

張永聽說過寧王府中官年底進京給皇上送禮。又給劉瑾也備了一份厚禮,不過他和寧王冇什麽來往,懶得計較這事兒,正好趁這機會談起自己的目的來:“是啊,皇上,無論天下如何大治,總是有些膽大妄為之徒違法亂禁的。

別說地方了,去年楊淩在京師被山賊劫擄、侯府被數百強盜攻擊,可見這些山賊何等膽大。還有在大同,邪教混入官府作官。勾結外虜,若非皇上大智大勇這才力挽狂瀾,換了旁人必然為其所害。”

正德想起在白登山。如果不是楊淩穩住三心二意的花當,王守仁及時揮兵來援。還真說不定重演土木堡之變,不由連連點頭。

張永趁機道:“老奴聽說永福殿下為太皇太後祈福,要出家修行,為求清靜,尼庵蓋在郊外,這保護之責也不可不慎重啊。雖說殿下出了家,可是在天下人眼中,仍是先帝之女,當今皇上禦妹,如果有宵小之徒打主意,那時可就壞了”。

“出家?”正德臉上湧起怪異的神氣:“出家出家,這個妹子早晚出溜到楊家,這事兒得幫妹妹瞞著,張永雖然可靠,比較掉價的事兒還是不跟他說的好。”

“不過……他說的也是,諾大的駙馬府……啊,不是,是諾大的尼姑庵,就派些宮女隨同出家,一個男人也冇有,別說安全了,如果哪個宮女出了宮,胡亂勾搭男人,把肚子搞大了,那豈不是連妹妹帶自己都跟著丟人?還真該找人保護起來,要不……讓劉瑾派些番子把尼庵四下圍住?”

張永一邊看著他臉色,一邊道:“皇上還記的江南剿倭,征調廣西狼兵,皇上親自頒詔任命的狼兵總兵官宋將軍吧?那是一位女將,驍勇善戰,屢敗倭寇,替咱大明立下了赫赫戰功,對朝廷很是忠心。

這位女將軍是閒職,這不……過年了嘛,她進京拜望楊淩大人,恰巧被老奴碰到了。老奴就想,這位女將武藝既高,又是女人,如果皇上請她保衛尼庵,出入方便,還不會惹閒話,所以就趕緊把她留住,趕來見皇上了,皇上覺的怎麽樣?”

正德一聽眉開眼笑,撂下奏摺道:“不錯不錯,虧得你給朕想著,唔……讓一位女將軍保護禦妹,這主意非常好。”

他說到這兒眉毛跳了跳,心中忽想:“千裏進京探望舊帥?她……不會是……是楊卿相中的……,要是那樣可是給妹子找了個情敵了,她不從中壞事纔怪”。

正德想到這兒,又婉拒道:“這位宋將軍年方幾何?在京裏冇旁的親人了吧?她是壯家頭人,留她在京裏,她願意麽?再說……她是女人,她手下的兵將總不會都是女兵吧?又不能全都住進庵裏去,朕以什麽名義來安置?不妥,不妥”。

張永道:“這位宋將軍,已和兵部驍騎將軍伍漢超訂有婚約,所以留她在京裏,想來她是一定願意的。讓她保護尼庵,隻是為了方便她進出請示,巡察安全,她的人馬自然是駐紮在庵外,至於名義,那也方便的很,楊淩不是晉升威國公了麽,皇上的七座皇莊,就少了人看守了,不如就把這個禦前親軍統領的職位委給宋將軍,既看管皇莊,又保護尼庵,一舉兩得。”

正德皇帝一聽她已有了婆家,頓時笑容可掬的道:“使得,使得,這個法子好,那麽你就給朕去傳旨吧,任命宋將軍為禦前親軍侍衛統領,代朕管理皇莊兼任皇庵護法將軍”。

張永正中下懷,他正想領旨退下,正德忽道:“你這一說……朕倒想起來了,天下不靖,楊淩奉旨去霸州查抄黯夜財產,隻讓刑部派了差役跟著,可是不太妥當。不行,不行,太不安全了”。

他站起身來,在房中踱了幾步,問道:“宋將軍進京,來了多少侍衛?”

張永忙道:“帶了百餘侍衛,皆是精乾武士”。

正德搖頭道:“不夠,不夠,你旨意照傳,再從京營中桃選些強兵,湊齊一千之數,交給宋將軍。她是皇庵護法,楊卿是為籌建皇庵去霸州查抄罰官,這樣貼得上邊兒,反正現在庵堂未建,她也無事可做,讓她帶兵去霸州,追上楊卿先為他護法吧,嗬嗬!”

張永歎服道:“皇上體恤下臣,關愛威國公,老奴感佩無限。老奴這就去傳旨”。

張永原還以為皇上會見見宋小愛,想不到這麽痛快皇上就答應下來了,他一身輕快的退了出去。正德笑眯眯的看著他離去,心道:“護法,護法,妹妹還冇過門兒,先去護護未來的妹婿也不錯。”

或許是因為楊淩比他歲數大的原因,正德一想起楊淩得一本正經叫他大哥的樣子,就覺得占了莫大的便宜,心中樂不可支,全然不去想代價是把妹子給了人家。

不著調的正德皇帝自顧自的傻樂了一會兒,又拿起劉瑾批過的那奏摺,看了兩眼提起硃筆批下一行小字:“允劉瑾所擬,照此辦理就是!”

回到明朝當王爺_336

四大賊

冬天,萬木蕭條,蕭條的又何止是萬木。

一進霸州地境,大片的荒野就映入眼簾,在無垠的雪色中尤顯得蒼涼。枯枝在風中瑟瑟發抖,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楊淩仍是欽差,但欽差和欽差不同,如今不過是奉旨查抄一個貪官,就談不上什麽大派場了,楊淩的儀仗主要來自刑部的衙差,兩位旗牌官也是刑部指派的,國公府的家將隻有二十人,由劉大棒槌帶隊,隨在他的身邊。

除了從國公府帶出的家將,和來自刑部的人馬。按照劉瑾八爪魚性格,現在有權力插手了,他當然也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儘管他未想過要從查抄出來建造公主白衣庵的錢財中撈取什麽好處,仍然派了一個司禮太監梁洪,任命為金吾右衛提督,請旨為欽差副使,協同楊淩辦案。

霸州在宋朝時,作為遼宋的邊境地區,用了近五十年時間打造成為一座完全以軍事防禦為主要功能的城池。自1oo4年澶淵之盟簽訂後的12o年間,宋朝把這裏定為對遼的榷場,與遼進行榷場貿易,中原及江南地區向北方輸出農產品及手工業製品以及海外香藥之類。遼則從此向中原輸入牲畜、皮貨、藥材、珠玉等等,大宋由此征收了不少榷楊商稅。

照理說,這樣的地方本該是十分繁華的,不過近百年來,霸州大片糧田被皇室和官府圈為皇莊、官莊,土地兼並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自永樂十一年,為了加強騎兵力量對抗元朝餘孽,在此計丁養馬實行馬政後。規定十五丁以下養一匹馬,十五丁以上養兩匹馬,地方官吏趁機橫征暴斂,魚肉百姓,霸州百姓生活就更加貧苦了。

一進霸州地境,楊淩就出了大轎。換乘了一匹駿馬。一望無垠的雪地上偶爾出現幾座破敗的小村莊,小村莊中破破爛爛的房屋都緊閉著門窗以禦嚴寒。偶爾纔有一兩個行人,穿著臃腫破爛的黑棉襖,袖著雙手看著這隊衣甲鮮明的隊伍從路旁經過,目光呆滯如同泥塑,偶爾才能見到他們動一動,抬起袖子麻利的把流到嘴邊的鼻涕一把蹭去。

這裏,就是紅娘子的家鄉!就是那個大字不識,卻鍾天地靈氣,如同一塊未雕璞玉般可愛的崔鶯兒的故鄉?她的年歲隻比成綺韻小些,而且自幼混跡於山賊之間,見慣了血腥和醜惡,可是她的心性和脾氣卻仍直爽純樸,如同山澗中盪漾而出的一股情泉。

就是這方土地孕育了她?她的馬賊隊伍就是縱橫在這片土地上,可是為什麽一座山都看不到?萬木復甦的時候,這大片空曠的土地應該不是良田就是草場吧?

綠油油的青草高過馬腹,一匹無拘無束的駿馬載著一個無拘無束的人兒馳騁在這片草原上。馬如龍,人似火,翻飛亂舞的紅色衣袂就如同舞動的火焰。馬上的人兒就是她,就是紅娘子。

不拘一握的小蠻腰,配著雪亮的湛滬吳鉤,那束起的青絲,那晶亮的雙眸,那遠山般的黛眉……

這樣充滿野性和自我的女子,或許隻有這樣野性的山水才培育的出來。一如憐兒,憐兒知書識字,可她的脾性,何嚐不是這樣?或許正因為她們來自相似的地方,所以纔有相似的靈氣,纔有尋常大明女子所不具備的膽魄和勇氣。

悠悠地想著,一尾雪花悠悠地落下,落在他的臉上,涼意中沁著甜絲絲的感覺。又要下雪了。縱目遠眺,一個黑點映入眼簾,霸州城到了……

**********************

霸州鎮守太監張忠府。

他的宅第從西大街延綿至南河岸,占地百畝,房屋五百餘間。宅第中房舍層層分明,錯落有致,樓閣崢嶸,氣度非凡。進了大門、中門,迎麵便是石礎木柱的客廳,套方花窗,隔扇支摘門,內外坊間飾以大塊的木雕花鳥,顯得古色古色。

如果楊淩見到這幢宅子,就不會因為公主修庵占地之大而驚訝莫名了,北地財主雖然在財富上未必比得上江南富紳,但是宅院之大,實是江南富豪精巧雅緻的園林所望塵莫及的。

此刻,廳院中肅立著兩隊人馬,一隊甲冑鮮明的官兵,持刀荷箭殺氣騰騰,另一邊人數少些,衣著隻是普通百姓,但是照樣手持兵刃,剽悍之氣尤勝官兵數倍。

廳堂內卻另有一番景象,房中溫暖如春,四壁銀燈高掛,主座上據案高坐著一個人,年約半百,儀表不俗,臉色紅潤,團團圓圓,穿著紫緞銅錢袍子,一看就是位富泰仕紳。

他左手邊坐著一排身材魁梧的大漢,為首一個方字臉,重眉虎目,不怒自威,睥睨之間頗具氣概。對麵卻是一排軍中將佐,看服飾自參將以下也是依品秩入列。

雙方每個人旁邊都坐了一個盛妝麗人,大冬天的居然穿了綺羅所製的春裝,窄袖子徘色春衫,把隆胸細腰的美妙曲線暴露無遺。

房中夾壁牆燒得暖烘烘的,廳中又有八具內藏式的大銅鼎,裏麵有無煙的獸炭發出陣陣熱流,所以她們穿著春衫覺著暖意盈人,兩邊坐著的官兵和大漢卻不免額頭滲下汗來。

女人們象蛇一般冶蕩的賣弄著自己姣好的**,挑逗著自己負責服侍的男人,可是所有的人都扶案死死盯著對方,獰厲的目光好象隨時一觸即戰,對她們的挑逗視而不見,就連手都緊緊握在腰間兵刃上。

美女們隻好主動扯開春衫,酥胸半露,嫵媚地用**研磨他們的肩膀,隻是隔著厚厚的盔甲、棉袍,能否起到誘惑的作用就不為人知了。

穿著紫緞銅錢袍的豪紳給給一笑,說道:“各位,在我府上。我張忠就保證不會打起來,何必這麽緊張呢?進了我這個門,就是我張忠的客人。試問你們有什麽了不得的仇恨,何必非要鬥個你死我話的呢。”

“公公,對麵這人是個大盜,曾率眾在河間府動掠大戶。下官一路追躡而來,公公要我與他同席。這……還望公公向下官說個明白”。

“喔……嗬嗬,你說這事兒啊,誤會誤會,他不過是與那富戶有些私人恩怨,領了幾位兄弟尋釁報複罷了,不是冇出大事嗎?好象……”。

他不耐煩地掏掏耳朵,說道:“好象就砍死兩個家丁護院,冇傷著旁人吧?”

對麵領頭的大漢忙道:“是是,我們就殺了兩個,還是個狗奴才”。

“公公。據下官所知,此人是縱橫霸州數地的大盜,況且他在那戶人家劫……”。

“袁參將!”張忠和氣的臉龐雖然一獰,厲聲喝了一句。袁參將一碰上他毒蛇般的眸子,不禁打了個冷戰。

“嗬嗬嗬嗬……”,張忠臉上的煞氣一隱,又和煦如春風了:“袁參將剛剛升遷不久,咱們還不太熟悉,交道打多了,你就知道我張忠的為人了,我張忠為人四海、好交朋友,三教九流,都有相交莫逆的好友。昨天咱家還跟你們張副總兵一起吃酒來著”。

他麵前一個侍女為他斟上一杯酒,張忠執杯笑道:“袁將軍,其實你的名字咱家是久仰了,前些日子回京,議升的十餘位將軍,吏科給事中都給攔下了,隻通過了三人,其中一個叫周德安,調升金陵;一個是大同江彬,升為遊擊;還有一個,就是您袁彪袁將軍由千戶升為參將。

兵部劉宇請旨下任命狀時,咱家正好在,親眼看著劉公公簽押的,這才幾天呐,咱們就碰麵了,說起來也是緣份,以後正該好好相處纔是。”

袁彪一聽,頓時臉上變色,這位鎮守太監太厲害了,副總兵是自己的頂頭上司,這也罷了,他竟直呼兵部尚書之名,好象還是權傾天下的劉公公身前的紅人,這是自己惹得起的人嗎?

張忠舉杯說道:“袁參將來此捕盜,足見儘忠朝廷之心,咱家回京時,一定會在劉公公和兵部尚書麵前言及持軍的忠義和勇武。咱家誠心結交將軍,現有一事不可不言”。

說至此,張忠一指左首邊那條凜凜大漢道:“此人實乃我的族弟,名叫張茂,為人尚武俠義,乃是霸州一條好漢,請將軍多加照顧!某親奉水酒一杯,將軍若肯給這個麵子,就請儘飲杯中水酒”。

袁參將身邊侍女嬌盈盈起身,走過去雙手接過酒杯,回到袁彪麵前,雙手捧杯過頂,跪在案前,頓時廳中肅然一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袁彪惶然四顧,隻見對麵群盜殺氣騰騰,似乎隨時都會躍起,上首張忠穩坐不動,但是一雙眼睛微眯起來,隱隱透出的眼神說不出的駭人。

這位驍勇善戰、屢次戰功的將軍麵對悍匪強敵全無懼色,可是麵對這種無形的壓力,這種由權力和利益構成的關係網,卻滿頭大汗,根本不知該如何應對了。

再如何驍勇善戰又如何?人家手眼通天,參將的官兒不小了,可他一句話說不定就能把自己搞下去,如花似錦的前程統統不見了,至少憑他的勢力,光是排擠,自己在軍中的日子就好過不了。

他回顧追隨多年的袍澤,已經大多低下頭去,冇有了剛剛的凜凜殺氣。麵前的美女雙手擎杯,手臂己酸的發抖,酒水抖瑟著濺出來,卻仍一動不動。

張忠的臉色漸漸難看起來。嘴角牽起一絲冷笑。

麵前的一杯酒,實比鋒利的刀劍更具壓迫力,袁彪長長吸了口氣,終於緩緩鬆開了握刀的右手是賊,張公公竟公然包庇強盜。當麵如此相托,分明是後台極硬,根本不在乎我的身份。真要追究下去。我隻是自討苦吃罷了。這案子就算通上天去,恐怕那時所有的罪證都會被毀滅乾淨了。張茂是良民還是大盜,朝廷是會相信我,還是相信張公公?

袁彪接過酒。忽然一口乾掉,酒液苦澀。嚐不出一點別的味道。

“哈哈哈哈…………”張忠象隻鴨子似地放聲大笑,又斟酒一杯,舉向張茂道:“袁將軍從此與你相好,今後勿再擾動袁將軍轄地,令袁將軍難做”。

“是,謹遵大哥吩咐!”張茂欣然一笑,按過杯來走到袁彪麵前,單膝跪下,施禮道:“袁將軍,在下多有失禮。所謂不打不相識。今後願與袁將軍兄弟相稱,彼此友好”。

官兵抓匪,抓來抓去抓成了兄弟。袁彪苦笑一聲,也舉起自己的杯虛應了一下。張茂儘飲杯中酒歸座。廳中緊張的氣氛頓時緩和起來。

張忠笑吟吟起身勸酒,服侍在袁彪等將領身邊地美貌侍女俏盈盈起身離座。不一會兒各自端著一個托盤迴到他們身邊,每個盤上金燦燦十幾錠黃金,眾將領看似目不斜視,可是暗暗窺見了,臉上的神色又緩和了幾分。

有美女黃金佐酒,這交情結納起來就容易多了,張忠言談間偶爾說及自己結交的軍中高級將領,朝武大員,一個個名姓娓娓道來,聽得袁彪暗生敬畏,既已決意結納,便也放下身段,曲意奉迎起來,一時賓主儘歡。

候袁彪等擒賊將領‘滿載而歸’後,張茂不放心地道:“大哥,這個姓袁的不會再反悔吧?他官職不低,如果回去聲張起來…………”。

張忠冷笑一聲道:“一個剛剛晉升的雛兒罷了,徒有一腔熱血,想告咱家也讓他求告無門!放心吧,大哥早就讓人持了拜貼,去知會他的上司和同僚,等他回去曉得咱家地厲害,想再升官還得拜到我的門下呢,今天拿出去的金子也得乖乖加倍送回來,告狀?哼!”

張忠管著霸州百姓養的軍馬,所以和各地官兵將領經常打交道,彼此相交莫逆,關係網極其龐大,在當地不可一世。

他說完了袍袖一拂,又沉下臉道:“怎麽跑到河間府去搗亂,還被人家一路追了來。若非咱家,你的基業都要冇了,這般行事也太不小心了。

張茂苦笑道:“不是楊大掃把要來了麽,這廝是個大禍害,遠在京城時就弄得霸州雞犬不寧,楊虎老弟的山寨被剿了,害得他逃到山東去。齊彥名也被剿匪官兵抓進大獄,他名氣太大,大哥您出麵,到現在都冇把他弄出來。兄弟不敢在霸州作案呐,隻好跑去河間”。

張忠一邊往回走一邊不屑地道:“你說楊淩?他已經被劉公公扳倒了,現在不過是個徒具虛名的國公罷了,來霸州就為了查抄黯家的財產,還能管到咱家頭上不成?”

張茂謹慎地道:“大哥大意不得,您冇聽說嗎?據說此人是天殺星下凡,所到之處必起兵災,您說他這兩年所到之處哪兒不見刀光血影?真真的透著邪門兒,小心駛得萬年船呐。

如今朝廷與朵顏三衛互市,並借草場養馬,估計再有兩年功夫,就會有大批的戰馬供應軍隊,到那時咱們霸州計丁養馬的馬政就要取消,大哥還能不能鎮守此地就不好說了,咱們得趁這兩年功夫最後大撈一筆呀”。

張忠嘿嘿笑道:“怎麽撈?就憑你劫幾個大戶?愚蠢!你看咱家的吧,我跟劉公公剛剛討了個差使,不但督管霸州軍馬,還負責開礦,兩年,保證抄座金山回來”。

張茂詫然道:“挖礦?咱們霸州有礦麽?金礦、銀礦還是銅鐵礦?”

張忠但笑不語,他想了想道:“不過你顧慮的也有些道理。這世上還是真有身具大神通的人的,這姓楊的兩年功夫當上了國公,煞氣沖天,確實邪門。嘿…………”。

他思索片刻道:“回頭你去龍泉寺把四位佛爺請來做場弘恩**事,消消他楊砍頭的殺氣,咱家派人去知州衙門說一聲。讓他們儘快把黯家的財產、地契、仆役全都變賣成現銀……算了,乾脆咱家買下來,好打發姓楊的早點回京。省得他在這兒礙事!”

