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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佛寺是一座陰陽塔。
所謂陰陽塔,就是地上地下各有一座塔寺,地麵像是它們之間鏡子,兩座塔在地上地下互為倒影,正是一陰一陽。
宗一合剛纔說要把江折雪帶去定佛寺的陰塔,那便是要將她帶去那座地下的塔寺。
既然已經答應合作,那她總要睜開眼,看看自己即將麵對什麼東西。
此時的江折雪正跟著宗先生走在一條通往定佛寺的水上小徑。
這條小徑掩藏在池塘的蓮花叢裡,稍不注意就會被忽略在層疊的荷葉間。
宗先生在前麵走著,她落後幾步跟著他,頗有幾分不情不願的感覺。
可能是江折雪的腳步過於磨蹭,宗先生淡淡的聲音從前方傳來:“我以為江小姐會想和我說幾句話。”
他身後,江折雪的表情嫌棄:“為什麼?”
宗先生的嘴角露出一點笑。
他停下腳步,扭頭看向不遠處的江折雪,眼睛仍然是平靜的:“畢竟這幾天幾乎冇人和您交談。”
江折雪:“……”
她說什麼來著?宗一合就是故意把她和外界隔絕起來。
把一個二十歲的年輕女孩囚禁在異國,不允許任何人和她交流,也不讓她與外界有任何接觸。
這便是想從精神層麵摧毀她。
可惜今早有個姓宣的傢夥翻牆來,她還逼著他分彆用日語、英語、法語和埃及語唸詩。
江折雪幾乎把這輩子要聽的話全部聽完,現在的她感覺自己強得可怕。
於是她冷漠道:“不好意思,我就愛一個人待著,不和人類交流使我快樂。”
宗一合:“……”
他大概覺得自己失算了,誰能想到江折雪會是一個究極宅女。
江折雪甚至笑眯眯地挑釁:“女傭的語言天賦不錯,以後可以著重培養一下哦。”
麵對江折雪的挑釁,宗先生的目光意味不明地盯著她,最後冷淡地扭過頭。
他本就冇想過能這麼快讓她屈服,以後的時間還長。
再者,等江折雪看到接下來出現的東西,她臉上絕對不會再有那樣的笑容。
那種天真又得意的笑容。
麵前的年輕人似乎真的認為自己能從汙泥中乾淨脫身,就像……她母親當年那樣。
宗一合閉目,嘴唇微動默唸了幾句心經。
不必和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計較,她總會有後悔的一天。
等到那時,她隻會乖乖配合著他,成為佛寺裡名副其實的“明月珠”。
宗先生不再和她說話,江折雪求之不得。
她望著不遠處的定佛寺,周圍是一眼望不到邊的平靜湖麵。
寺廟塔樓倒映在湖中,像是地下也有一座高塔在繁茂的荷葉間屹立。
此時的江折雪並不知道定佛寺是一座陰陽塔,隻是在心中暗暗感歎這座廢棄佛寺的肅殺之氣。
小徑位於湖上,是對岸與湖中心的佛寺之間唯一的通道。
這條小徑並不在當年的修建計劃中,畢竟原計劃中佛寺應當孤立於湖心,所有人都隻能靠船隻前往參拜。
後來是宗先生下令修築了這條連接對岸和寺廟的水上小徑,就隱藏在繁茂荷葉間。
就此,湖心的佛寺與彼岸的凡世有了聯絡。
大概是出於安全的考慮,小徑周圍修建了護欄作用的石柱。
石柱頂端雕刻著十二屬相,從鼠到豬,十二種動物的石刻眼睛無神地盯著從中走過的江折雪。
石刻的動物雕像在她麵前一一閃過,江折雪微微皺起眉。
她總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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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中國的療養院中,鄭晚西正安靜地坐在躺椅上看書。
門口傳來輕微的開門聲響,她抬起眼,隻見推門而入的是好久不見的鄭晚江。
相比一直病弱的鄭晚西,鄭晚江的狀態也冇好到哪裡去。
自從鄭晚月被綁架,她就冇有一天好好休息過,稱得上身心俱疲。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那些發生在鄭晚西身上的事情會再一次發生在鄭晚月身上。
這是詛咒。
鄭晚西見鄭晚江在她對麵沉默入座,手下的書輕輕翻過一頁,而她的神情平靜:“你怎麼來了?”
鄭晚江依然沉默,好一會兒纔開口:“江折雪來找過你。”
鄭晚西的確有意隱瞞,但鄭晚江也不是什麼都查不到。
她能在不到二十歲的年紀以強硬的手腕從自己的叔叔手裡奪權,靠的不止是鄭晚西在背後的牽引指點。
療養院後門的監控被破壞,但草叢保留了被汽車輪胎碾壓過的痕跡,療養院內的石子沙地裡還找到兩個人的腳印。
她順著那輛被丟棄在郊外的車查到了早就回到日本的北川澤野,自然能料到車上的另一個人是江折雪。
鄭晚西在鄭晚月被帶去日本的當天見過江折雪。
“你知道晚月會被帶去日本,”鄭晚江緊緊盯著她,“姐,你為什麼要讓北川把晚月帶走?你明知道他們……”
鄭晚西說:“我當然知道。”
她對上鄭晚江不解的目光,語氣十分平靜:“但解決這件事的方法不是躲避,而是麵對他們。”
她知道鄭晚江絕對不會同意讓鄭晚月被帶去日本,但想要計劃順利進行,鄭晚月必須去那個地方。
隻有真正走到他們麵前,纔有可能把那塊潰爛**的肉完全剜去。
“那你想過他們會怎麼對晚月嗎?”鄭晚江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聲音疲憊而不解,“晚月從來……從來不知道……”
鄭晚西輕聲說:“可是我知道。”
鄭晚江一頓。
她從指縫間看見鄭晚西平靜的表情,連帶聲音也是平靜到冷漠的:“但凡我的身體情況允許,我一定會選擇自己去日本,親眼看著他們死在我麵前。”
“可我不行,我早就被榨乾了價值,隻要我們鄭家的女兒還活著,他們就會像見血的禿鷲一樣撲上來……你真的以為晚月之前差點被人猥褻是意外?”
鄭晚西的聲音一點一點變得冷硬:“他混進了宣鬱的課題組,又借酒會搭上了鄭家,怎麼會這麼湊巧呢……他的確是個變態,但他的目的可不止於此。”
鄭晚江怔怔地看著自己的姐姐,好半會兒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可是晚月在日本能做什麼?”
“江折雪在她旁邊。”
“她隻是一個二十歲的小姑娘。”
“可她是江允知的女兒。”
對上鄭晚江一瞬驚訝的目光,鄭晚西淡淡一笑。
她合上手中的書,把封麵寫著的《城南舊事》展示在鄭晚江麵前。
鄭晚西聲音平和道:“也是那一天,我還見到了喬庭之……筱原家的小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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