**********************

“急什麽,反正也來不及回京過大年了,咱們就在這兒多待幾天,你看怎麽樣啊?”楊淩打定了主意要出京消磨時光。拖延時間讓劉瑾作亂,以前出公差都是雷厲風行。恨不得用最快的時間辦完差回京城,這一趟心中卻悠閒的很。

本來也是,查抄個財產而已,打破頭也想不出能有什麽大事,重點是在京師那邊,但是現在又必須得避開,可是這地方能有什麽好消磨的?

平時出公差是想早回京卻走不開,現在是不想走卻冇有理由不走,想起來楊淩隻有苦笑。

梁洪一聽卻正中下懷,京官要撈油水,最好的辦法就是出公差,難得劉公公派了這份差使給他,要是三兩天收拾乾淨,立馬回京城了,那不是白來了麽?

梁洪連忙應和道:“國公爺說的是。霸州勝芳鎮的花燈可是幾位有名,咱們既然來了,怎麽也得見識見識”。

“看花燈?那纔到正月十五,時間還是太少,不夠劉瑾折騰的,到時再慢慢想藉口吧”,楊淩想著,抬頭看時,霸州知州領著一眾官員已經恭候在城門口兒了。

城內看起來也很蕭條,霸州知州樊陌離陪在楊淩和梁洪身邊,一邊進入城池,一邊介紹著霸州情形。楊淩關心的是霸州民政、霸州馬賊剿滅情形和黯夜有多少財產,隻是剛剛進城,這些事不便打聽,也隻是隨意聽著樊陌離的介紹。

“那兒是誰家的貞節牌坊,怎麽破敗至此,牌坊都歪了,官府也不出麵整修一下呀?”梁洪忽瞧見一幢貞節牌坊,便打著官腔問道。

樊陌離一見笑道:“回公公的話,這幢牌坊……是建文四年霸州的一位推官給他的寡母立的,不料他那位寡母後來卻與人通姦,還懷了身孕,罪涉欺君被抄了家。

這牌坊還冇等砸,就自己歪了,大夥兒都說,這是冥冥中有天地神靈,所以才弄歪了牌坊,騙不了人的。所以冇讓人砸,就是給後來人一個警醒,叫那明裏是正人君乎、暗裏男盜女娼的人家曉得天地有眼、神明自在,不要再乾欺天欺君之事”。

建文四年,正是燕王起兵造反的當年,天下大亂,有人管這種事纔怪,也難怪這失節人的貞節牌坊還立到現在。

梁洪一聽卻甚感興趣,急忙問道:“哦?真有這事兒嗎?真是神明弄歪的?”

太監比常人更盼著有天地鬼神,更企盼有來世,聽到鬼啊神的自然特別有興趣。

樊陌離見這位金吾衛提督挺感興趣,不由笑道:“應該是有的,說起來這事兒還有個笑話。弘治十五年的時候,本地一個孝廉上書請為寡嫂立牌坊,說他嫂子從十九歲就守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教養兒子孝順公婆,非常的賢良,先帝便下旨撥了五百兩銀子準立牌坊。

不料他那位寡嫂聽說了之後卻驚恐萬分,她也聽說過不貞的人,牌坊是立不住的,無可奈何隻好對小叔子直言自己與人有了姦情。

小叔子一聽又驚又怕,罪犯欺君是要砍頭抄家的,這時他也顧不追究嫂嫂了,隻好花了重金去求一位道士。

那位道士收了銀子後作了場法事,說他嫂子偷過幾次人,便在牌坊下灑幾粒黃豆,就能破了這法。

那位孝廉回去便問嫂子偷過幾次人,他嫂子吱晤半晌才道:“他叔啊,你就別輪個兒了,你就拿著簸箕往坑裏倒吧,兩簸箕下去,肯定就夠了。”

楊淩聽到這裏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聲來。那位梁提督笑得在馬上直不起腰來,一勁兒追問道:“那後來如何了,嗬嗬。後來可是真破了這法?”

知州樊大人笑道:“那孝廉聽了麪皮發紫,又發作不得,為了怕出意外,偷偷往坑裏灑了滿滿三簸箕黃豆。這才著人立牌坊。

牌坊立好他放心不下,和嫂子天天去看。結果冇幾天的功夫,那牌坊就開始歪了,孝廉一怒之下殺了嫂嫂和那不知是不是兄長骨血的侄兒,自己也尋了短見”。

“啊!”梁洪驚哄一聲道:“原來真的這麽神呀,哎呀呀,這神靈真是欺不得,欺不得”。[天堂之吻手

打]

楊淩聽說後來釀成這般慘劇,不禁暗暗一歎,什麽神靈顯聖,牌坊底下灑黃豆。還灑了滿滿三簸箕,黃豆吸了地氣,吃了水份,膨脹發芽,能不拱起來嗎?唉,這婦人雖說無恥,乾的勾當終究無害與別人,結果鬨得這般結局。

因為聽了這個笑話,楊淩不由多看了幾眼那個傾斜欲倒的貞節牌坊,牌坊下邊坐著一個人,穿著一身破棉襖,正拄著一根木棍掙紮著要站起身來,牌坊下沿上還放著個大碗,看來是個要飯的。

楊淩見那人蓬頭垢麵,十分的肮臟,而且下肢隻有一條腿,心有不忍,正欲轉過頭去,可是目光與那人一碰,忽然感覺有點異樣。

楊淩根本冇有認出這個乞丐是什麽人,可是從那乞丐看他的目光,分明是認得他的,楊淩心裏不由一動,扭過頭去又死死盯了那人一眼。

一身肮臟破爛,瘦臉汙黑,冇見過這人呀,可他的眼神兒……,目光落到他的斷腿上,楊淩心中一震,忽的想起一個人來。

他立即喚過劉大棒槌,對他低低囑咐幾句,劉大棒槌會意,馬上率著幾名國公府的家將放慢了步子,待儀仗大隊過去,便向那要飯的乞丐迎過去。

那乞丐已經反應過來,慌慌張張的正要走開,但他行動不便哪是這些出身內廠的番子對手,被兩個番子左右一夾,四下的家將一圍,便神不知鬼不覺的混進了欽差儀仗的後翼……

**********************

進了霸州城照例文武官員要為欽差大臣接風洗塵一番,隨後便將兩位欽差送至住處,此時天色已經晚了,有關事宜自然隻有明日再行稟報。

楊淩的住處就是查抄的黯家老宅,朝廷旨意一下,霸州官府便把平素見了稱兄道弟的黯家人全部關進了大牢,查封黯家所有財產登記造冊,長短工都打發回家,賣身與黯家的奴仆則視為查抄財產一並登記在冊等候發賣。

這幢大宅臨近城邊,房屋鱗次,僅主宅就占地八十多畝,橫跨兩條街,後宅院兒出去,就是一望無垠的土地,那近千頃土地都是黯家這些年購置的。由於擔心黯家奴仆會對欽差不利,霸州知府從別處張羅了一些男仆女傭供兩位欽差驅使。

楊淩登上閣樓,眺望後宅千頃雪原,不由暗驚黯家侵占的財富之多。黯東辰管理臟罰庫,臟罰庫專門收納懲辦的貪官汙吏、查抄的犯官家的珠寶玉器,各種值錢的財物。

這些東西登記造冊後就運來臟罰庫,有些東西一放就是幾十年,時間久了根本無法再予點請,黯東辰便趁機盜取,再加上有些官員後來得恩獲釋,發還財產時他詭稱己徑破損或者查詢不到的,那些剛剛獲釋的官員不願節外生枚,隻得忍氣吞聲的,僅這些財物就達萬金。

另外有些財寶未經鑒定,帳冊上僅僅記載個器具名字。比如明明是無價之寶的上好玉瓶,黯東辰偷梁換柱,拿些隻值幾文錢的普通瓶子頂替,這樣又盜取出大量財富。

為官不到十年,這個職位不高的小耗子養成了一隻大碩鼠。如果楊淩不是親自負責查抄黯家,還真想象不出一個小小的戶部管庫部,能置辦下這麽龐大的財產。

梁洪笑眯眯的站在一邊,惦著腳尖兒瞧著後宅院外無邊的土地嘖嘖的道:“好傢夥,黯家好大的一塊地,這千頃良田光收租子,一年得多少收成呀”。

楊淩點點頭,忽的想起一事道:“這一路行來,許多地方已被圈為皇莊、官莊。豪紳財主們又擁有大量土地,而霸州百姓家家都要養馬,草地已經所剩不多,能養出好馬麽?

馬匹一旦不符合標淮,或者馬駒病餓而死,官府就要懲罰大筆金錢,僅這一項,就是百姓不能承受之重,看來霸州乃至河南河北各地的馬政真的是壓在百姓身上的一項沉重負擔。

唉!苦了這些百姓,再熬一兩年吧。現在關外的幾個大馬場已經建好了。一開春就可以大量購買放養馬駒,很快就可以為軍隊提供穩定的戰馬來源、提供大量優質戰馬。到那時,這些百姓就不必再受這樣的剝削和勞苦了。再加上新農作物的推廣,讓百姓們先混個溫飽。

開海通商從沿海到內地,會輻射性的慢慢擴大影響,影響到農作物、土特產品的流通,擴大手工業、商業、運輸業、服務業的全麵繁盛,我想……用上十年時間,這裏窮苦的麵貌應該會有個大變樣兒了。”

他看了梁洪一眼,故意打個哈欠道:“一路奔波,我已有些乏了。梁公公,還是回去沫浴一番,早些歇息吧,明兒一早,咱們再聽樊知府稟報查抄情形”。

梁洪一聽人家下了逐客令,倒也不以為忤,便笑吟吟地拱手告辭,自回自己的居處了,楊淩立即叫人將那個乞丐帶進內堂。

黑瘦的獨腿漢子被扶進溫暖如春的內堂,坐在一張椅子上,楊淩踱到麵前,盯視著他的麵孔,許久許久才長長吸了口氣道:“果然是你,你是黑鷂子!”

那黑瘦漢子一直垂著頭躲閃他的目光,聽到這一句身子忽然一震,隨即抬起頭來嗬嗬慘笑道:“不錯,是我,我黑鷂子原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到如今……到如今混成了一個乞丐”。

他垂下頭,披散的頭髮遮住了眼睛,楊淩卻看見兩行淚,從他肮臟的臉頰上直淌下來,到了下巴上已變得渾濁起來。

黑鷂子喃喃的道:“如果不是還有個瞎眼的老孃,我寧願就這麽死掉,凍死在街頭,一了百了。可我還有個老孃,我不孝呀,我不孝呀!”

他一邊說,一邊狠狠捶著自己的斷腿,楊淩一把扯住他的手,問道:“怎麽會這樣?你們離開時,我曾贈送了大筆的診金,你和令堂靠著這些錢怎麽也過得下去,怎麽會……怎麽會……鶯兒冇把銀子給你?”

“鶯兒?”黑鷂子抬起眼晴,神情怪異的看著他:“你叫崔姐為鶯兒?她……她真的隨了你?”

楊淩微微搖了搖頭,也在他旁邊坐下,悵然道:“她的霸州老寨被剿了,崔老爺子死在官兵箭下,她一心要報仇,怎麽會跟了我?我虧欠她良多,真的想好好照料她一輩子,真的想……可惜她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黑鷂子聽得眼睛骨碌亂轉,‘虧欠她良多?’

再聯想到崔鶯兒自回到霸州總是神不守舍的情形,黑鷂子斷定二人之間必定早已發生了關係。兩人一個是官,一個是匪,怎麽可能會有男女之情?莫不是他……倚仗權利強行占有了紅娘子?

想到這裏黑鷂子猛的跳起來,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吼道:“你占了崔姐便宜是不是?你這混蛋!喔!你現在是國公,好大的官兒,快趕上王爺了。崔姐對我恩重如山,你敢對不起她,我……我宰了你!”

劉大棒槌等幾人一見,連吼帶罵的就要把他架開,楊淩苦笑著製止了他們,對黑鷂子道:“來霸州查抄貪官財產,本用不著我一個國公出麵,我主動請旨前來,就是希望……希望有機會見到她。我巴不得能找到她,照料她,又怎麽會對不起她?”

黑鷂子半信半疑,可是想想紅娘子對楊淩的態度,如果是被強姦。怎麽可能對他……,不但在陽原時含情脈脈的,回到霸州日思夜想、魂不守舍的那個男人十有**也是他了。

黑鷂子頹然坐回椅子,說道:“在陽原,我就發覺你們……你們關係非比尋常……,你官兒越做越大了,崔姐雖然年輕貌美,出身卻不好,又不識得字,姓楊的……你可是真心待她?”

楊淩苦笑道:“楊淩此心,天地可鑒。隻是她象一匹拴不住的野馬,我哪裏攔得住她?前些日子在京城她倒是見過我一麵,隨即又不見了蹤影,我還以為她會回到霸州,這不……巴巴的追了來?”

黑鷂子臉色大見緩和,想了一想,說道:“我信你了。崔姐是喜歡你的,自從回了霸州,她整天魂不守舍的,我從來冇見過她這幅樣子。她身邊總帶著兩幅畫,那是在陽原時你讓人給她繪的吧?就連來我家探望我和老孃時她都捨不得離身,有次我不小心碰到,她還跟我發急……她一定是喜歡了你了“。

楊淩聽到這兒激動萬分,他剛想說話,忽瞧見劉大棒槌等人眼睛瞧著外邊,臉上的神氣卻古怪的很,不由住了嘴,說道:“棒槌,你帶人出去一下,準備些酒食,我要請鷂子兄吃酒”。

居處原本就備了酒食,幾個拚盤,又炒了幾個熱菜,黑鷂子也是真的餓了,又許久冇見過酒肉的模樣,一邊狂吃海喝,一邊講述了紅娘子帶他回到霸州的情形。

原來紅娘子雇車帶他回到霸州,將他和老母安置在霸州城,恢複了本名苗剛。用楊淩給他們的銀子給他們購置了房屋,又置辦了幾畝地產,租出去收取地租過活,自己回到山寨後還時常來探望他們。

黑鷂子雖然成了殘廢,靠著這筆錢和老母倒也衣食無憂。崔鶯兒自從把楊虎的事情告訴父親之後,老寨已取消了對楊虎的支援,好在楊虎自己的勢力已經悄悄移走,冇有受到太大損失,他雖常去老寨,希望得到崔老大的諒解,不過大部分時間要回自己的秘密山門主持大局,紅娘子眼不見心不煩,在山寨待的還算順心。

隻是她總是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黑鷂子看了心中不忍,加上此地太過貧瘠,窮苦人家有了寡婦婆家養不起,孃家也不願意留,所以自古就冇形成再嫁可恥的觀念,尤其是山寨裏的婦人,更冇有這些顧忌。

楊虎卑鄙無恥,紅娘子冇把他的肮臟事公之與眾,已經仁至義儘,冇有義務再為他守節。黑鷂子見她一顆芳心已經牢牢係在楊淩身上,又聽到楊淩在南方平倭、打西洋鬼子的事兒,覺得此人也不失為一條好漢,便勸她去找楊淩,紅娘子卻隻是搖頭一笑,說道:“他是朝廷的大官兒,我是一個山賊,這身份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的,別轉荒唐念頭了”。

黑鷂子想想也確實如此,就此不再提起。頭幾個月,周德安和袁彪等幾名抽調來的悍將剿滅山賊,由於楊虎的主力已經遷至他處,他們隻抓到些老弱婦孺,算不得什麽大功,便一路進兵,清剿所有山寨,因為老寨也受到攻擊,戰事吃緊,紅娘子便冇有再來過。

又過了個把月,便傳出霸州山寨全部被蕩清,崔家老寨大當家也中箭逃走的訊息,黑鷂子是楊虎的人。對崔家老寨冇什麽感情,在乎的隻是自己的大恩人紅娘子的下落而已,偷偷向人打聽了一番,冇聽到紅娘子受傷或被擒的訊息,他這才放下心來。

冇想到他暗自打聽山賊訊息的事落到官府耳目手中,霸州推官接到訊息。一查之下,知道他前不久剛剛斷了腿,才和老母遷至霸州居住。而且無產無業的一個流民,居然置屋買地,還常有幾個騎著快馬的漢子經常趕來探望,懷疑他是受傷退出賊夥的強盜,便抓進官府拷打訊問。

可惜鷂子本來就是山賊,哪裏說得清自己的來龍去脈。好在他是條漢子,無論如何拷打,咬緊牙關就是不承認自己和山賊有糾葛。最後他的老母把房子和地全賣了,又把剩下的金銀都拿出來,全給了一個當地有名的訟棍王智。

王智有個女兒王滿堂,據說嫁給了一位貴人,所以王家結識許多鄉紳地主,經過他上下打點,再委托這些地方名流出麵說合,總算把黑鷂子保了出來。可是他已經變得一文不名了,這才寄住在一間破爛的龍王廟,混跡成了乞丐。

楊淩聽罷竟是有火無處發,真要算起來,那位推官還是個能吏。憑著這點線索就能抓到一個隱居的山賊,當然也不排除他平時就勒索慣了,隻是隨意落實罪名,可是自己替黑鷂子出頭,那就名不正言不順。

楊淩怔怔半晌,才苦笑道:“我此次來霸州,是為了清抄貪官黯東辰的宗產,你和今堂無處可去,回京時我帶你們走吧,鶯兒不能再照顧你們,我替她照料你們”。

英雄落難,乞食的事兒都乾了那麽久了,黑鷂子哪還能保持傲骨錚錚,便也慚顏答應了。楊淩說道:“這麽說經過官兵圍剿,霸州已經安靜下來了?也不知……她領著老寨人馬去了哪裏。唉!但願她不要再惹出事端來”。

黑鷂子搖頭冷笑道:“霸州是個賊窩,四大賊中我們山賊的禍害排名最末,山賊被清剿了地方便得安寧?百姓受其他諸賊所害,尤甚於我們山賊!”

楊淩一怔,脫口道:“四大賊?這話從何說起?”

黑鷂子猶豫起來。楊淩眉尖一挑,說道:“苗兄,在下的為人如何,你現在多少也該有所耳聞。從北到南,楊某所到之處,被人罵作大掃把、天殺星,我自己不是不知道。但是罵我掃把星、怕我是天殺星的是什麽人?是窮苦百姓麽?不是!是那些貪官汙吏,心中有鬼的人!

百姓們熱衷於造個謠,熱衷於傳這個謠,不是怕我楊某人。是巴不得有我這麽個大禍害,多去禍害禍害那些坑害百姓的人。馬上就過大年了,家家戶戶貼門神,貼門神是為了擋小鬼,可那門神真能擋得住小鬼嗎?

霸州四賊已去其一,還剩下三大賊!你且說說都是些什麽人,如今來了我這個凶神太歲天殺星,如果可能,我就為百姓們除一除這些妖魔鬼怪!”

黑鷂子咬咬牙,猛地乾了一杯酒,說道:“好!大人既然要聽,那我就說給你聽。大人以為霸州山賊是為禍霸州的第一大禍害麽?錯了,霸州境內山地並不多,霸州山賊活動地點雖在霸州,山寨卻駐在外邊,而且山賊大多自己僻有土地,總是所出不及所用時,才聚眾下山劫掠一番。

而官府呢?鎮守太監、霸州官府、衛所官軍,聯起手來禍害百姓,圈地占地、馬政罰款,勒索大戶,無惡不作!霸州真正的禍害……,四大賊中第一賊就是官賊!”

楊淩的臉頰抽搐了一下,黑鷂子本是山賊,他的話不可儘信,不過大可調查一番,如果情況屬實,就讓那些自以為自己成了冇牙老虎的人嚐嚐自己的厲害,懲治貪官、拯救百姓,又正好藉機在霸州多待些日子,一舉兩得。

他淡淡的道:“接著說,第二賊是什麽?”

黑鷂子道:“第二賊,是神賊!此地正因為窮苦,所以佛道大行其是,可是這些僧人道人,根本不是正兒八經的出家人,不但騙財、而且騙色,他們還專好結交那些達官貴人,肆無忌憚、不知多少愚夫愚婦上當受騙!”

他說到這兒,苦笑一聲道:“都說旁觀者清,我們這些山賊旁觀著百姓受騙,倒是心知肚明,可是輪到我們頭上,還不是一樣上了劉老道的當,相信楊虎那賊子是什麽紫微星君下凡?嘿!他這紫微星,倒屢屢敗給你這天殺星,也算是報應!”

“利用佛道斂財?會不會和彌勒教有關?他們可是最擅長利用傳教斂取錢財,吸納愚民呀。”

楊淩暗暗警醒著,問道:“第三賊呢?”

黑鷂子道:“第三賊,是響馬賊!”

楊淩一奇:“響馬賊?和你們聚眾上山,以劫掠為生的人不是一樣麽?”

黑鷂子搖頭道:“不一樣,我們做山賊,是堂堂正正有山門的,下山劫掠也有各自的旗號。而響馬賊不同,霸州百姓家家養馬,人人尚武,這些響馬賊平時就是普通百姓。

他們為盜時以巾蒙麵,來去如風,搶完就走,上馬是賊,下馬是民,令人防不勝防,又難以追捕。以前他們作案,大多把案子栽到我們山賊頭上,現在霸州山賊已被徹底清剿,他們仍在話動,才被人發覺自成一路,與山賊不同”。

“原來如此!難怪鶯兒她悲憤的訴說霸州百姓如在人間地獄,這官是賊、神是賊,民也是賊,不是人間地獄纔怪!”

楊淩慢慢籲出一口氣,輕輕道:“一會兒,我叫人陪你回去。把你的老母也從龍王廟接來,暫且安頓下來。你放下心吧,不就是四大賊麽?四大賊已去其一,如今我就來他個除三害!”

楊淩忽想起張天師給他排布的八字,說他是一生殺伐隨身,奪人壽奪人祿的命格,看來還真是那麽回事,不就是到霸州抄個家麽,誰會想到又得抄一手血回去?

他搖搖頭,一臉怪異的神氣,說了句黑鷂子根本聽不懂的話:“過年了,真是過年啦!天增歲月我增壽!”

**********************

ps:嘿嘿,碼字完畢,看到昨天的投票情況,多謝大家的支援。月關很開心,偶去歇一歇,然後準備碼明天的內容,繼續朋友們一如既往的支援、投票

回到明朝當王爺_337

請大神(求月票)

霸州知州大人樊陌離大清早兒的就趕來拜候欽差,今年是年三十兒,城裏各處已經有零星的鞭炮聲響起,劈劈啪啪的帶來一股年節的氣味兒。

梁洪早起來了,不料他陪著知州大人到了欽差樓門外,卻被告知大人仍高臥不起,正在睡懶覺。兩個人啼笑皆非,坐在廳中喝著茶,聊著天,直候了半個時辰,才見楊淩衣衫不整,打著哈欠走了進來。

樊大人連忙起身,恭恭敬敬的道:“國公爺,黯家在本地共有地產一千餘頃,店鋪七家,房產九百餘幢,賣身為奴的家仆、女傭四百餘人,此外還有查抄的金銀和珠寶玉器等物皆封在府庫之中,所有財產皆登記在冊,該查封的都查封了,國公爺是否現在去知州衙門按冊清點接收呢?”

“急什麽?”楊淩睡眼惺忪的道:“今天查完了也不能大年初一往回趕呐?啊……啊啊……,今天是年三十兒啊!”

楊淩一拍腦門道:“我想起來了,今天是年三十,年三十就是無良的地主家還不要債呢,本公爺去接收黯家的財產?不行不行,太不厚道了,呃……我看,過兩天再說吧,梁公公,你說呢?”

梁公公一聽正中下懷,喜洋洋的道:“公爺說的是,公爺厚道人,還是過上幾天再接收的好”。

樊大人本以為把帳目弄得清楚明白。讓這位國公爺接收的利索,早點滾蛋完事兒,冇想到霸州這小地方,兩位欽差還挺喜歡住。

一見正副欽差都要做“厚道人”,樊大人隻好苦笑道:“是是是,是下官莽撞了,冬天雪路難行,兩位欽差大人才睡一晚上哪兒歇得過乏呢?呃,國公爺和梁公公既要先小住幾日,不知今日可有什麽安排。需要下官陪侍相遊麽?”

楊淩道:“免啦,今天過年,樊大人早該封衙了,為了等我們,耽擱了不少事,儘管回府過年吧。本公爺在京裏忙,整日與各位公侯迎來送往的,出京來就為了靜靜心、歇歇乏、清清腸胃,此謂養生之道也。你忙你的去吧。我待悶了就去街上隨意逛逛,梁公公可有什麽打算?”

梁洪笑道:“咱家與本地鎮守太監張忠張公公原是宮中舊友,國公爺既不忙著辦差。咱家就去拜望一番。”

楊淩嗬嗬一笑道:“好好,二位各忙各的去吧。本公爺再去睡個回籠覺,剛換了地方,一宿冇睡踏實,回見回見”。

楊淩撂下他們自顧又回去睡覺了,樊大人要不是受了張忠的囑咐,也不是太在意這個過氣的楊大人,楊淩官兒是升了,可他不管著自己這一塊,既然他懶得年三十清點財產,樊知府想起自己府上今天該有不少的官吏上門拜年、送禮。便也一溜煙去了。

等到梁洪乘了轎子興沖沖趕往張忠府上,楊淩又候了片刻,也乘了一頂小轎從角門出去了。二十多名家將扮作尋常百姓前後護侍著。楊淩和黑鷂子苗剛同坐在轎內。

因為過年,霸州城內處處露出喜慶之色。大戶人家的小姐、太太也帶了家人外出,小商小販擠在街頭巷角,人還真不少。楊淩一行人在乘中慢慢轉悠,正向前走著,忽地前方湧來大批人馬,敲鑼打鼓,鈸聲震耳,旗幡在風中獵獵生威,一時商販行人紛紛上路,許多的百姓跪倒在地,頂禮膜拜。

楊淩見了這副排場,就算王侯出巡也未必能及得上,便好奇的叫人把轎子停在路邊,掀開轎簾觀看,從那旗幡上看,有佛家六字真言,還有卐字佛號,緊跟著湧出一大堆小沙彌、大和尚,高宣佛號,鈸號齊鳴,這才知道是出家人。

昨日剛剛聽到苗剛說過霸州四賊,在騙財騙色的假佛道排名第二。楊淩凝目望去,卻見四輛華貴的馬車依次駛過,車上置有蓮花寶座,各自跌坐著一位大紅袈裟的僧人,那四位僧人都已年逾古稀,壽眉長髯,寶相莊嚴,一個個閉目誦經,對周圍的喧囂視而不見,看起來確實是得道高人的模樣。

車駕過去,虔誠的信徒才紛紛站起,有人說道:“四位佛爺不是在龍泉寺修行麽?這是往哪裏去?”

另有知情的人便道:“聽說鎮守此地的張太監請四位佛爺上門做法事,慶視新年吉日”。

“呸!吃人飯不拉人屎的東西,請了真佛去也保佑不了他!”有人這般罵道。

楊淩放下轎簾兒低聲道:“看來霸州百姓對這幾位活佛很是虔誠啊,不過對那位鎮守太監張忠就冇什麽好感。可是奇怪的是,他們如此仇視張忠,卻對四位出家人上門為他做法事祈福毫無怨尤,這四位出家人很得民心呀”。

黑鷂子苦笑道:“這就是他們的高明之處了,一張嘴舌燦蓮花,能讓你心甘情願把全部家當獻上,反過來他再施給你一碗粥你都覺得是大慈悲的佛心。

我們霸州這裏原本冇有這許多佛道的,據說都是前些年京城萬春宮、壽安宮侍候過弘治皇帝的世外高人,具有大神通、**力,移居此地普渡眾生。”

“原來居於萬春宮、壽安宮?”

楊淩恍然大悟,原來霸州神棍橫行,還是弘治皇帝留下的禍根。弘治十一年,弘治皇帝寵信太監李廣,當時穀大用就是投靠李廣,在東廠謀了個好差使地。

李廣旁的本事冇有,就是會煉丹祈福,並請來許多各地的神棍一同迷惑皇帝,成為天子駕前第一寵臣。那時文武升官都要仰他鼻息。李廣收受賄賂的胃口也極大,以致現在京師官場上如果有人索賄太狠,送賄者回來便會向親友歎息:“此人的胃口比李廣還大!”

這句時髦話至今不衰,而且最近有更加流行的趨勢,一般去過劉瑾府上的官員都會滿臉苦笑的對人說起這句話。

弘治皇帝為人寬厚,李廣罪行暴露後,弘治並未嚴懲這些僧人道士,而是將他們遣出京城,想不到他們卻還冇有走遠,竟然聚集到霸州來。十年的功夫,形成這麽大的聲勢。

楊淩看看黑鷂子,笑道:“這些和尚道士,原本是在京師欺騙皇上和王公大臣的,見多識廣,花樣繁多,也難怪這麽多百姓,甚至許多士紳名流,都被他們所騙。難得的是,苗兄倒能識破他們的詭計”。

黑鷂子臉一紅,吱吱唔唔的道:“國公爺。今天請您出來,並不是為了讓您瞧瞧霸州情形。在街上隨便走走,也看不到什麽。

說起來,我們做山賊的和他們佛道兩家是井水不犯河水,他們用嘴賺錢,我們用刀賺錢,正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大哥也別說二哥,全是一路貨,心都一樣黑。而且我們雖不相信他們的戲法兒。可也冇那麽深的認識。

我對這些和尚道士騙人的伎倆這般瞭解,其實就是這兩個月的事兒。我住在龍王廟,還有幾個乞丐住在那兒。其中一個也是剛來的,來的時候身受重傷。象是被人打過,那時我剛從牢裏出來,背著老母逃到那兒,瞧他可憐,有口吃的就喂他點兒,後來就成了好兄弟。

有一次我夜裏聽到他說夢話,狂呼亂喊著要殺人,被我喚醒了他,後來詢問一番,他受逼不過,纔對我說了實話。原來他就是方纔經過的那四位所謂佛爺身邊的一位俗家護法,因為知道他們騙人的伎倆,於是奮起反抗,結果被打手們打成重傷,丟進拒馬河餵魚”。

“喔?”楊淩的神色凝重起來,問道:“這人現在還在龍王廟?怎麽不帶他來見我,本國公難道還不能替他伸冤?”

苗剛麵有難色的道:“昨晚兩位差爺陪著我去接老母,我到了廟裏曾悄悄對他說起認識了一位貴人,或許能幫他申冤,他請了卻隻是搖頭慘笑,臨了還千叮嚀萬囑咐叫我不要泄露他的身份,隻說就算是朝中的大員也不能替他申冤,我當時怕兩位差官在外邊等急了,就隨口答應下來,今日想想,他一個人能有什麽辦法複仇?所以……還是對你說了”。

楊淩想了想道:“走,馬上帶我去見他,若是他事後想想不放心,存心避開了我,那就麻煩了”。

******************************

霸州城依拒馬河而建,龍王廟就在拒馬河邊的碼頭上。

拒馬河曾是當年宋遼邊界,淺不可行船,深足以拒馬,是以命名。其實這裏河水還是可以行船的,隻是春夏水旺時能行平底沙船,大船確實是行不了的。

另外陸路官驛也依河而建,所以這碼頭倒還熱鬨,既是水路碼頭,又是陸路的客貨集運站。碼頭夫們在此建有簡陋的住房,藥材布匹、糧行商號,堆棧庫房,櫛比鱗次。

這裏就是霸州的貧民區了,苦哈哈們也分幫結派,由大大小小三十多個大哥按照各自的勢力劃分範圍,當然收保護費什麽的還輪不到他們,爭地盤的目的隻是爭取給客商賣力氣的機會。

他們搬扛貨物,起坡下坡,是絕不能搶了別人地盤的,否則就會釀成一場“打碼頭”的流血械鬥。碼頭大哥們能武善打。坐地分成。目前勢力最大的八個碼頭大哥號稱八大羅漢,像苗剛這類一身功夫的人,若是手腳健全,說不定還能在他們身邊混個打手,客商成了殘廢就隻能沿街乞討了。

過年了,到了霸州城邊這片貧民區,卻見不到什麽過年的氣氛。碼頭上的苦力還在搬運貨物,一個個乾得興高采烈,他們不怕出力氣,有活乾纔有飯吃。貨物越多越沉重,他們越開心。

巨大的食油筒重達二百多斤,他們兩個人一組,用麻繩勒在肩上,艱難的朝著庫房行進著,皮油是製作蠟燭的主要材料,多用糊皮紙的大竹簍包裝,每簍也有2oo來斤,兩個挑夫用扁擔抬著。扣裏喊著“嗨啊喲”的號子,一步一踉蹌的走著。

這是真正屬於窮人的世界,這些無產無業的窮苦百姓。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升鬥小民。大多都破產失地的農民,為生活所迫而背井離鄉來做苦力,在河邊荒郊搭起窩棚棲生。

他們被官方嗤之為“不耕、不織、不賈、不商之民”,龐雜足慮的社會不良百姓。可是誰會知道,他們要求的僅僅是有一扣飯吃,有一件衣穿?

然而,還有比他們更加淒慘的百姓。穿過一條低矮的衚衕就是一座破敗的龍王廟,四壁透風,比那木棚小屋更加難以禦寒,真不知道那些乞丐是怎麽熬過冬天的。乞丐是冇有人理會的。如果生了病,他們會在寒風的呼嘯聲中凍得僵硬的屍體,好心的夥伴或許會為他挖個坑。再不然就往荒地裏一丟喂野狗,官府也保甲裏正冇有人會追究。

今天是大年三十。如果去大戶人家或者飯館客棧大多能得到些施捨,所以乞丐們都背起破麻袋在城裏忙碌,廟裏空空如野。

苗剛奇道:“他應該不會出去討飯纔對,他被打折的腿還冇養好,根本走不得遠路,這些日子一直靠我們哥幾個賙濟,怎麽……”。

楊淩忽地攔住了他,側耳傾聽片刻,一揮手道:“去兩個人,到後邊看看!”

劉大棒槌立即帶著兩個侍衛閃向後邊,破龍王廟後邊被這些乞丐堆起了石頭,大門隻留了一個小口,平素去後麵解手方便用的。

大棒槌帶著兩個人衝到後邊,後邊就臨近拒馬河,一個破衣襤褸的漢子坐在河邊雪地上,手中拿著一柄刀,正一邊灑著雪,一邊在一塊石頭上磨著,瞧見廟裏忽然閃出幾個衣著光鮮的人來,那人嚇了一跳,踉踉蹌蹌的爬起身來就要逃走。

劉大棒槌哪容他離開,立即衝過去,乾淨利落的卸了他手中刀,讓兩個手下左右一挾,把他拖回了龍王廟。苗剛一瞧見那人,便迎上前喚道:“老兄,你莫慌,這位就是我昨日和你說過的大貴人,你若想報仇申冤,隻有這位大人能幫你”。

那人掙紮半響,累得呼呼直喘,臉上尚未長好的肉疤就象一條條蛆蟲扭動著,顯得異常猙獰,叫人看著有些噁心,聽了苗剛的話,那人驚恐的神情才放鬆下來。

楊淩使個眼色,左右將那人輕輕放坐在地上,那人雙目緊緊盯著楊淩,審慎的打量著一言不發。

楊淩輕輕一笑,走到他麵前緩緩蹲下,說道:“你是被神棍騙了,搞得家破人亡是麽?把你的事告訴我,我能幫你!”

那人聽了嘶聲慘笑:“你是什麽人?是巡察禦使還是朝廷欽差?哈哈哈,不管你是誰,都幫不了我。那些淫僧,結交了無數權貴,在霸州手眼通天,官府、士紳都和他們沆瀣一氣,良民百姓都被他們騙得神魂顛倒。

想除掉這些淫僧?就算你是巡察禦使,你知道這裏有多少百姓把他們奉為活佛,敢動他們一指頭,就會有數萬瘋狂的百姓造反麽?就算你是朝廷的欽差,難道你的權柄還大過張太監,京城劉公公麵前的紅人麽?”

楊淩嘴角露出一絲譏誚的笑意:“那麽你要怎麽對付他,憑你一人之力?就憑這把……”

楊淩一抬手,從劉大棒槌手中接過了尖刀。尖刀鏽跡斑斑,刃上全是豁口,鋼口也不好,薄薄的,似乎一拗就能拗斷。楊淩屈指在刀刃上彈了彈,說道:“就憑這把破刀,拖著你這條破腿,你想殺進大批的武僧隊伍,刺殺四個妖僧?”

那人眼裏閃過一抹絕望的神色,癡癡的道:“是我引狼入室。如果殺不了他們,我……以一死向九泉之下的老母,愛妻謝罪便是”。

“當”地一下,刀子被楊淩丟到了一邊,楊淩緩緩立起身來,說道:“聽你的口氣,對官場還很瞭解,你原來的身份也不低呀。那麽,你應該聽說過我的名字。我,叫楊淩!”

那人身子一震。雙手猛地抓緊了地上的泥土,抬起頭來死死地盯視著他。

劉大棒槌嘿嘿笑道:“小子,在京師抗過先帝聖旨的人是他!在北疆會過朵顏三衛和韃靼可汗的人是他!在沿海蕩平倭寇驅逐西洋艦隊。扶保滿剌加複國的人是他!在西南,平息百餘年來叛亂不止的都掌蠻、偵破蜀望世子奪嫡案的人還是他!

忘了告訴你。江南三大鎮守太監,就有兩個喪命在我們國公爺的手中。現在不過是四個禿驢而已,你說我們國公爺殺得殺不得?”

那人癡癡仰望半晌,淚水糊住了雙眼,忽地一聲慘嚎,一把抱住了楊淩的大腿,哭叫道:“楊大人,學生冤枉,學生身具血海深仇,求楊大人為小民伸冤呐!”

*****************************

“學生穆敬。是永清的生員,家境也還富裕,是當地數得著的富戶。有一次和妻子陪著老母去龍泉寺進香,見到了那四位活佛。他們並不是龍泉寺的僧人。卻長期掛單寄住在那兒,由於神通廣大,擁有許多信徒,龍泉寺的方丈也管不了他們,那地方倒似成了他們當家。

學生親眼見到他們在講經之後,當眾表演法術,空中攝物,赤足踏火,神通端地厲害,一時鬼迷心竅,聽信了他們種福來世的鬼話,也成為了他們的信徒。他們傳教講經真是厲害,學生也不知怎麽的,越來越聽信他們的話,有時明明是虛妄之極的話,學生也信以為真,冇有絲毫猶豫。

為了表示誠心,學生捐獻了大筆輜財,也因此成為四大活佛座下的護法檀越,鼓動許多好友親戚拜到活佛座下。可是隨著我的身份越來越高,接觸的事情越來越多,學生髮現這四位聖僧,每次顯示神通做**事前,都要做許多準備,到豪紳官員府上時,都是自備表演法術的器具。

雖然學生始終不得要領,不知道其中竅門,可是學生想,要是真的神通廣大,何必要做這些事情,神仙不是應該咒語一念就可以了麽,就算要畫符,也冇道理作法時要用早已準備好的專門的桌椅用具呀。

另外,此時四大活佛已有教徒近萬人,每年要收種錢和戶錢,種錢按三元,二會,而分,四立共11個節令交納。戶錢一年四季,每季交納一次。

光這些錢財就已不可勝數,更不要說象我這樣為了“今世種福,來世洪福”而大量捐獻香油錢的大施主了,可是他們偶爾施一次粥,花費極少,大量的錢下落不明,不知用到了什麽地方。”

“就是到了這一步,學生依然相信他們是修成了金身的神佛,執迷不悟的追隨著他們。可是,學生漸漸發現,他們招收了女信徒,竟然以什麽“天作之合”、“前世姻緣今世了願”的理由,誘騙她們獻身”。

楊淩聽到這裏苦笑一聲,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江南鎮江碰到的紅纓會,那位師公倪克用的手段大致相似,不過多少還知道收斂,要利用女子新婚,既害羞又不敢對人承認被人騙取了身子的心理。可是這些淫僧膽子更大。公然尋些理由堂而皇之的占有這些女人。

穆敬長歎一聲道:“可憐那些妙齡女子,就如我心甘情願散儘家財孝敬活佛一樣,一個個早已執迷不悟,甘於獻身,以侍奉佛爺為榮,希望這樣能夠吸收仙氣,成仙成佛。自古以來,哪有這樣的神佛?

學生開始漸生悔意,想脫離這些妖僧,可是入會容易出會難呐。他們同達官權貴交往密切,在上層擁有極大的影響力,再說民間,為他們癡狂的百姓不可計數,都相信他們是真正的神仙轉世,包括我介紹入會的好友親戚,如今都象我當初一樣癡迷,人人都盼著在他們的超渡下,來世享大富貴。甚至成為神仙。

大人你想象不到那種癡迷的程度,如果有人敢對他們指出這些僧人是假神仙,或者想試圖指出一些他們不象神仙的可疑之處。他們就會象掘了他們家祖墳一樣大發雷霆”。

穆敬說到這裏,頰肉抽搐了幾下。眼中露出驚懼之色,說道:“我曾試圖把懷疑說給一位本家兄弟聽,他就立刻和我反了臉,大罵我對神佛不夠虔誠,要連累一家人來世不得超生等等的話。

四個妖僧發現我不再那麽信任他們了,便派了幾個人,加強了對我控製,又在佛會上宣佈我與佛有緣,要我成為真正的佛門護法,投到真佛門下修行。捐出全部財產。”

穆生員苦澀的道:“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啊,所有的信徒對我隻有羨慕,就連我的老母也……也鼓動我馬上拜到真佛門下。成為入室弟子。大勢所趨呀,如果我當時拒絕。恐怕他們就會立刻宣佈我被邪靈入體,然後找個理由暗暗把我乾掉了,我隻得假意應承,違心的交出房契地契。可是……”。

穆生員渾身發起抖來:“可是等我變得一無所用了,他們就限製了我的行動,並且開始打起我妻子的主意來,我又悔又恨,偷偷尋個機會,把我瞭解的情形告與她知道,好在我的結髮妻子一向不怎麽相信這些的,當初我執迷不悟時她還曾苦勸過我,便開始商議怎麽樣逃出去……”。

“可是我還有老母在那裏,我本想攜老母一起逃走,想不到老母卻比我還要癡迷,反責罵我鬼迷心竅,竟然疑心神佛,拉住我要去向四個妖僧請罪,我妻安氏向母親求懇,也被她責罵,這時驚動了妖僧手下的人,廝打中,我的老母頭碰香案,血流滿地,安氏為了救群毆也被那妖僧手下刺死。

我獨自逃了出來,被他們追到了拒馬河邊,痛打一番昏死過去。當時正是夜間,他們隻當我已死去,便將我丟入河中,河水刺骨激醒了我,我爬上岸後,便隱匿起來,又爬他們找到我,就弄花了自己的臉,我也曾想過去官府告狀,可是……”。

“我在這裏待了幾天,認識了苗兄等幾個人,後來說夢話更被苗兄知道了我的事,我委托他幫我打聽訊息,誰料得到的情況卻是我修行起了躁進的貪念,以致入了魔障,想竊取活佛的法器,事敗後殺母滅妻,遁逃他方。

此事不但會中許多僧侶親眼目睹,更有許多信徒傳得活靈活現,就連官府都坐實了我的罪名,學生追隨他們日久,是深知他們的厲害啊,他們能把黑的說成白的,能把死的說成活的。我如果一出麵告狀,立刻就會被官府定為死囚,他們有數不清的人證、物證來定我的罪。”

“大人,不但霸州的官紳和百姓許多都是他們的信徒,進京做官的、離京放任地方官的,許多人赴任之前都會來找這些妖僧卜算前程,京師許多王公貴戚也時常派人進香,請佛祈福,我知道自己想報仇根本就是妄想,也不過是想拚了性命搏一搏,為自己贖罪罷了。

大人如今貴為國公,如果想懲治四大妖僧,想必地方官府是不敢違抗的,他們雖想成仙成佛,可是畢竟更珍惜眼前的榮華富貴。

可是……那些一切寄望於來世的普通百姓。近萬人的虔誠信徒呐,大人如果敢動四大妖僧,他們就算不會暴亂造反,必然也會有大批狂熱信徒圍堵您的衙門,以縱火**、自殘自虐的方式脅迫官家放人。

大正月的,如果真的釀成如此慘劇,恐怕就算以大人的權威,也要受到諸多官員彈劾,那些信奉妖僧的貴戚王公們再趁機出麵應和的話……”。

“邪教!”楊淩冷斥一聲,說道:“他們不是自詡有通天徹地之能呢?若是被我幾個凡體肉胎的手下擒住。那些百姓還會相信他們是真佛,有真本事?”

“信!隻消說一句不忍殺生,要以大佛心、大慈悲普渡眾生、感化愚昧,代信徒承一切苦厄,他們就會感動的痛哭流涕了”,穆生員苦笑道:“象我這樣的異類,在他們的信徒中,實在找不出幾個”。

劉大棒槌幾個人聽得匪夷所思,不應該這樣啊。你既然把自己吹得上天入地,無所不能,可是官兵一到,立刻手到擒來,那牛皮還不馬上戳破?還有會那麽多百姓深信不疑?吃了**藥不成?

楊淩卻信,那些已經被蠱惑的人,實在不能以常理推測。楊淩沉思半晌,才緩緩頷首道:“你既盼我為你報仇,卻又不厭其煩的反覆講述他們的厲害,看來對他們蠱惑民心的本事心有餘悸呀。嗬嗬,你放心,多少凶神惡煞本國公都拿下了,就不信對付不了這幾個假神仙。”

他轉身向外走去,對大棒槌道:“把他攙回去,讓穆生員和苗兄弟同乘一轎。咱們一路逛著這就回”。

劉大棒槌一聽樂了:“我們大帥以前出門兒,那是出去逛一圈兒肯定撿個大姑娘回來,這回好。兩天撿了倆乞丐,威國公府改了善堂啦!”

****************************

“怎麽辦呢。明明知道他們是假的,可是要動他們卻太難了,後世對付邪教,宣傳揭發的聲勢鋪天蓋地,執迷不悟者仍不可計數,要開個街頭大會就說服那些愚民,無異是癡人說夢,隻要稍生事端,那些豪紳地主們再趁機鼓動,冇準兒就要釀成民變。可是難道能坐視這些神棍榨取財色、騙得人家破人亡?”

“慾壑難填,現在他們還滿足於霸州做活神仙,隨著勢力和影響越來越大,天知道會不會又是一個彌勒教,一旦發展到那一步,就唯有兵戎相見了,那時不知要禍害多少百姓,可是現在要怎麽才能懲辦這些邪教頭目,卻不會招至那些愚民的強烈反彈呢?”

“愚民、愚婦,唉!被人騙財騙色,還甘被驅使,可憐之人真是必有可恨之處呀”楊淩蹙著眉頭回到府中,就見幾十個衙差抱著鋪蓋捲兒往外走,後邊兩個旗牌官一見楊淩就哭喪著臉道:“大人,您可回來啦”。

楊淩一瞧,詫異的道:“嗯?你們這是往哪裏去?”

旗牌官可憐巴巴地道:“京裏來了位大姑娘,帶來近千號人,說是後院兒是大人您的住處,必須由她嚴密保護,就把我們……都趕到前院兒來了”。

後院兒本是黯家主人居住的主宅,無論是火牆火炕,房舍環境,都不是前院家仆人的住處能比得了的,他們當然不太樂意。

劉大棒槌的小眼睛乜睨著楊淩,心道:“原來是俺猜錯了,這回不用撿,人家大姑娘自己送上門來了。”

“京裏來了個姑娘,還帶著千餘兵丁……誰有這麽大本事?韻兒來了?她不會公開露麵大肆聲張,還能是誰,總不成是公主殿下親自追來了吧?”楊淩驚疑地問道:“她可說明身份?”

那位旗牌官咳了一聲,乾巴巴地道:“那位姑娘持有將印令旨,說她是禦前侍衛統領、聖上親封的皇庵護法,宋小愛宋大將軍”。

楊淩聽了哈地一聲笑,快步搶向後宅,劉大棒槌把嘴一咧。也仰天打個給給,把左右手扶著的兩個乞丐一丟,也興沖沖地追了進去。

兩個金雞獨立的乞丐搖晃了一下,連忙互相扶住,湊成了一個完整的人,彼此愕然相顧。穆生員心道:“女人。還是將軍,少見!也隻有楊大人這樣的怪人,身邊才常有這樣的怪事!”

苗剛卻暗想:“他是國公。國公身邊的女人那定是少不了的,隻是他的女人如果都是帶兵的大將軍那就麻煩了,崔姐是嫁過人的,又是山賊出身,真要是有一天嫁給他的話,會不會被人家欺負?”

有了得力的人手。楊淩膽氣頓壯。原來冇有自己信賴的人可用,你權力再大,受你指揮的人和你要辦的人勾勾搭搭,對你陽奉陰違。你也隻能被架空起來乾晾著,不變成活活餓死的齊桓公就不錯了,根本別想辦成什麽事兒。現在有了一千名完全聽從自己調遣的人馬,要懲治那些神棍把握就大了。

想到這裏,楊淩看著宋小愛不住地微笑、點頭,看得本來大大方的姑娘居然也害起羞來,臉蛋兒發熱,悄悄地垂下頭去。

這幕光景瞧在蹦進廳來的黑鷂子眼裏,卻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個不懂風情的黃毛丫頭而已,比起崔姐差得遠了,算不了什麽威脅,她都能當將軍,我崔姐就能當大元帥了!”

楊淩含笑道:“你總算是進了京了。是張永保舉你擔任的侍衛統領兼皇庵護法?嗬嗬,張永倒是個妙人兒,這個安排比我的打算還要好。”

宋小愛甜甜一笑,說道:皇上說地方不靖,大人您隻帶著些刑部的差官捕頭,太不安全了,所以叫我來保護大人。大人,咱們什麽時候起運財物趕回京師?”

“這個……不急不急,清點財物,公開處置拍賣房產、地產、器具、家奴,也不是那麽快的。怎麽,嗬嗬,著急趕回京去?”

“冇有呀”,宋小愛俏臉一紅,忙道:“還是頭一次在北方過年呢,京師裏邊好熱鬨,不過這裏也不錯呀,末將來時,瞧見四位大師法仗莊嚴,抬搖過市,是新年祈福的吧?還有商家籌資請來的舞龍、舞獅,很好看。”

“哈哈,那就好”,楊淩知道她心係伍漢超,不過畢竟大事要緊,她這兒女私情自己隻好故作不知了:“你喜歡熱鬨?這豁家的宅院大得很,明天我也請些鑼鼓隊、舞龍隊,請個戲班子來唱個堂會,這麽多兄弟跟著我大過年的出門在外,總得讓大家都開心……”。

他說到這兒,忽地想起一個大膽的主意,心中匆匆一想,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此法雖然狠毒大膽,卻不失為解決四大妖僧的好辦法。這四人儼然便是霸州假借佛道兩門招搖撞騙的神棍之首,隻要懲治了他們,其他的神棍必然狼狽四竄,這一大賊便可以徹底除去了。

楊淩想到這兒,欣然起身給給笑道:“小愛啊小愛,你真是本國公的福將!棒槌,給穆生員安排住處和飲食。我要與宋將軍議論公事,小愛,走,咱們去內書房仔細談談!”

***************************

“嘿嘿,剛剛做了場**事,說是消彌那位欽差大人的無窮殺氣,他的請貼就到了,你們說,咱們去不去?”智善法師身材高大、滿麵紅光,雖已年逾六旬,卻硬朗健碩的很。

“能不去麽?”智聰眼皮一耷拉,不耐煩地翻了他一眼,人前那副仙風道骨的神氣全然不見:“那是鐵差,是國公爺,能隨便得罪麽?再說,他要捐助大筆金銀,做場弘恩**事,還要延請霸州府各司官員,請當地士紳名流、請白百姓參加**事,這是大善事,咱們四大佛爺豈能不去?”

智慧撫著長髯道:“這個楊淩可是當今皇上麵前的第一紅人,來找咱們算命祈福問風水的京中王侯公卿,對他都極有好評,依我看這人不象百姓們傳的那般惡劣,那般愚民,

隻會聽風就是雨,說出來的話有幾分可信?”

智源和尚笑道:“什麽請廉官員,你們不知道他和皇親國戚們合夥做生意的事?再說,他這個國公隻是來霸州查抄黯家,有什麽理由管著咱們的事?霸州的官府同意麽?霸州的百姓同意麽?不要杯弓蛇影的。

我看呐,他這是兩年來殺伐太重,現在退出朝廷了,就開始想著行善積福,為自己消彌孽業,為子孫積德,為來世種福!”

智善眉頭一動,興奮地道:“我看智源說的對,他楊淩現如今可是位極人臣升無再升啦,家中也是嬌妻美妾應有儘有,你說這樣一個少年得誌的天子近臣,現在又無所事事,他還會想些什麽?”

智聰陰沉沉地一笑,慢慢道:“還能求什麽?今世已無所求,當然是求來世富貴,甚至成仙成佛,長生不老”。

其他三人一聽,同時露出奸詐的笑容,智慧大師一拂長髯,激動的道:“諸位,諸位,別忘了他可是天子麵前第一紅人,當今天子又年幼,這場**事,我們得多顯點神通本事,說不定……藉由這位國公爺,我們就能重返京師,再享滿朝公卿朝拜恭雄的無上榮光呢”。

“阿彌~~陀佛!”四大神僧恍若心有靈犀一般,同時單掌稽首高宣佛號,臉上似有瑩光流動,寶相莊嚴,如神佛附體。

******************************

ps:求月票支援,原因就一個,就不天天講了,總之,認真碼字,向書友拜票,請多多支援!

回到明朝當王爺_338

破碎虛空

(求月票支援)

正月初二,黯家大院兒到處正搭設著彩台,披紅掛彩的,準備正月初三舉辦一次盛大的與民同樂祈福聯歡會,施工人員也不必外請,就是刑部衙差和京營官兵。

後院兒騰出一大片地方,積雪都已掃去,地上壘木搭起一座高台,豎木為壘,上邊再墊以一層黃土,看起來就象是土石壘成的高台,顯得更結實些。這座台子是準備奉請四大活佛試演神通的地方,楊淩格外重視,令宋小愛親自監工,隻用她從廣西帶來的百餘名親兵和自己的二十多名侍衛施工,施工進度展比起前院臨時搭起的戲台就差了許多。

楊淩身著狐裘輕袍,袖著雙手站在樓閣窗前看著後院逐漸搭起的高台,對旁邊侍著的一個人道:“繼續說,還有什麽情形?”

“是!”那人叫安之保,亦是內廠中人,此人是個三十多歲的漢子,身材結實,相貌普通,看不出什麽殊異的地方:“國公爺在六省以期帶動整個軍隊提升的千人隊已被劉瑾強行矯旨調回原地了。兵部侍郎楊一清大人竭力反對,但是劉尚書模棱兩可、不予置辭,劉公公又口口聲聲說軍兵思歸,想念故鄉,尤其臨近年關,軍心更是不穩,皇上便下旨令各地的千人隊全部返回浙江了”。

楊淩悠悠歎息一聲,走回桌旁坐下,斟了一杯熱茶,輕輕轉動著杯子,嗅著淡淡清香。

這件事早在他意料之中,劉瑾忌諱他親自訓練的精銳士兵分散於各省,而這些士兵又儼然是當地官兵的主力,這些將士戰功赫赫,長此下去必定開枝散葉,成為當地官兵中的中下層將校,那樣的話楊淩在軍中的影響力就太可怕了。他甚至可以越過高級將領直接命令許多對他忠心耿耿的軍人。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楊淩無法出麵以任何理由向皇上請求把千人隊留在當地,當今皇上毫無心機,而且對他信賴有加。可是皇上身邊的人,甚至皇族的許多人可並未放鬆警惕,如果自己要求將親信軍隊留置各地,誰曉得他是為了公義還是私心?

楊淩可冇忘了去薊州湯泉時,永福公主也曾對他的誌向和野心提出質疑。永福公主那小妮子對他算是相當友好了,隨著他的權力漸增,也曾忌憚過他是否另有野心,別人就更不用說了。

楊淩舉杯就唇,想了想又擱下了杯子,說道:“劉瑾還有什麽動靜?”

“現在正在正月裏,官員們都在休假,可是劉公公卻政令不斷,他下令凡官員升遷或調動者,有司糧未完成時不得離任,帳務也要先徹查清楚。舉人、監生選官時。增試時務策及行移告事”。

“咦?”楊淩又驚又笑:“這個劉瑾,有時候真懷疑他是穿越過來的同誌,離任審計和儒生考試在故紙堆裏加考政治時事這些反傳統,卻在現代政治製度中也十分科學、行之有效的東西,想不到他都搞得出來。”

隻聽安之保道“這條政令一頒佈下去,劉瑾便開始插手官吏考覈和科舉製度。他裁減了江西鄉試的五十個名額,卻給自己的老家陝西增加了一百個鄉試名額,為了拉攏焦大學士。又給焦閣老的家鄉河南增加了九十五個鄉試名額。

由於翰林院的學士們一直站在楊廷和一邊和他作對,劉瑾又下令對翰林的考覈,除翰林院本院的考覈外,還要會同吏部考察,兩方麵考覈全部合格纔算通過。這一來他通過吏部張彩,就控製了翰林們的晉升。”

楊淩苦笑著搖搖頭:“可惜呀,經是好經,從劉瑾嘴裏一唱出來馬上就歪了,說得冠冕堂皇,其實不過是為了掐過官員們的脖子罷了”。

他嗬嗬笑道:“想必劉瑾還下令,以後京武官員進退遷調,都要先到他那兒做個離任審計,才能上任吧?”

安之保怔了一怔,才聽明白離任審計的大概意思。不由笑道:“國公爺料事如神,正是如此。現在正對官員做年終考覈,並依政績進行升遷調任。這條命令一下,劉瑾府上車水馬龍。來往官員川流不息,劉府大門洞開,從黎明到深夜送禮者摩肩接踵。”

“現在京裏已經鬨出了許多笑話,有的官員上午送禮,被委了個肥差,可是下午有人送了更重的禮,於是吏部又馬上下令革去前任的職,重新任命新官。還有人已經領了委任狀出了京了,又馬上派人追回來另委職務,把要職換給送禮更多的官員”。

楊淩聽得眉心鎖起,沉聲道:“這些證據全都記錄明白了?”

安之保會心的一笑,說道:“國公放心,時辰、地點、送的禮物多少,都有何人在場,咱們全記得清清楚楚。都督神英,明明今年邊疆無戰事,卻重賄劉瑾,冒領邊功,劉瑾請旨把他提封為陽伯,給於詔券,俸祿增至八百石。

武狀元安國本應任用為指揮使,赴陝西三邊立功,但是因為無錢行賄,堂堂武狀元被劉瑾編入行伍戎卒中,連個小小的伍長都冇有當上。平江伯陳雄不送賄賂,被劉瑾誣為貪汙,不僅奪了先朝賜給的免死詔券,而且削爵抄家,全家發配海南充軍了。”

楊淩聽的心裏有些急躁,耳聽得劉瑾正在京中不斷折騰,禍害著國家,自己明明有能力讓他有所安分,卻故意隱忍縱忍,不免有縱其為惡的罪惡感。可是……正因為劉瑾的劣性如此,如果不能一舉將其製服,真如楊慎所說和他在朝爭中鬥上幾十年,就算最後勝了那也是慘勝,朝廷被折騰那麽久將要付出多少代價?

到那時,本來底子還算很好的大明王朝隻怕要被這個禍害折騰的奄奄一息了。這就象是一個病人,一個選擇是病得痛不欲生,然後徹底根除病症;另一個選擇是纏綿病塌,不死不話的折騰幾十年,到底哪一個帶來的痛苦更深重?這大概就是休克療法在朝爭上的一種話用吧。

楊淩重重地籲了口氣道:“冇有旁的事了吧?”

“嗯,最後一件,劉瑾下令全國各地巡撫今年五月前均要來京接受敕封,逾期不至者落罪下獄!命令已令吏部下達各府道了”。

又是為了索賄!各地巡撫是當地軍政、民政主要官員,五月前到京,有的提前兩個多月就得出發,正是陽春三月,農忙季節。此時一地民政主官卻要趕著進京送禮,他劉瑾為了填滿自己的庫房連天下百姓的肚子都不管了,一旦發生災荒,還不激起民變?

天下所有巡撫同時進京?就憑現在的交通條件和通訊條件,那得誤多少事!楊淩砰地一拍桌子,雙目一擰,真的火了!

劉瑾啊劉瑾,你就可著勁兒的折騰吧!不但折騰的一身罪孽,也把你我相識以來的那一點點情誼全折騰光了。若是有朝一日,我在堂上審你,決不會再留半分情意!

***************

“艾員外,這大過年的,你跑到咱家府上哭喪似的,這也太不吉利了吧”,張忠不耐煩的撿起粒乾果丟到嘴裏慢慢地嚼著,二郎腿搖呀搖的,就在艾員外眼皮子底下晃盪。

“張公公,您……您高抬貴手!小民給您磕頭了!您高抬貴手,求您高抬貴手!”艾員外肥碩的身子跟個肉球兒似地,堆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喲喲喲。您這是乾什麽呀?嗬嗬嗬,說起來你艾員外比咱家歲還大著呢,您磕頭拜年咱家也不能給你壓歲錢呐”,

張忠的揶揄引得眾家奴哈哈大笑。

艾員外抹抹臉上的汗水,苦苦哀求道:“張公公。您的人馬上就要挖到我們家房子下邊了,這大過年的,我們一家都不敢在屋裏頭待著,怕房子沉了呀,公公,您就是活菩薩,求您發句話,放過我們吧”。

“唉!”張忠歎了口氣,放下了腿,肅然說道:“艾員外。咱家也是冇有辦法呀。咱家是領了皇差,奉了聖旨,京裏劉公公親自淮了的。要在霸州勘探金礦,根據我們請的堪典高人指點。你們家那片兒下邊很可能就是金脈,這要是挖出來,那是利國利民的大事呀,霸州百姓也都得著實惠了。此所謂犧牲小我,完成大我,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嘛!”

“這……這……”,艾員外又擦了把汗,苦笑道:“公公,小民活了大半輩子了,還頭回聽說咱們霸州出金子。再說……再說……”,他陪著小心乾笑道:“堪典高人,那是……那是研究風水的吧?他們懂什麽勘探金礦呀?”

張忠拉著長音兒道:“他們不懂,你懂?好啦好啦,艾員外您請回吧,咱家還要去拜會幾位客人,實在不能陪著你在這扯淡。咱家皇命在身,勘探金礦不是你說停就能停的,嗯?”

張忠說著站起身來就要往外走,艾員外連忙一把扯住他的袍襟,懇求道:“公公別走,公公請留步。我家那塊兒是真的冇有金礦呀,那是我家的地皮呀,我……我有地契的,可不能再往下挖啦”。

說著,艾員外抖抖索索的從袍子裏摸出一張地契來,張忠看也不看,冷笑一聲道:“著哇,地皮是你們家的,咱也冇占你們家的地~~皮呀。咱家的人挖的是地下,地皮還是你們家的嘛”。

“那……那要挖多少地、挖到什麽時候呀?”

張忠翻翻白眼道“您說呢?這是皇差,是京裏頭劉公公親**辦的,咱家能不用心?你家房子底下挖不著,那還有院子呢,整個宅院都冇有,那還有百十頃的良田呢,全翻個個兒,咱家就不信挖不出金子!”

艾員外漲地臉皮通紅。他咬咬牙,從懷中又摸出一疊銀票來,恭恭敬敬舉在手中道:“張公公,張公公,您老明見,或許是……是堪典大師看得差了,麻煩您老請他老人家再給瞧瞧,我們家那一片地,當初挖地基挖的挺深的,真不冇見過一個金粒兒呀。這點銀子,麻煩您,就當是……就當是聘請風水師傅的酬金吧”。

張忠“噗哧”一聲樂了:“你個老東西,人人都說艾敬艾員外是屬鐵公雞的,一毛不拔,嘿嘿,敢情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老子不拔光你的毛,讓你變成光腚雞,就顯不出咱家的本事!”

“嗬嗬嗬,艾員外,這樣不好吧,咱們要挖的可是一座金礦呐,你拿這點銀子,打發叫化子呢?咱家請的堪典師傅,那可是當年給先帝勘過帝陵風水的大師的徒弟,這點銀子。大師能再請回來嗎?”

“是是是,小民短見拙識”,艾員外打落了牙齒和血吞,心疼地又掏出一摞銀票,抖抖索索地舉起來道:“張公公。您幫忙,拜托您老了”。

“嗯……”,張忠抹了一眼,向旁邊的管家遞了個眼色,管家急忙上前接過銀子,順便笑嗬嗬地把艾員外扶了起來。艾敬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多謝張公公,多謝張公公”。

“謝什麽,咱家一個內宦,吃著皇家的,喝著皇家的。當然得儘忠儘心為皇家辦差了。嗯,這些銀子我就拿去請風水師傅另擇吉地,不過……咱家找的那些短工可忙活了好幾天了。大過年的,咱家允了三倍的工錢呢。這些人……”。

艾敬心道:“這麽多錢都拿了,還差打發一些傭工的工錢麽?真讓他把家裏的地全翻過來,房子下邊掏的全是洞,我的家也就毀了,罷了,掏吧!”

他摸模口袋,苦笑道:“公公,小民身上……再冇銀子了,我馬上回去再取”。

張忠向一個家奴使個眼色,然後笑道:“嗯嗯,不急不急,你回去準備吧,咱家馬上派人去通知他們,先歇工不挖了”。

艾員外一聽喜出望外,千恩萬謝的作了陣揖,這才退出廳去。一路走,一路心卻疼得抽搐。

管家韓丙走上前來,翹起大指道:“爺,你這招兒真是高。茂二爺領著幫子人打打殺殺的,嘿嘿,出手一趟,還冇您塵在家裏,人家主動送上來地多呢。爺,您收著”。

他巴巴地把那一疊銀票遞上來,張忠得意的大笑,順手接過銀票抽出一張來道:“拿著,爺賞你的”,說著把其他的銀票往袖中一塞,向韓丙招了招手。

韓丙滿臉開花的接過銀票,一邊點頭哈腰的道謝,一邊湊近了耳朵,隨即便覺掌心一沉,隨著那張銀票,居然還有一個不大的小布包:“這裏邊兒,是二十多粒金砂,你去艾家告訴咱們的人不要挖了,然後……發現土裏邊有金沙……明白了?”

韓丙目光一閃,敬畏地看了眼張忠,連連點頭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呃……再讓那隻艾公雞出多少血?”

張忠格格一笑,攏起袖子道:“艾家不是還有兩間綢緞鋪子,一間糧油鋪子、一間藥材店嘛,讓他全都交出來”。

韓丙吃了一驚,遲疑道:“爺,這……是不是太狠了點兒?他可是有名的鐵公雞呀,會不會……一拍兩散不答應?”

“嗬嗬嗬”,張忠搖頭笑道:“不會,不會,如果他今天冇拿來這麽多的銀票,說不定就拚著魚死網破,一文錢都不拿了,可是已經吐了這麽多血,不交出鋪子這些銀子就算白拿了,他是聰明人,既然知道爺誌在於此,他不交,這些鋪子以後也別想做生意,再說還有他的宅院他的地呢?那幢大宅院兒起碼值六萬兩銀子,要是轟地一下全坍了。那幾百頃地要是全把不長莊稼的生土翻上來,鐵公雞就得變成死公雞!”

韓丙聽得也是心裏頭絲絲的直冒涼氣兒,自己狠、自己黑,可是這個主子更黑更狠呐,簡直是吃人不吐骨頭呀。韓丙急忙應了一聲,趕緊退出去了。

張忠捏捏袖中厚厚的銀票,嘿嘿一笑,正想轉身進後院兒,一個家仆匆匆來報:“爺,梁洪梁公公來了”。

張忠一轉身。隻見掛名金吾衛右提督的抄家副欽差梁洪,笑嘻嘻的走了進來,一見麵就笑道:“老張,咱家又來了”。

張忠降階相迎,拉住他手臂笑罵道:“你個鬼東西,到了這窮荒僻壤冇地方去,天天來咱家這兒打秋風,嗬嗬。走走,咱們去後邊喝幾盅去”。

梁洪笑道:“那不是廢話?來了霸州,爺們不吃你的吃誰地?不過今兒來我還是真有事,欽差大人大年三十閒著冇事上街逛景兒,瞧見龍泉寺四位活佛來你府上做法事祈福,他打聽了一番,聽說了四位佛爺的許多神跡,這也動了心。張羅著要辦一場弘福**會,給自己種陰福陰德呢”。

張忠怔了怔道:“要請活佛弘法?請就請唄,咱家這不一直避著他個天殺星呢嘛,關咱家屁事?”

梁洪一本正經地道:“還真就關你的屁事,他請四位活佛弘法。求的是來世福,種的是來世果,同時作**事降恩於霸州百姓,所以國公爺還下貼子請了本地所有文武官員、豪紳地主,並允許城中百姓信民同去黯府後大院兒共同拜佛求福呢”。

張忠愕然道:“這麽虔誠?好大的動靜,莫非還請了咱家不成?”

梁洪從袖中摸出一副燙金的請柬,嗬嗬笑道:“怎麽少得了你這個霸州的草頭王?喏,這是貼子”。

張忠接過請貼,狐疑地道:“他威國公到霸州抄家來了,咱家跟他井水不犯河水。八竿子打不著,自從他來了我都冇去拜見過,他堂堂國公。情咱乾啥?”

梁洪不屑地“嗤”了一聲,笑罵道:“我說你小子是不是收錢收順了手了?這腦子就不知道轉彎了?這可過年了。人家是國公爺外加奉旨欽差,你好意思空手上門兒?”

張忠“啊”地一聲,恍然道:“他孃的,這是跑霸州來揩油了呀?”

梁洪翻了翻白眼,說道:“廢話,你以為姓楊的是善男信女啊?我正好要來探望你,就自告奮勇接了請貼了”。

他拉著張忠的手一邊走一邊道:“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你在霸州是一條凶猛的大泥魚,輪到國公爺來了,你就隻好混進蝦米堆裏扮蝦米了。怎麽著?不樂意呀?別看人家不在朝裏了,仍是皇上麵前的紅人,攀攀關係總冇什麽壞處的”。

張忠哭笑不得地道:“媽媽的,小雞不灑尿,各有各的道兒啊。威國公摟財摟的比我還一本正經,拿少了又不好意思出手……”。

他又捏捏袖子裏厚厚的一疊銀票,冇好氣地罵道:“左手進,右手出,爺們成過路財神了!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

黯府,如今算是威國公爺的臨時行轅吧,披紅掛彩,人流如熾,如同逛廟會一般真是熱鬨非凡。楊淩和梁洪,陪著早早趕到的霸州大小官員在客廳飲酒敘話。

鎮守太監張忠、知州樊陌離、衛所指揮朱千戶坐在首席,今天梁洪真高興呀,前來赴宴的大小官員人人備了厚禮.要送欽差大人就冇有少了副欽差的道理,梁洪也賺得缽滿盆滿,大歎不虛此行,所以楊淩雖隻淺酌慢飲,梁洪卻興高彩烈,喝得七八分酒意,臉龐赤紅。

這些官員們放浪形骸,梁洪找來的美貌歌女坐在各位大人身旁巧笑嫣然地侍酒,陪著陪著這屁股就從凳子上挪到了大人的大腿上,起初諸位官員尚還有些拘束,待到看見威國公爺也摟著一個纖腰豐胸的美人兒上下其手。頓時如遇知音,一個個原形畢露起來。

溫暖如春的大廳就不是尋常人可以進來地了,尋常百姓隻可以在院落中行走,欣賞請來的幾個戲班子唱的大戲,隻有曾經送達請柬的官員和士砷纔有資格進廳落坐,這頓酒每個人都是花了大把銀子賺來的,不過能和國公同席吃酒.也足以載入族譜,炫耀三代了。

幾個身段曼妙的舞女正輕舒玉體,緩放歌喉,唱著旖旎動人的曲子。

她們穿著粉紅色半透明的輕柔薄袍,玉色的衫裙幾似蟬紗,裏邊是幾可見肉的薄薄褻褲,緊繃住豐滿渾圓的碩臀,繡著鮮豔團花的胸圍子,將深深的乳溝兒擠入眾人眼簾,椒乳怒突,曲線扣人心絃。

“素約小腰身。不奈傷春。疏梅影下晚妝新。嫋嫋娉娉何樣似,一縷輕雲。歌巧動朱唇,字字嬌嗔。桃花深徑一通津。帳望瑤台清夜月,還送歸輪。”

一曲唱罷,樊陌離拍掌大笑:“好一個桃花深徑一通津,含蓄、含蓄,要的就是這個調調兒。李清照縉紳之家,名門閨秀,也做得這般豔詞,真是妙人兒,哈哈哈……”。

“嗬嗬嗬……”,楊淩和梁洪、張忠陪著傻樂了一陣,跟樊陌離一比,這三位整個就是一文盲,李清照在楊淩心中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形象,他還真不知道人家也寫過豔詞。

見欽差大人也聽的開心,樊陌離攬住身旁美女纖腰,低低耳語幾句,那女子掩口羞笑,隨即盈盈起身,取了一隻琵琶,舞入群姝中。

這女子舞技高超,手中舉著琵琶邊舞邊彈。檀扣輕唱,舞姿曼妙如同飛天:“淺酒人前共,軟玉燈邊擁。回眸入抱總合情,痛痛痛。輕把郎推。漸聞聲顫,微驚紅湧。試與更番縱,全冇些兒縫,這迴風味成顛狂,動動動,臂兒相兜,唇兒相湊,舌兒相弄……”。

眾官員、士紳們看的如癡如醉,聽得眉飛色舞,席上隻有張忠、梁洪兩位先生正襟危坐,扮正人君子狀。

楊淩陪著笑了幾聲,心裏牽掛著正在後院兒靜心打坐準備表演神通的‘四大活佛’,一聽這首詞又是痛痛痛,又是動動動的,畢竟這是在官宴上,自己好歹是個國公爺,這可有點兒下流了。

於是楊淩咳嗽一聲,端起酒杯擺出領導架子,正想示意大家嚴肅一點兒。忽聽樊陌離樂不可支的笑道:“宋徽宗這首詞可比李清照強的多啦,聽了之後叫人想象李師師那絕世尤物,真是心癢難搔也”。

“宋徽宗?”楊淩嚇了一跳,感情是人家皇帝作的詞呀,皇帝都這德性了,我……我一個國公裝什麽樣兒呀,到了嘴邊的話馬上又嚥了回去。

喝的醉眼朦朧的樊陌離一扭頭瞧見楊淩舉著酒杯,連忙受寵若驚的起身舉杯,當地和楊淩碰了一下:“國公爺客氣了,太客氣了,下官不敢當。宋徽宗這首豔詞實在不俗,當浮一大白,下官敬大人!”

“啊?當得!當浮一大白,一大白,大家同飲,同飲!”楊淩舉起的杯子順勢變成了勸酒,各席的官員士紳一見國公敬酒,紛紛舉杯儘飲。

楊淩目光一轉,忽地瞧見宋小愛一身戎裝,模樣說不出的俊俏可愛,席中不少酒色之徒為她獨具特色的美感所吸引,偷偷窺視著她。

宋小愛站在壁角兒,嘟著小嘴兒好象正在生著悶氣,那雙眼睛卻直瞟著他。楊淩嗬嗬一笑,搖搖晃晃起身對眾人道:“你們……慢飲,本公爺去……去方便一下”。

他走到壁邊,悄聲說道:“怎麽樣,一切妥當了?”

“嗯!”宋小愛撅著嘴兒應了一聲,轉身便向外走,楊淩隨出到外廊,笑道:“怎麽了?不會是和大棒槌嘔氣了吧?”

宋小愛嗔道:“大人,您結交的這都什麽官兒呀,什麽大人呀,君子呀,我瞧著……我瞧著就冇一個正經人。儘唱些淫詞浪曲兒,你還叫好”。

楊淩瞧她臉蛋紅紅的羞窘模樣,心中不由暗笑,今日在眾官員士紳們麵前如此放浪形骸,他當然有他的目的,霸州四大賊第一賊就是官賊,如果一來就擺出副清官象,闔府官員聯手製造假象、隱瞞訊息,那他帶著一隊外地的官兵就休想找到一點有力的情報、一個敢於出麵的證人。

就算迫不得已出動內廠人馬.必然也大費周折。何況現在從內廠剝離出來的勢力為了避免引起劉瑾注意,除了正在向海外和邊域拓展的部分,基本處於蟄伏階段。除了少量核心人員直接由成綺韻指揮外,他的情報係統可以說是處在冬眠期,這也是內廠由劉瑾接手後,明明發覺冇有原來預料的那麽強大,卻始終冇有懷疑楊淩使了‘金蟬脫殼’計的原因。

霸州貪官再壞,禍害的畢竟是一地。劉瑾一黨禍害的卻是整個天下,孰輕孰重楊淩還是分得清的,當在不會輕易動用他們。那就得自己和這些貪官汙吏周旋下去,鬥智鬥勇了。

就象今天那四個神棍,既得官府支援、又得百姓愛戴,找不到一點證據,唯一的苦主還是個通緝在逃的殺人犯.循著正常的渠道能對付得了四妖僧麽?那就隻有別僻蹊徑。先和他們打成一片,變成自己人了。

楊淩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低聲道:“太高人慾妒,過潔世同嫌。小愛,有時候所謂手段權宜……”

就在這時,朱千戶醉醺醺的順著廊道走了過來,楊淩忙提高聲音笑道:“男人嘛,湊到一塊兒不聊這個,何以佐酒呀?再說一個李清照,一個宋徽宗,都是大人物?人家寫的,咱還聽不得嗎?嗬嗬,這可是宋詞啊!”

朱千戶醉眼朦朧的好似冇看清是國公爺站在這兒,東倒西歪地進廳去了。楊淩回頭瞧了一眼,低笑道:“嗬嗬,算了,男人逢場作戲,你不懂的。酒席宴上,又有美妓佐酒。不開黃腔纔怪。你別不自在了,去後邊關照一下,別出了什麽漏子,要保護我也不用片刻不離身呀”。

宋小愛機警的四下看了一眼,羞意稍去,低聲說道:“放心。大棒槌那邊已經準備好了,我挑了幾個最機靈的手下扮成了信徒,為了怕有人失手,我準備了八個人,保證萬無一失”。

“嗯!”楊淩笑容斂去.他向前踱了兩步,怔怔地望著白雪瑩然院子,一陣風來,簷上雪沫吹到他的後頸內,楊淩不禁瑟縮了一下:“……我這麽做,是不是……太狠毒了些?”

宋小愛惦著腳尖兒走到他身邊,輕輕嗯了一聲:“嗯!是有點狠!”

“唉……”,楊淩一歎,雪沫又吹進頸內,這次他卻一動冇動。

宋小愛自後凝視著他的背影,忽然甜甜一笑,柔聲道:“大人,他們的罪,百死莫贖!明正典刑也是死,稀裏糊塗還是死,對他們來說,怎麽死有什麽區別呢?

大人不是已經查過他們的身份了麽?這些神棍確是昔日被弘治皇帝趕出京師的一些騙子,在此地斂財騙人的惡跡也根本瞞不得人,偏偏那些愚民卻妄信妄從。

大人覺得自己的主意不夠君子,可是如果用君子手段是要以搭上許多百姓的性命為代價的,用小人手段卻隻是除掉幾個小人,那麽大人何妨為大眾做一回小人呢?”

楊淩霍地回頭,對上她晶亮的雙眸,凝視許久,忽然象是放下了一份重擔似的長長呼了口氣,開心笑道:“說的好,對君子,當以君子道待之;對小人,亦當以小人之道待之!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楊大人今日便做回楊小人罷了!”

楊淩剛說到這兒,就聽廳中一片叫好,然後一個清亮的女子聲音唱道:“床兒側,枕兒偏,輕輕挑起小金蓮。身子動,屁股顛,一陣昏迷一陣酸。叫聲哥哥慢慢耍,等待妹子同過關。一時間。半時間,惹得魂魄飛上天。”

宋小愛的臉蛋兒騰地一下紅如蘋果,楊淩乾笑道:“這……這是什麽?”

宋小愛嘴角一歪,悻悻地道:“這是元曲啊!”

*********************

“嗚~~嗚嗚~~~~”,鍾馨齊鳴,鼓拔響起,四位活佛焚香靜坐已畢,終於出場了。

高台挨著一麵高牆,台子最前邊早排布了一排座位,地上鋪著厚氈,那是供身份較高的官員士紳們就坐的。不過所有的官兒都畢恭畢敬的站在一旁,楊淩也隻好入鄉隨俗,站在首位,候著旁邊臨時搭起的圓頂大帳中的僧侶們出場。

高台外圍由楊淩的官兵包圍了起來,百姓被隔絕在外,隻能在二十多丈以外觀看,活佛一出場,這些信徒們便紛紛跪了下去,頂禮膜拜,虔誠之極,恐怕皇上出巡也冇有這麽大的威懾力。

官員們一本正經,有的滿臉通紅,,有的打著酒隔兒,卻偏要擺出一副肅然模樣,腳下不穩,晃晃悠悠,瞧來有些可笑。

“勞動四位大師法駕,楊某不勝惶恐,四位大師請就坐”,楊淩在張忠和樊陌離陪同下走上前去,誠惶誠恐,滿臉敬畏的向四個神棍說道。

智慧壽眉一揚,淡然看了楊淩一眼,口宣佛號道:“阿彌陀佛,國公不必客氣,吾輩一介出家人,苦習修行,正為普渡眾。國公誠心向佛,大辦弘法盛事,實乃我佛門護法。”

說到這裏,他才淡淡一笑道:“我等與國公也是夙世淵緣。今日相遇亦是命中註定,老衲便借瑤池仙酒一杯,敬與國公!”

說著智慧大師揮手一拂,大袖如雲漫卷而起,掌中已突兀出現一隻玲瓏剔透的玉杯,杯中水酒瑩然欲溢”。

四下的官員一片羨慕:這可是瑤池仙酒啊,也隻有四位活佛纔有資格自天宮取來,也隻有人家國公爺纔有資格品嚐,咱們哪遇到過呀。遠遠的眾信徒們忽見佛爺又現神跡,也激動的高呼膜拜下去。

楊淩心中暗道:“這魔術不錯呀,要擱現代,那就是馬戲團一魔術師,好好包裝一下,冇準兒還是大師級的”。

他小心翼翼的接過酒來,狀極虔誠的輕抿了一口仙酒。

他倒不是不信神佛,隻是類似四大活佛的騙人伎倆經過後世的宣傳,早已儘人皆知,楊淩又有穆生員的先見為主,再加上如果真的修成神佛,豈有如此貪戀紅塵,結交酷吏貪官的道理?他自然不信這四人真是佛爺下凡。

不過為了防備四妖僧有什麽邪門道行,楊淩還真備了兩桶黑狗血,一旦真有怪異就潑他個狗血淋頭。現在他倒冇什麽擔心的,就算下三濫的小老千,還知道欲擒故縱,先給目標一點甜頭呢,此際四妖僧巴結他還來不及,自然不會蓄意害他,所以楊淩大膽的喝了一口。

“嗯……上好的女兒紅,又不全是……好像還添了點竹葉青兒“。

品儘南北正宗好酒的楊國公舔了舔嘴唇兒,然後驚喜道:“好酒,好酒,果然是瓊漿玉液,甘醇元比。哎呀呀,楊某能有這等宏福,真要多謝四位聖僧了。四位大師,請入座,這裏略備了點素齋素酒,四位大師多少食用一些”。

智聰和尚一拂長髯,稽首笑道:“阿彌陀佛,信徒們在外久候了,我等當早日登壇說法誦經。至於素菜素酒……,嗬嗬嗬……”。

他宏聲笑著,回顧其餘三僧,智善微笑道:“不瞞國公,我師兄弟四人修行已逾兩甲子,道行日深,距離白日飛昇的大成之期亦不遠矣。塵世間的五穀,嗬嗬,已有數十年不知味道了”。

看著智善滿麵紅光,腦門鋥亮,卻說辟穀幾十年了,楊淩差點笑出聲來,連忙恭維道:“是是是,這些凡夫俗子的飲用之物,哪入得了四位神僧法眼”。

他恭敬的向智善旁邊一個小沙彌遞迴杯子,問道:“那……四位大師就便升壇作法……不是不是,講經誦法麽?”

智善大師微微頷首,楊淩忙將四神棍引至台前,兩行小沙彌先登上台去,抬著四座蓮花寶座。還鍾馨法器、各色用具。高台正中供起釋迦牟尼本師佛像,像後敷設法座,表示法師是代佛宣講。

但是四聖法師卻不在佛前跌坐蒲團,而是在釋迦牟尼佛四角放好蓮座,各自升座大盤,雙手合什,法相威嚴,猶如佛前羅漢。

鳴鍾、引磬、香讚、禮拜。悠揚的梵唱聲起,一時萬眾肅穆,智慧大師端坐不動,卻揚聲說道:“須知聞法乃無上因緣,必須至誠、恭敬,意不散亂,屏息萬緣,靜聆法音。若能依法奉行,方不負佛恩”。

眾沙彌及外邊百姓,甚至官員中許多人都雙手合什,齊聲說道:“恭請聖僧解我佛如來真義,南無雲來萊菩薩摩訶薩。南無雲來集菩薩摩訶薩,南無海會雲來集菩薩摩訶薩……”。

楊淩雙手合什乾嘎巴嘴兒,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忽瞧見宋小愛全身盔甲,肋下佩劍,嘴裏叼著小半截草木梗兒似的東西,長腿悠盪,在法台下閒逛,姣好的身材裹在緊張的戰袍之內,曲線異常誘人,那模樣既帥氣又俊俏。

對上他的目光時,宋小愛柳眉向上一挑,翹翹小嘴裏的草梗卻向下一壓。楊淩會意,微微頷首,也閉起眼晴煞有介事的念道:“南無本師釋迦摩尼佛……”。

想在京師混場子,光憑一張嘴自然是唬不住人的,四位妖僧還真是背過幾本佛經的,智聰禪師高宣佛號,唱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密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

他先吟誦了一段《般若波羅密多心經》,然後說道:“各位各位善知識、各位法師、各位居士,老衲今日所誦,人人識得,名叫般若波羅蜜多心經。這個心字很重要,成佛也是心,造眾生也是心,天堂也是心,地獄也是心,所以大方廣佛華嚴經雲:‘若人慾了知,三世一切佛,應觀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學佛就要明性見心,這心就要有心、用心、心誠則靈。迷了此心,受苦無量,生死輪迴無了期,惟有諸佛菩薩明瞭此心,圓滿明白此心時名之為佛。那麽要如何心誠呢?便當皈依我佛,信奉我佛,常做善事,以今世功德種善因,得來世之善果……心心心,難可尋,寬時遍法界,窄也不容針。咄!眾生平等,誰愚誰明?佛心見性,醒硼灌頂……”。

*********************

“灌灌灌,都灌上了?”高牆外是黯家短工們倚牆搭建的低矮棚屋,自從黯家被剿,已經棄置不用了,如今裏邊卻鬼鬼祟祟的有十多人影兒晃動,身軀最龐大的那位就是劉大棒槌。

“放心吧大人,今早灌了第四起了,兄弟們把霸州所有的豬腸、羊腸,騾馬腸全弄來了,整個兒的在台子圍著木柴裏裏外外繞了好幾圈兒,上邊全紮了小眼兒,這兩天天天盤腸大灌。估計下邊那木柴都被油浸透了,怕嘔煙,兄弟們又往裏鼓了一陣子風,保證**,一發不可收拾”。

“嘿嘿嘿”劉大棒槌賊笑兩聲,說道:“成了,等宋將軍那邊的訊息,黑狗血準備好,萬一妖僧真懂妖法,就潑他***”。

一個侍衛擔心的道:“大人,聽說霸州百姓都見識過他們的大神通,不會是真的活神仙吧?要是那樣,咱們可闖了大禍了”。

“不可能!”劉大棒槌道:“你不知道吧?聽說俺家大人和龍虎山張天師是拜把子兄弟,最善降妖伏魔。大帥不但作法借過風、借過煙,當初在錢塘江邊時,八百官兵突遇三千倭寇襲擊。

俺家大帥隻唸了一道咒語,浪頭捲起半天高,東海龍宮的蝦兵蟹將都來幫忙了,三千倭寇被王八拖到江裏二千七,剩下三百點了天燈。那一宿,嗬!亮堂……”。

“聽說過,聽說過”,幾個壯家兵連連點頭,本來忐忑不安的心情立即安定下來,張天師的把兄弟說四大神僧是妖怪,那一定錯不了了,等著聽令放火就是。幾個人忙回到牆邊。牆上跟灶坑似的,有四個黑洞洞的洞口,牆那邊的講經高台,就象一鋪火坑。

金剛經、妙法蓮華經,大方廣佛華嚴經,四位僧人不但講解經義,還有鼻子有眼的講某年某地、某人如何信奉佛法,虔誠禮佛,捐獻香火,後來遇到什麽大厄,結果化險為夷。類似的故事穿插在枯躁的教義講解中,聽得眾信徒如癡如醉。

更奇妙的是,四人講經時雖無天花亂墜、卻不知從何處飄來若有若無的檀香,雖在空曠之地,仍持久不息,今人更加深信四位高僧乃是得道的高人。

待智聰禪師講完了經義,四位高僧雙掌合什,同聲誦唱偈語道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思,下濟三途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儘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南無阿彌陀佛……”。

在楊淩的官兵有意放縱下,信徒靠近高台的距離越來越近。一聽偈語,眾信徒忙誠惶誠恐,同聲吟道:“南無阿彌陀佛~~~”。

鍾馨齊鳴,梵唱又起,講經結束了。佛祖釋迦牟尼像被小沙彌們抬了下來,四個蓮座卻冇有動,小沙彌們在原來放佛祖像的地方擺上了一個碩大的香爐,香爐是下鼎上爐隔開兩層的,下層劈劈啪啪燃著上好的檀香木,上層一捆巨大的香柱矗在那兒,冒著滾滾煙氣。

百姓們都知道佛爺又要表演神跡了,一個個都興奮起來,小沙彌們在幾個大和尚的指揮下在台上忙來忙去,搬動鋪設各種東西,四個黑鬚武僧立在台前,嚴禁任何人上台幫忙或觀看。

楊淩和樊大人、張公公、梁洪將四位高僧請下來,奉以香茗,不知道四位高僧說的久已不食人間煙火包不包括茶水,又或是講經講的真渴了,不但喝了下去,還將空杯晾著蓋兒摞下,示意滿上。

楊淩等人大讚四僧佛法高深,四位得道高人的臉上也不禁露出矜持的笑意。他們今日如此賣力講經說法,就是為了讓楊淩入殻,隻要讓他成為門下信徒,說不定就能重回萬春宮、壽安宮。

這四人原本就是李廣抬進京去的四個大禍害,在京師作威作福不可一世,本來扮神棍扮的好好的,可惜天長日久,自我催眠太多,感覺過於良好、李廣那個死太監真當自己是活神仙了、居然煞有介事的給弘治皇帝算風水,讓皇帝在景山上建座亭子,說是大吉之兆。

誰料這亭子剛剛建好,永福的姐姐,當時還不到十歲的小公主就暴病身亡,太後大怒、認為是李廣建亭觸怒太歲,要追究他的責任,結果李廣畏罪自殺,貪汙受賭的事因此暴露,也連累了眾多靠他吃飯的神棍被趕出京城。

可是京師重地繁華大氣,霸州比不了呀,如今有機會重回京師,四個妖僧怎麽能不心動?

見四位高僧甚得國公賞識,張忠和樊大人也覺得臉上有光,這樣的人才……不是,這樣的神才,那是出自我的治下呀,能不光彩嗎?

張忠吹噓道:“國公,四位大師神通廣大,法力高強,一會兒您要是見到他們展露的神通,那才真的驚為天人呢”。

楊淩驚喜道:“真的麽?本國公能有幸見到四位大師展現神跡?哎呀呀,這趟霸州真是不虛此行也。”

智善四僧但笑不語。此時四下的百姓也都高呼要聖僧露一手神跡,呼聲越來越高、漸漸匯成高亢的聲浪,楊淩和眾官員也連聲促請,四神僧這才施施然起身,在萬眾矚目中登上高台。

此時信徒們已經擁擠到了高台下,和官兵們參雜到了一起,出於對神佛的敬畏,人流雖擠,卻不敢再向前。自發的空出與高台一丈多遠距離。

四位高僧大紅袈裟,步行至銅鼎香爐前,一聲大喝,袍袖一揚,做怒目金剛狀,頓時身周金光燦爛,佛光氤氳,猶如羅漢下凡,慌得眾百姓納頭便拜,楊淩和張公公等人也急忙躬身作揖。

隨即四僧依次表演,坐釘板、吞炭火、隔空取物、大變活人,欽差行轅年初三與民同樂大型魔術晚會正式開場了……

驚歎聲不時響起、楊淩擔心的卻是宋小愛安排的人,可別見識了這些所謂神跡,心生膽怯敬畏不敢下手,那便糟了。所以目光一直搜尋著宋小愛的身影。

好在這些壯家人自己敬畏的神佛,對別家的神靈一向不太感冒,再加上他們聽說的楊淩的神跡也不少,命今又是從懂那天起,就習慣了聽從的頭人下達的,所以並不為之所動。

宋小愛見楊淩總是盯著她瞧,知道他擔心什麽,不禁覷空向他嫣然一笑,悄悄打了個安心的手勢,可饒是如此,楊淩仍是緊張的心頭怦怦亂跳。

最後的壓軸戲終於要來了,’鳳凰涅磐‘。這是四神棍最厲害、也最能蠱惑人心的神跡表演,大火漫天,四人端坐火中,以袍掩住頭髮五官。盞茶功夫滅火再看、衣著如新,安然元恙。那火焰在台前的人都覺灼熱。四人在火中卻毫髮無傷,若非金剛不壞修行有道的真佛。焉有這種本事?

台上的小沙彌都退下台來,隻留四個大和尚跪拜於四角,他們是四大神僧的親傳弟子,隻聽智善和尚高聲吟道:“鳳凰涅磐,浴火重生!”

智源接道:“釋迦牟尼佛圓寂之後,自身出火焚儘肉身,留下舍利子八萬四千斛,由阿育王造塔,珍示世人。火者,焚其肉身,破其執著也。”

智慧、智聰齊聲道:“貧僧以業火焚身,渡萬民苦厄,滌人間罪孽,淨一片佛心!”

“南無阿彌陀佛!”四僧雙掌合什宣佛號,楊淩屏息瞪大雙眼望去,隻見四人中間的香鼎煙火突的盛大,火星漫天瀰漫,刹那間耀人雙眼,叫人不由自主的瞪目望去,就在這時,“轟”的一聲,平地起火,四位僧人已被大火包圍。

楊淩不由暗悔,他知道變魔術的常常用些炫目耀眼的明顯動作吸引人的注意力,趁機暗中搞些別的動作,那銅鼎無緣無故火焰變旺,火星漫天飛舞,十有**是暗設機關,向內鼓風,趁眾人注視銅鼎時引燃四周早已布好的闇火,隻是就連自己乍一看見也不由去注目香爐,冇看到他們動了什麽手腳突然搞起漫天大火來。

四僧袍袖曼卷,遮住了口臉,低低誦經聲起,四下百姓眼巴巴看著,亦雙掌合什隨著誦經,按規定,四僧誦經完畢,大宣佛號聲四周烈火就得被撲熄。楊淩急忙去看宋小愛,宋小愛也在緊張的向人群中搜尋著,過了半晌忽的回頭向楊淩眨了眨眼晴,調皮的一笑,楊淩心中一塊大石頓時落了地。

這火的奧秘他還冇有弄懂,而且站在台下火苗子突突亂竄,確實炙熱,這時代也不可能有製造冷焰的技術,火應該冇有問題,恐怕問題主要是利用高台、大火等等的視覺錯亂,在台下看著火近,實則與四人的距離並不能傷人,如果四人的衣袍又是石棉一類的隔火之物的話,那麽盞茶功夫自可無虞。

這也隻是楊淩自己忖測,內中機關是否如此,他就不知道了。望著火中正襟危坐的四人,好似火苗都遠遠避開,確有莫大神通的模樣,楊淩不由淡淡一笑,此時,台上薄薄一層黃土下的木板開始燒了起來。

底下是無數根木頭支撐著的。木頭都被油浸透了,木頭之間留在縫隙,火一點著,劉大棒槌領著十多個在都掌蠻已經成了放火專家的壯家兵用大風箱再往裏可勁兒的鼓風,這火燒得……

四周的四個和尚率先發現不對勁,腳下發熱,黃土上冒出蒸騰的煙霧,在台下百姓看來,今日活佛的神跡顯示的逾發威風不可一世了,他們卻知道必有古怪。四人急叫道:“師傅!”

他們急急要撲上前去,此時高台中央火苗子已穿透木扳,薄薄的黃土滲下,烈焰突突亂冒,轟的一下冒出一丈來高的火苗子,炙的四人連忙踉蹌退開。

“師傅!”四人急叫,可是坐在高台正中的四位高僧仍默然不動,這時台上已站不得人了。四人翻身跳下台來,急得團團亂轉。

楊淩仰臉看看火苗子,對張忠歎道:“張公公,這果然是神跡呀,如此大火,安然不動,若非大造化,大神通。豈能坦然受之?這火……猛呀,三昧真火,想來也不過如此!”

“呃……是呀是呀!”張忠有點納悶了,他瞧過一次神僧蹈火,好象冇這麽大動靜呀。個天這是……嗯!一定是今兒國公來了,四位神僧才顯示了大神通,唉!佛眼,也看人低呀。

穆生員被苗剛扶著,站在一幢閣樓高處,看著烈焰騰騰,整座高台都變成了火炬,那張傷痕累累的臉上淚水縱橫:“母親,愛妻呀,你們九泉之下瞑目吧。那四個妖僧,今日……今日終於玩火**,遭了報應啦。嗚嗚嗚~~~~”

他哽咽著再說不下去了,忍不住放聲大哭。苗剛一邊溫聲相勸,一邊回頭瞧瞧那座火焰山,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孃的,以前總覺著姓楊的像個蝦球兒,娘娘們們的願意搓就搓,願意揉就揉,現在一看,這一手……這一手就是我們做賊的都乾不出來呀。誰最狠呐?天底下心最狠的,就是這班當官兒的!”

烈焰騰宵,高台四周己經站不住人了,眾人急急後退,牆那邊大棒槌等人已經堵住了洞口,從外邊繞了進來。百姓們也覺得今天這火……燒的時間長了點,火勢……也忒大了點了,都快燎天了,看把你們高僧的徒弟急的,怎麽高僧也不宣佛號滅火呢?

楊淩雖笑容從容,一開始也有些心中不忍,心臟一抽一抽的,此刻隻見大火不見人,心情反而平複起來,他趁機高聲讚道:“四位高僧果然是修行有道、辟穀多年、飛昇在即、法力高強的神僧呀,這樣大火,非羅漢金剛無人能擋啊!”

“是啊是啊!”眾官員應聲廖廖,隻是瞧著火勢發愣,倒是那無數百姓,欣喜若狂,許多人激動的熱淚盈眶,手舞足蹈,嘴唇著哆嗦,都不知道該如何讚美四大神僧的偉大了。

火勢燒的太猛了,劈啪聲中終於漸漸的小了,忽然,轟的一聲,台子徹底塌了,剛剛小下來的火又漲大了一下,火灰四濺。最驚恐莫狀的就是四位高僧的近身侍從,一個個象掉了魂兒似的,瞪著塌下來的火台發怔。

壯家的吹箭,一支就足以令一頭巨熊奔跑片刻就開始全身麻痹,如果八個吹箭高手,每兩人負責一個,箭頭上的淬毒再加倍的話,四大妖僧隻能立即象被施了定身法兒似的,休想再動彈一下,發出半聲了。

他們以僧袍遮麵的那一瞬間,八枝細小的吹箭已飛快的射至,刺進了他們的身體,四個作惡多端,以慈悲為懷,以神佛為名,不知坑害了多少人家破人亡、

白骨拋野的淫僧惡賊,終於在烈火中,燒淨了一身罪孽。

火苗子漸漸小了,起碼能看得清地上那一堆火灰了,眾人瞪大雙眼愕然瞧著,裏邊已經看不到一點人形的東西了。官員們還算沉得住氣,彼此竊竊私語起來,信眾信徒們卻驚慌大叫:“神僧呢?活佛呢?四位老神仙怎麽不見了?”

楊淩看看麵如土色的一眾僧侶,心中暗暗冷笑,他忽的搶上兩步。扯開喉嚨高聲大叫道:“我明白了,四位大師……破碎虛空啦!”

*********************

一句話喊完,半晌冇有動靜,過了許久……

“呃?破碎虛空?”梁洪跟呆頭鵝似的重複了一遍。

“是啊!”楊淩很欣賞他的配合,一拍他的肩膀,高聲說道:“無牽無掛、無障無礙、得證大道,白日飛昇,四位大師這是一朝悟道,破碎虛空,進入無上仙境了!”

楊淩說著,一轉身撩袍便拜,四周的百姓這才恍然大悟,本來無所適從的心立刻被狂熱的宗教信仰再度添滿:是啊,大師們不是總說修行多年,即將飛昇麽?想不到卻是今日,頓悟、頓悟,這還真是頓悟飛仙了。

眾百姓慌忙跟著跪倒,膜拜不已。許多人欣喜的淚流滿麵。眾官員心裏正畫魂兒,半信半疑的,一瞧國公爺和百姓們全跪下去了,急忙也跟著跪倒,向火堆膜拜。

剛拜了三拜,宋小愛忽的望空一指,驚叫道:“國公爺,您看!”

楊淩抬頭一看。一尺黃綾飄飄蕩蕩,自空而下,眾百姓抬頭看見,人人驚奇,張忠頭一個搶上去接過黃綾。匆匆看了一眼,大呼小叫起來:“天呐,是智慧、智聰、智善、智源四位大師的書信……不是不是,是法旨,是佛旨呀!”

百姓頓時沸騰起來,這回連官員們也再無疑慮了,許多人簇擁過去。

楊淩趁機對宋小愛低聲斥道:“你吹的夠高的啊,這要是掉火堆裏,我的計劃全砸了,下次不得賣弄!”

宋小愛吐吐舌頭。忍笑道:“是,大人!”

“貧僧四人今日功德圓滿,得證大道。已破碎虛空……啊!破碎虛空,真的是破碎虛空啦!”

“別吵別吵。後邊,後邊佛爺說什麽啦?”

人群擠得緊緊的,中間圍著張忠。

“我等已在西天得成正果,持在勝天佛地為百姓祈福渡厄。霸州信民捐獻的香資、籌建的佛堂,吾四聖計議,儘皆交付威國公處置。國公與我等有夙世塵緣,且位高輩尊,將代我等將這筆錢分發窮苦,賙濟百姓,各處信民捐建的廟產,可由威國公爺拆改為學宮、學堂……”。

“佛爺啊,佛爺啊,真是大慈悲啊!佛爺上了西天還記掛著咱們霸州百姓呐”。

議論聲中,楊淩忽地上前一步,高聲叫道:“楊淩~~~領四聖法旨!”

“對啊,佛爺說過和威國公夙有緣源呢,四聖成佛,這是天大的盛事呀,得讓國公爺來主持,大肆慶祝呀!”百姓們興高彩烈的道。

楊淩從張忠手中一把奪過黃綾,假意展開看著,眉字間卻悄悄凝起一片煞氣:“殺了四妖僧,再簡單不過,可是真把你們捧成佛,勢必引得霸州迷信佛道之風更盛!

哼哼,燒死你們四個惡賊,不過是第一步罷了,你們成了佛,我才使得出絕戶計。等著我的連環計吧!不出半個月,本國公就把你們從手神壇上再拖下來,讓霸州從此無神棍!”

*********************

ps:月票為柴,火燒霸州!月關手舉火把一聲吼:諸位書友多多投票啊~~~

回到明朝當王爺_339

以神之名.

求月票

四大聖僧坐化之處已經成了聖跡,那時誰也不準動的。楊淩令親兵以布幔把焦黑一片的火場圍了起來,當場宣佈要在此地建起一座七寶玲瓏塔,以紀念四位活佛成仙得道的神跡。

許多士紳,甚至窮嗖嗖的百姓們聞言立即要慷慨解囊,攘助建塔,捐的多的要求在功德碑上記載善行,捐的少的隻要求在塔基磚石上刻個類似‘某某某到此一遊’的大號就行,把個金吾衛右提督梁洪樂的心花怒放,當場就抓住兩個秀才當帳房,要立刻鋪開攤子收銀子,卻被楊淩一把抓住。

楊淩好言相勸了半天,說四聖歸天是全霸州的光榮,是全霸州百姓的一件盛世,建塔費用將由以前眾香客們捐給活佛的銀子裏出,由州府督造,這才將心不甘情不願的百姓們勸走。

今日來參加弘福**會竟見到這樣一幕神跡,把個霸州百姓喜得手舞足蹈,個個大歎不虛此行。‘四聖僧’飛昇的訊息還冇傳出去兩條街,就已經走形變樣了,經過信徒們的不斷加工,四聖僧在火中騰宵而起,駕雲西去的情節已經勾勒得栩栩如生。

整個霸州乃至周圍縣鎮迅即沸騰了,黯家後院兒本來是一片菜地,說它是聖地的多了,菜地便成了聖地。前來膜拜神跡的人絡繹不絕。

膜拜神跡的人多了,小商小販也就多了。緊跟著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戶小姐,太太們也拋頭露麵,求子的、求郎君的也紛至遝來,還有青樓妓女求早日從良的。

姑娘小姐、青樓美妓們多了,登徒浪子也就聞香而來,一個個指指點點,品頭論足,有時趁著人多擠近了碰碰手臂,蹭下屁股都能美上老半天。這一來,小偷小摸渾水摸魚的也就多了。

欽差的後花園子成了廟會,從早到晚人流不絕,到知州衙門報失竊、報非禮的案件陡升十倍。此時,副欽差梁洪終於找到了賺錢的機會,經向欽差大人威國公爺請示,與霸州知州衙門聯辦,參觀聖跡購票處隆重出台,梁洪還真的小賺了一筆。

霸州官員、士紳、百姓們原本就深信四位活佛是真正的活神仙,自然對欽差國公爺親口喊出的‘破碎虛空、白日飛昇’絕無懷疑,要不然焉有就此罷休還欣喜若狂的道理?

楊淩也故作虔誠,跟著跑前跑後安排各種善後事宜,到了晚間他終於才得空回到自己院子,穆生員一見到他立即淚水潸潸,長拜不起。

楊淩輕輕將他扶起道:“穆秀才何必如此長拜。本國公並非為你個人報仇,邪教蠱民心、為害鄉裏,朝廷本該予以嚴懲的。本國公見了,焉有放過之理?”

穆生員檫檫臉上的淚水,感激地道:“話雖如此。這些妖僧上結交於官吏豪紳,下迷惑有萬千黎民百姓,層層關係猶如無數道信念織成的一道金光罩,誰想動他都覺得棘手,大人巧施妙計,學生才得以報此血海深仇,怎能不感激萬分?如此這夥禍害被除掉,霸州百姓皆受恩惠,大人無上公德啊。”

楊淩啞然失笑,他扶著穆生員回到椅子上坐了,自也據旗而坐,說道:“懲此四惡,固然解恨,要說救霸州百姓於水火,那還差得太遠。你看看後園趕來膜拜的瘋狂信徒就知道了。

‘四聖僧’白日飛昇的訊息一傳開,百姓更加篤信癡迷,其他的妖僧妖道還能不推波助瀾,蠱惑更多百姓,坑害更多良民纔怪。四妖僧是除了,可是不但冇有解霸州百姓之厄,反而會令他們越陷越深,更加執迷不悟!”

穆秀才和苗剛一聽矍然驚醒:“是啊,自己想的太過簡單了,用這個方法處死四妖僧,固然不會引起霸州迷信百姓的憤怒和反抗,可是也令他們更加癡迷於這些神神怪怪,企盼自己能夠修行有道了,豈能算是得到解脫了?”

劉大棒槌正在後院排布兵丁保護‘神跡’,此時隻有宋小愛陪在楊淩身邊,她本來笑盈盈的對除掉四個禍害十分開心,聽了這話也是一怔,脫口道:“大人,那怎麽辦?這不是除去了四個妖和尚,卻成全了四十個、四百個妖僧妖道麽?”

楊淩歎息道:“是啊,除非那些受騙的百姓自己能夠清醒過來,否則誰能幫得了他們?人心所向,可不是靠律法能禁止得了的,更何況這些妖僧假借正宗佛法的名義,更富隱藏和欺騙”。

宋小愛恨恨地一跺腳道:“這些妖僧可恨,那些被騙的百姓也著實可恨!大人,要不要末將立刻率人去四妖僧的住處查抄所有財產,多少也能為百姓們挽回一些損失”。

楊淩微笑搖頭道:“不可不可,這些錢抄回來還給百姓,轉頭他們就能拿去孝敬新的活佛、神仙。送他們錢財,不如送他們一份理智。不過我相信這些新的神仙活佛之中,肯定冇有四妖僧的親傳弟子,他們知道自己師傅的底細,所以絕不會相信什麽白日飛昇,天降法旨的把戲。

旁的妖僧妖道不知詳情底細,還會察言觀色,看看是否有可趁之機。但是智善四僧是被我楊砍頭給陰了,天降法旨也是我楊掃把的詭計,四妖僧的弟子們絕不會連這個都看不出來。隻是他們有苦自家吃,不敢說出來罷了。

你說四妖僧這些弟子會不心虛麽?還敢留在霸州麽?他們一定會心虛,一定會擔心我要拿他們開刀,他們要逃,就不會捨得丟下欺騙來的金銀財寶,我猜今晚他們就會席捲財寶逃之夭夭了。”

宋小愛一聽就急了:“啊?你都知道還四平八穩的在這坐著呀,我的大老爺,您還真沉得住氣,咱們趕快去抄家啊,不是,抄廟呀”。

楊淩嘿嘿一笑,順手抄起茶杯,翹起二郎腿悠悠的道:“不能抄,不能抄,能否把霸州的魑魅魍魎一掃而空,我可全指著四大聖僧這些敗家徒弟呢。讓他們偷、讓他們逃,嗬嗬。誰攔著我跟誰急”。

“嗯?”苗剛和穆秀才麵麵相覷,半晌才訥訥的道:“國公爺葫蘆裏,這是賣的什麽藥呀?”

“嘁!還能賣什麽藥呀?”宋小愛不屑的一撇嘴:“裝神弄鬼唄!”

楊淩哈哈一笑,起身說道:“冇錯,就是‘裝神’、‘弄鬼’!我要以神之名,掃蕩一切牛鬼蛇神!從現在起,本國公就是神的代言人,霸州第一神棍!”

“……”

“小愛,你去哪兒?”

宋小愛回頭扮了個鬼臉:“末將去找大棒槌,趕緊給楊大師再搭一座弘揚**的高台!”

***************

“老大咱們怎麽辦?”一堆鋥亮的光頭聚在一起。

一個身材魁梧的僧人眼角抽搐了一下,猶有驚容的道:“楊砍頭,天殺星下凡,真的不假!真的不假!難怪他在福建一聲號炮砍下千餘顆人頭,裏麵還有堂堂的一省佈政使,連眼皮都不眨。他他太狠了!”

僧人的聲音顫抖著道:“什麽白日飛昇、破碎虛空,師傅四人有什麽本事別人不知道咱們還不知道嗎?他們能成佛?好狠啊,一把火就給燒了,活活地燒死四個人啊”。

“大哥,我就奇怪了,咱們擺佈的那火都有說道的,根本燒不著師傅,他們不知怎麽在下邊也放起火來了,可是師傅們怎麽就不知道躲呢?一動也不動的就那麽燒死了,我到現在還在納悶兒”。

那個身材魁梧的僧人獰笑一聲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師傅不是真正的金剛不壞身,他們喝酒吃肉玩女人,比咱們還厲害呢,肯心甘情願被燒死纔怪。姓楊的動了什麽手腳我不知道,不過師傅們肯定是被他坑了”。

他看看十幾個心腹兄弟。說道:“霸州咱們是待不下去了,眾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知道楊砍頭擁有師傅飛昇後傳下的法旨,霸州的百姓被師傅迷的神神道道的,對楊砍頭造出來的狗屁法旨必然言聽計從。

如果楊砍頭是為公,那他就是知道師傅乾的那些事兒了,他不會放過咱們的。如果是為私,想黑吃黑吞了師傅積攢下的金銀珠寶,那更是非殺咱們滅口不可,咱們得趕快走,這裏不能待了。師傅的金銀能拿多少就拿多少,這幾年跟著他們咱也學了不少花哨了,換個地境兒咱們自己當活佛去!”

“好!”幾個根本冇有度諜,剃了禿頭就冒充和尚的漢子摩拳擦掌,雄心頓起。“可是”,師傅的金庫鑰匙帶在身上,那麽一場大火,恐怕鑰匙都化了,咱們打不開呀”。

“廢物!”老大瞪了他一眼:“還要個屁的鑰匙,不會五鬼搬運,你還不會五丁開山啊?哥幾個抄傢夥,咱們砸金庫去!”

***************

“他們果然帶了金銀逃了?”楊淩微笑問道。

“是的,國公爺,一共十一個人,分成兩夥,各自背了包裹趁夜走掉的。”

“嗯,盯上了?”

“盯上了。”

“好,明天訊息一傳開,就引著霸州官府的衙差去把他們抓起來,一個也不要逃了,不過先要秘密關押起來,不能聲張。他們是最後一張底牌,不到關鍵時刻如果翻出來,就起不到應有的效果了。嗬嗬,有冇有去他們的寶庫查探?”

“有,他們在龍泉寺占據一座大殿,因為信徒眾多,龍泉寺的方丈也不敢招惹他們,平素也不讓弟子們過去。那座院子就一直被他們占著,他們逃走了之後龍泉寺還冇人知道。

我們派人進去搜查,發現禪房下邊挖了暗窖,修了暗門,驗看時大門已被劈開了,裏邊還胡亂丟棄著一些不易變賣的珠寶玉器、金銀首飾,現成的金銀不多,應該是被四妖僧的弟子們弄走了”。

楊淩點點頭,說道:“好,盯住現場不要動,明天一早。本公爺就去接收財產。”

第二日,霸州知州樊陌離、推官江海文率領三班衙役,楊淩領著親兵,又叫上城中各處的保甲裏正,士紳代表,在大群興沖沖的百姓簇擁下趕往龍泉寺,一路上聞訊加入的百姓越集越多,匯成一條長長的人龍。

霸州龍泉寺。位於霸州信安鎮,始建於唐末,原名龍花寺,金代改名“普照禪院”,元代定名為龍泉寺,寺院內大雄寶殿前的中軸線兩側有兩口古井,水如泉湧,故得名“龍泉”。

寺裏正殿大雄寶殿麵寬三間,進深三間,後為千手佛閣,另有旁院三間,這幢旁院就是被四聖僧先以掛單為名寄住,卻逐漸霸占,甚至不許龍泉寺的和尚跨進半步賊巢,也是那些狂熱信徒們眼中不正殿的大雄寶殿更加莊嚴的聖地。

此刻,這座他們心目中的聖地一片狼籍。被劈開的窖門,散落的金銀。人去廟空的場麵,令所有的信徒驚呆了:這怎麽可能?佛爺親自調教出來的弟子們竟然背叛佛祖,竊取金銀逃之夭夭了?

一片死一般的靜寂當中,楊大神棍閃亮登場,即席發表了他的第一道神諭:“鄉親們,士紳們,四位神僧飛昇靈山了,本官和大家一樣,深切緬懷著四位聖僧的音容笑貌,和他們可親可敬的大師品德。

這些財富是佛爺留給你們的。你們這些百姓,為了捐獻香資,敬獻佛前,變賣家產竭儘所有。你們的虔誠,四位神僧在天有靈是心裏有數的。四位神僧傳下法旨,令本官按照你們的貧富和當初捐獻的多少,適當返還財產,可是四位神僧的弟子卻見利起意,背叛神佛逃之夭夭了。

我和樊大人,江推官,是一定會派人緝拿的,我們一定會儘量把他們緝捕歸案,挽回大家的損失。現在,隻剩下這一點點財產了,大家不要急,不要慌,請大家排好隊,自覺維持秩序,我先將剩下的這些財寶,分配給你們。

這座大殿裏的一切都是你們的,大家請放心,我們官府是一文不要的。冇有分配到的鄉親也不要急,你們先在官府做個登記,如果、一旦、萬一我們能抓住已經逃走的叛徒,而且錢還冇被他們揮霍掉的話,我們會把你們叫來繼續分配的”。

老百姓一聽就急了,如果、一旦、萬一?還還得是冇被他們揮霍,那纔多大把握啊?今天要是分不到我,豈不是要聽天由命?

這就是楊大神棍玩的心理戰術了,原來這些信徒們心甘情願勒緊了褲腰帶,把錢都捐出當香油錢,圖的是什麽?就圖的種善因得善果,來世有福報啊。現在允喏給他們這一切的活佛自己成仙了,未來一片渺茫。幸好四位活佛聲明要把這些錢返還給他們,現在又鬨出這樣的把戲,那不是雞飛蛋打一場空嗎?

貪慾開始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升起。百姓們沸騰了,開始爭先恐後的向前擁擠過來,生怕落在後邊會少了他那一份。對於財富的貪婪,取回原本屬於自己財產的渴望,在這一刻壓倒了對於宗教的盲目狂熱,而且隨著別人的爭搶,周圍氣氛的影響,這種心理在互相感染之下變的更加強烈,迅速發展成一場不亞於暴亂的大戰。

在楊淩的授意下,宋小愛和劉大棒槌早就對自己的人耳提麵命,一見情況不妙,他們的人馬立即高呼著“保護國公爺要緊”,然後很無恥的撤出了戰團,獨留下霸州知州衙門的官差們圍擋在並起來的幾張大桌子前邊,桌上擺著從地窖裏搬出來的全部財產。

一見來自京城的大官兒威國公爺的官兵都撤退了,百姓們大受鼓舞,尤其是後邊的人,擠在人堆裏的人,根本不擔心會被官差看到或者記住他,更是肆無忌憚的狂呼亂叫,煽動著大家往前衝。

一場大哄搶開始了,衙差們帽子也丟了,風火棍也冇了,袍帶靴子全不見了蹤影,連滾帶爬的從瘋狂的百姓中逃了出來。樊陌離和江推官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些暴民瘋狂擁搶,好象他們的身體已經不是肉做的,從四麵八方擠過來,竟把結實的香案擠的咯吱作響卻冇人呼痛。

搶到了東西的人連口氣都來不及喘,立即從兩側殺出重圍。緊緊攥著手中的項鏈、耳環逃之夭夭,後邊衝過來的百姓見桌上已經冇了東西,心有不甘,立即衝向別處,見到什麽值點錢的抱起來就走。香爐、蒲團、懸掛的布幔,就差拿小刀刮佛像身上的金粉了。

這些原本就意誌薄弱,很容易被他人言語,情緒所左右的信徒是很容易被感染的,尤其是此刻貪心已起,又是在這樣狂熱的場麵刺激下,後邊的人已經冇有什麽可搶的東西時,開始心有不甘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偉哉斯言,古人誠不欺我!

這些信徒還冇有看破紅塵,他們如果不計較利益,不比常人更在乎利益,就不會捐獻大量財產種善因,期盼來世非富即貴了。別人得到了,而他們冇有,這份不平、嫉妒,使他們已經狂亂的情緒達到了顛峰。

他們痛罵著,哭喊著。全然忘記了這裏曾是他們敬畏膜拜的聖地,好象缺了這些錢一家人馬上就要餓死似的,不依不饒的圍住楊淩和樊陌離等官員,兩眼通紅,喊冤告狀,一定要得到補償、討得說法才肯走人。

楊淩要的就是這樣結果,利用他們的痰盂,先告訴他們每人都將分到一大筆錢,就象四個神棍給這些信徒們開出的讓他們來世成王成侯,大富大貴的空頭支票,讓他們的心理預期先膨脹到一個高點,然後用一個突然打擊使他們的希望變成泡影。

在他們的失落中,少部分人卻實現了這一願望,其他人的嫉妒心和攀比心理因此迅速發酵,導致他們希望落空的罪魁禍首又是最崇敬的活佛身邊的人,種種心理衍化出來的盲目憤怒,很容易就可以被他主導和利用了。

“怎麽辦啊大人?”江海文緝匪抓盜半輩子,還冇見國本來老實巴交的百姓會變得象瘋狂的獅子,一時也冇了主意。

“怎麽辦,國公爺?”樊大人六神無主的轉頭問楊淩。

楊淩咳嗽兩聲,忽地跳上一張桌子,振臂大呼道:“所有的人都不要吵,統統給我聽著!”

喧囂的大苗頓時一靜,擁擠的人潮凝止在那兒,目光齊刷刷的投在楊淩身上。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神弑神!

楊大神棍在眾多信徒滿心焦灼、憤怒,急欲宣泄的時候,丟擲了他親手炮製的第二篇神諭:“鄉親們不要急,四位聖僧早料到這些弟子們心誌不堅、動機不純,四位聖僧在時,他們尚不敢胡為,聖僧歸返靈山,他們就會胡作非為。

昨夜,四位聖僧托夢給我,四位聖僧說,其實霸州有許多人冒充神佛,招搖撞騙,四位聖僧在時,因為心懷慈悲,希望能以一顆佛心感化他們,所以始終不忍揭穿他們的騙局。現在四聖僧功德圓滿,已經回返靈山了,這些騙子冇了顧忌,就要變本加厲的欺騙百姓了。

你們看,追隨四位聖僧的親傳弟子都背叛了他們,其他人就可想而知了。這裏已經冇有資財可以給你們,但是你們知道霸州還有什麽人稱仙稱聖的吧?除了四位聖僧,那些大神半仙,統統都是假的,他們都是榨取百姓的錢財而已。

我們要把他們趕走,我們要把被他們騙走的錢財搶回來。現在,出發吧,四位活佛在靈山上看著你們,你們要把這些裝神弄鬼的傢夥統統趕走,維護真正的淨土!”

如同一鍋沸水,轟轟烈烈的群眾滅神運動在楊淩大手一揮下誕生了。浩浩蕩蕩的‘打擊一切假神仙’隊伍呼朋喚友不斷擴大,迅速向十裏八鄉傳播開去。

楊淩的話給了他們一個合理的理由,一種自我欺騙、自我催眠的心理暗示:我乾的是對的,我去趕走那些大神半仙,搶走他的錢財不會觸怒神靈,因為我是奉了真正的神聖的旨意,我是正義的!

霸州這幾年簡直成了神仙鍾愛之地,真人、法師,如雨後春筍一般不斷誕生,可是因為四聖勢力最大、影響最廣、曆史最久,所以其他的神棍都公認他們是最具神通的人,想開山立戶都要備了大禮拜碼頭的。

現在這些神棍一向公開承認是最具神通的活佛,而且他們剛剛在眾目睽睽之下白日飛昇,名望已經陡升到至高無上的境界,這個時候他們的代言人公開聲稱其他一切所謂有神通的人都是騙子,又有無數的信徒作證,擁護,還有誰敢質疑?

那些神棍有苦難言,甚至難以做出任何解釋。他們不敢說四聖是假的,那麽就不能說堂堂威國公爺傳的神諭是假的。這樣就無法用任何理由反駁神諭說他們是偽神,是神棍的罪名。這就像太平天國時的東王楊秀清,當大家已經公認他是神明的代言人時,那麽最初造神的人也隻能默認他的存在,否定他就是否定自己,否定自己創造的神,自己釀的苦酒隻能自己喝了。

整個霸州開始了牛鬼蛇神大清洗。發動群眾鬥神棍,是最行之有效的辦法,既不會招致百姓們的反對,而且各縣各鎮,哪兒有大神,哪兒有半仙,這些老百姓最清楚。

而且這些信徒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四位聖僧的旨意,所以根本不曾發生信徒之間的械鬥,許多大神半仙地信徒在聽說威望最著,而且已經白日飛昇的四位聖僧把他們信賴的神仙定性為神棍之後,立即反戈一擊,加入了倒攻清算的陣營。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一切,以神之名!

***************

霸州的神棍們這個年不好過,一個個都成了過街老鼠,人人喊打,最令他們痛心的是,這些攆得他們東奔西躥,丟家舍業的百姓,打起的居然是他們一向用來蠱惑百姓的旗號。這些往日裏威風不可一世,到處受人尊敬的大神半仙們,敗在了他們自己創造的神的手中。

楊淩有意識的調節著百姓的行為,既不打壓他們的熱情,又避免他們造成過激的行為。或者擴大打擊範圍變成一場無法控製的暴亂。

隨著一個個裝神弄鬼者被揭發出來,楊淩又令地方官員把他們和追隨他們一齊騙人的弟子、心腹們,押上街頭現場表演他們所謂的神通,以及如何招搖撞騙榨取錢財。

這些伎倆的揭發和表演,成了霸州各地的新年一景,百姓們既解恨又解惑,而且內容五花八門,猶如一場魔術表演,看他們在場子裏辛苦表演完了,不用往裏扔錢,還可以扔磚頭瓦塊,這可吸引了無數霸州百姓。

許多商號發現這樣挺能吸引人,乾脆不再聘請舞龍隊、舞獅隊慶祝過年招攬生意了,而是主動請求把批鬥大會開在他們店鋪門前,作為優惠條件,他們給衙差們免費提供茶水、午餐、板凳。

隨著一場場騙局的揭露,以及與四大聖僧曾經用過的相類似的魔術手法被揭露,最開始很狂熱、很光榮的執行著清剿“偽神仙、異教徒”的百姓們開始惶惑了,動搖了,心中堅定不移的執著和哪個不容侵犯的神靈開始被撼動了。

那些被關進大獄等待處置的神棍們,現在是一無所有。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何況是死了還要連累兄弟的狗屁“四聖僧”,許多神棍豁出去了,開始有意揭發和四聖僧有關的騙局,聲勢浩大的宣傳使百姓們對“四聖僧”的疑慮越來越重。

現在,冇有人為“四聖僧”辯白,當各路“神仙”被清算揭發近於尾聲的時候,越來越多的不利證據指向了“四聖僧”。無數的證據顯示,他們同樣是神棍,真相已昭然若揭,隻是驟然失去寄托的百姓們冇人敢去捅破這層窗戶紙。

“四大聖僧”破碎虛空的第九天。也就是正月十二,保甲、裏正、更夫們開始敲著鑼,敲著梆子四處宣佈:官府已經抓住了攜款潛逃的四聖僧的徒弟們,明日將在霸州城公開審理這些僧侶。

第二天聞訊趕來的百姓人山人海,知州衙門根本放不下這麽多觀審的百姓,欽差行轅後院兒,那一大片圍牆都推倒了,就在“四聖僧”白日飛昇的地方,由樊大人,江推官主審,威國公旁審,對四位聖僧的徒弟們開起了公審大會。

他們乾的一樁樁、一件件案子,無不是四個神棍主使和指揮,許多案子都牽涉到破家亡命的重案,這些弟子們豈肯把罪責攬在自己身上?現在已經坐實了攜款潛逃的罪名,他們無法再和“四聖僧”攀關係,藉由眾多百姓的支援來脫罪。那就隻有拚命往“四聖僧”身上潑汙水,把一切罪責都摘乾淨,把自己說成是無關輕重的小嘍羅,纔有活命的機會。

造神、以神滅神,最後再把自己親手樹起的神聖拉下神壇。當所有的神棍在狂熱的信徒們的幫助下,象秋風掃落葉一般席捲一空後。失去利用價值的“四聖僧”就象塊破抹布一樣,被楊淩從神壇上丟了下來。

他們的徒弟當眾說出了一樁樁陰謀,穆生員拖著殘腿、滿臉翻著猩紅的血肉泣血悲訴,最後由四聖僧的徒弟當眾再次表演了一番所謂神跡,所有驚懼、疑慮的目光都投到了神的代言人,親眼目睹、親口說出四聖僧白日飛昇的威國公身上。

楊大神棍的最後使命完成了。這次,他頒佈的不再是神諭。而是簡單說出懲治四妖僧的手段後,立即發表措辭嚴厲的打擊邪教、打擊神棍的官方聲明,宣佈徹底取締近十年來成立的一切門道會社,原屬於占用的正規佛教、道教的廟產,地產立即歸還,身負重案的神棍嚴格審查,按律處治

最後一座神龕,在他鏗鏘有力的宣讀聲中,轟然倒塌了

***************

神棍門榨取的錢財要清算,地產、房契要歸還,身負的血案要審理,這個時候當然不能接收黯家差抄的財產,瓜前李下要避嫌呐,萬一老百姓懷疑本公爺假公濟私,往裏邊摻和霸州百姓捐給佛爺、道爺們的香資怎麽辦?

楊淩的理由冠冕堂皇,樊陌離隻請示了一回,也就冇空再來,昔日在神棍們麵前叩頭如搗蒜的信徒們轉移了陣地,把叩頭地點換成了知州衙門。

原來是叩頭祈福求來世富貴,然後遞上大把的銀子,現在是叩頭哀求返還財產,討還血債。然後遞上淚痕斑斑的狀紙,衙門口的大鼓短短兩天都敲破了四個了,忙得樊大人,江推官團團亂轉。

普通百姓的案子他們還能拖一拖,象穆秀才這樣在地方頗有聲望和勢力的家族,受騙上當的也不計其數,做官的人對地方豪紳的依靠是很大的,對他們就不能馬虎了。至於張忠張公公、衛所朱千戶這些不遞狀紙遞帖子的官兒們,咬牙切齒的讓他們嚴辦神棍,儘快追回他們捐獻的財產,那就更不能馬虎了。

所以現在樊大人巴不得國公別來給他添亂,他也實在冇時間辦交接、清點查抄物品了。楊淩正好得其所哉,東遊西逛,拖延時間不回京去。

副欽差梁洪這個年過的也很忙,他把‘四聖飛昇神跡展示處’的牌子一翻,寫上‘千刀萬剮四大神棍斃命處’,進來一個十文錢,如果肯拿十三文,還外贈狗糞包一個,供他們投擲發泄,照樣賺得錢如流水。

正月十五,鬨花燈。

在霸州鬨花燈,自然要去勝芳鎮。勝芳的花燈十分有名,其製作技巧或繁或簡,有大有小,大至丈餘,小不盈寸,可玩於手掌之中。各式各樣的宮燈、人形燈、植物燈、鳥獸燈、風物燈、建築燈等有數百種之多。

霸州上下都在忙。楊淩卻輕裝簡從,悄然抵達勝芳鎮,要夜賞花燈了。

這段時間,他並冇有放過京師的一舉一動,京師官員陸續回朝。實際上由於今年劉瑾來了次突擊大考覈,除了李東陽、楊廷和等較有遠見的人遠離京師避開這即將發生的暴風雨,大部分官員都冇走,都忙著拉關係、走後門、跑官要官呢。

因為劉瑾又下令要裁撤人員,精簡機構了。京師各大衙門要裁出三百人的名額來。但是隻要是他門下出身的,不論貪汙、年老、有病,一概保留。都指揮以下的官員,現在隻要劉瑾寫個“委任某某為某地某官”的條子,吏部就立刻照辦,不敢再奏。

就連那個一向喜歡對著乾的小蘿蔔頭楊慎,似乎因為靠山全離京了,也變的安分多了。除了調動軍隊官員還提出反對意見,其他時候大多裝壟作啞,不聞不問了。

三大學士就剩下一個焦芳了,可這老頭兒據說生了大病,整日不露麵。劉瑾對他如此識相很是滿意,於是投桃報李,聽說焦閣老討厭江西人,因此規定江西人不準擔任京官。他想起當初謝遷力主處死八虎,而謝遷是餘姚人,又規定餘姚人不準擔任京官。

劉瑾的權利越來越大,得罪的人也越來越多,這種種行為,不但是朝中地方的官員,連各地的生員士子,都為之憤慨。

劉瑾勒令各部自查自糾,刑部尚書無所彈劾,被劉瑾喚去痛罵一番,回來之後無可奈何隻好把下屬王尚賓三人請來喝了頓酒,然後一邊道歉一邊宣佈要彈劾他們,隨便找點罪名,以證明自己也是堅定不移的執行劉公公的旨意的。

最令人拍案稱奇的是,劉府收禮已蔚然成風,所有京官出差回來後都要到劉府送份厚禮,過年返鄉的自然也不例外。其實京官遠不如地方官手頭富綽,還不容易出去一趟,地方官贈送的程儀禮物還不夠給老劉送的。

張彩知道劉瑾這麽乾,早晚把人全得罪光了,你吃肉要是別人連湯都喝不上一口,那誰還死心踏地的跟著你?可他又不敢勸劉瑾不收禮,而且也知道勸了冇用,便委婉的柬言道:“公公,地方官都是比較有錢的,而且遠在地方,讓他們孝敬些禮物那是應該的,可是京官兒大多冇什麽來錢的門路,出趟公差才能撈點油水,如果他們來送禮,那出京後必然加緊搜刮,還把罪名全栽在您的頭上,說是為了給你送禮,這不是敗了您的名聲麽?

再說,京官就在您眼皮子底下,平常辦事都是用得著的人。隻要他們聽公公的話,安心為公公辦事就行了,還差他們那點禮物麽?”

劉瑾當時不太高興,可是等張彩走了,想一想又覺得大有道理,就在這時候禦史歐陽雲等十幾個人剛剛過完年回京,提了禮物來給劉大官人送禮,劉瑾為了顯擺自己清廉,禮物冇收,把十幾個人全送刑部去了,以賄賂罪判了刑。

這一來百官惶恐,全不知道什麽禮物該送,什麽禮物不該送了,要送禮之前還得先備份禮,買通劉瑾身邊的人問個明白,以免犯了他的忌諱,結果層層小鬼伸手要錢,需要花費的銀子反而更多了,百官更加怨怒。

楊淩聽了手下的稟報,隻覺得啼笑皆非:這位仁兄還真是位搞笑專家。在皇上麵前,他八麵玲瓏,心思機巧,從來不乾出格過分的事。可是一到了下邊,什麽昏招都出來了,這不是想著法兒給自己刨坑呢麽?

楊淩囑咐手下靜觀其變,自己沉住了氣在霸州等機會。他和宋小愛、劉大棒槌等人到了勝芳鎮時,先期已有六七十名侍衛趕到了,這些全是心腹,化裝成普通百姓包下了一處客棧。

楊淩到了住處,沐浴更衣,換上一身衣袍,那袖箭火槍仍習慣性的佩在身上,就在房中用了晚餐,便帶了四十餘名精銳侍衛信步出了客棧,先在勝芳鎮街頭閒逛。

勝芳花燈有農曆七月十五中員節盂蘭盆會“放河燈”,再就是元宵大葦棚“冰燈大會”,同時鎮內舉辦元宵燈會。由於此地燈會聞名於外,也有不少外地富紳前來觀賞。所以儘管楊淩一副生麵孔,卻並不惹人奇怪。

楊淩身穿一襲青衫,一頭黑油油的長髮挽成一結,用青綢子係上沉香木髮箍。外邊卻罩一襲昂貴的雪白輕裘,麵如冠玉,目如郎星,就連腰間一枚玉佩隨著步伐輕輕一蕩,都透著儒雅風流,瞧得鎮上不少姑娘媳婦兒頻頻回頭,投以愛慕欣賞的眼光。

侍衛們扮做遊客,遠近散落,楊淩身前隻跟著大棒槌和宋小愛。大棒槌身著青衣小大帽,氣勢凶凶,一副豪門豪奴模樣。

宋小愛作清秀俏巧的小侍女打扮,黑亮的頭髮挽成未婚少女的三丫髻,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皮鮮肉嫩,小嘴櫻桃,眉目如畫,粉臉桃腮,猶如一朵含苞欲放的鮮花。

這一行三人都有吸引人的本錢,尤其那貴介世家的氣派,立即引起了幾個扒手的注意,開始有意無意的躡在左右。

剛值傍晚,但是街上已經很熱鬨了,剛剛走到三岔路口,忽見前邊一條凜然大漢,也做秀纔打扮,隻是那身子段兒實在粗獷,頜下虯髯與大棒槌相似,卻環目大眼,極是威風。這樣一條威風大漢,路上走的卻是極是小心,隻見他扶著一個身披鬥篷,嬌嬌俏俏的美人兒,正緩緩行於街頭,那小心翼翼,倍加嗬護的舉止,可以看出對這女子是何等的寵愛。

那女子是個少婦,比虯髯大漢矮了一大頭,身材穠纖合度。她頭梳盤龍髻,水湖綠織花比甲,窄袖子同色繡富貴花的蜀錦夾襖,迤地百褶裙,小不勝握的小蠻腰上,鸞帶裏掛著一條隱約可看到金花影的彩巾。

粉臉桃腮,檀口帶媚。一雙水汪汪的明眸,一顰一笑風情萬種,儘管她所穿的衣裙是冷色,卻依然如春水盪漾。款款移動間,裙底弓鞋隱現,這位婦人顯然就是那位大汗的妻子。

這樣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汗,卻娶了這麽一位嬌媚可人的小嬌妻,楊淩瞧著有趣,不禁注意地看了兩眼,發覺那大汗雖粗獷高大,隻是天生骨架粗大,看其神情氣度卻絕非粗人。那大漢也在看他,一番打量,似乎對他一行三人的氣質也頗為欣賞。

二人相視一笑,互相點點頭,正要錯肩而過,那大漢目光一閃,忽地瞧見一人,不由哈哈大笑道:“封半仙,好久不見,你也來看燈麽?”

這人雖非粗人,可這嗓門實在太大,楊淩等人不由自主的扭過頭去,看向他招呼的人,隻見一個三十多歲的清瘦漢子,唇上兩撇鼠須,身上袍子雖顯示家境不錯,可是縮肩塌背,走起路來有種狼顧之感。

那人氣急敗壞,連忙提著袍袂跑過來,一邊跑一邊恨恨的道:“你個趙瘋子,別亂囔啊,我叫封小木,不叫封半仙。你可別害我,楊砍頭在霸州城正屠神滅仙呢,誰沾著神啊仙的誰倒黴,鎮上的劉大神兒說是跳神時占了人家老婆便宜,剛被人家男人剁了一菜刀,都不敢報官呢!”

被稱作趙瘋子的大漢暢聲大笑,拍手道:“哈哈哈,任你道行再高。神仙也怕菜刀。嗬嗬,不叫便是,不過你孤家寡人的,怎麽有興致來看燈啊,不是想趁機蒙倆錢兒花把?”

那封半仙麪皮漲紅,趙瘋子渾然不覺,又調笑兩句才陪著妻子告辭,隨風還傳來他妻子細細柔柔的聲音:“看你,人家又冇惹你,何苦這般挖苦?總是給自己惹”

楊淩想不到滅神運動如此深入人心,估計神棍在二三十年之內在霸州都休想有市場了,他和宋小愛相視一笑,轉身向鎮外走,要去瞧瞧久負盛名的勝芳花燈。

封半仙見趙瘋子走了。恨恨的啐了一口道:“呸!真是個瘋子,仗著家裏有兩糟錢兒,不把老子放在眼裏。”

這時兩個緊跟著封半仙的人追了上來,說道:“丞相,您慢點兒呀”。

這話聲音絕對不大,站在楊淩這兒本不該聽到,可是這是三岔路口,楊淩正要往鎮外走,風呼的急,正順風向他這個方向,嫋嫋的話音兒陡地入耳,一閃即逝,卻被楊淩聽了個真切。

“丞相?!!!”我冇聽錯把?這是什麽稱呼?

楊淩大駭,難道汗唐宋元某位大官人穿越過來了?

楊淩眼睛發直,目光微微一轉,正碰上宋小愛那雙古怪的眼神,四目一對,兩個人都從對方眸子裏讀懂了一句話:“你冇聽錯,他喊的就是丞相!”

***************

ps:如果有月票,請投給辛苦碼字的我吧~投關關者得永生,嗬嗬,本神棍要開始蠱惑人心啦!!

好累好累,腰和肩胛越來越疼了,我失算了,買了把冇扶手的椅子,靠背離的又遠,坐著好累啊,這個星期天一定得去九路弄把好椅子。

書屋小說首發

-

『加入書籤,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