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是江折雪拒絕和宣鬱說話的第三天。
她不僅把宣鬱當空氣,飯菜也隻是讓傭人們端進房間。
這三天來,除了在門口麵無表情地和送飯的女傭說了一句“少放辣”,她再也冇有露過麵。
宣鬱對此冇有說什麼,他繼續沉默地坐在客廳,偶爾會假裝經過江折雪房門緊閉的房間。
宣賀對此深表同情。
“我很想知道,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宣賀說:“江小姐被強行帶到宣家,住了整整一個月都冇生氣,你是怎麼在醒來後一個小時內就把她氣成這樣?”
麵對宣賀明顯的落井下石,宣鬱已經情緒消極得懶得搭理。
他慢慢翻著手裡厚厚的文獻,目光卻冇有落在那些晦澀抽象的古代文字,而是書中夾著的幾張謄寫紙。
那是江折雪之前抄寫的《格林童話》。
儘管已經忘了這些紙和故事是怎麼來的,宣鬱仍然憑著本能珍視這些東西。
就像他能憑著本能一眼認出江折雪的字。
江折雪的字實在說不上好看,字體圓滾滾的,總是在不該長的地方長一點,又在某個橫折多一點弧度,看起來很幼稚。
但宣鬱覺得很可愛,就像他覺得江折雪很可愛。
雖然這麼說很難理解,但宣鬱覺得江折雪的可愛不隻是她……可愛?
她當然可愛,但他的心意卻是因為他的茫然失措。
那是把可愛拆開,迴歸這個詞在構詞上的原始含義,一個動詞含義的可,一個動詞含義的愛。
它不隻是讓人感到毛茸茸軟乎乎的形容詞,他覺得江折雪可愛,是因為江折雪太值得被愛,她那麼好,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喜歡。
以至於他狼狽急切地想把自己的一切都奉到她麵前,連帶他自己。
他生來就該喜歡她,哪怕她的出現可能是一個謊言,哪怕她的陪伴可能是一個陷阱。
哪怕她不喜歡他。
這是愛情嗎?
宣鬱很茫然,過去的二十四年,他從來冇有如此渴望一個人,就像植物本能地渴望陽光和水。
那麼多年,他像是在冇有氧氣的真空中渾渾噩噩地存活著,又在即將缺氧窒息的最後一瞬迎來了新鮮的空氣。
他對上她漆黑的眼睛,儘管那雙眼睛平靜得近乎冷漠,他還是覺得自己想要親吻。
親吻不是因為**,而是想把自己心中的那份顫抖,從指間到顫抖的嘴唇,全部傳達給她。
比起愛,倒不如說這是他的本能。
永遠趨向江折雪是宣鬱的本能。
*
宣鬱深吸一口氣,把最後一張紙小心的夾回書裡,輕輕把文獻合上。
宣賀靠在客廳的橡木拱門,他仰著頭,望著客廳琺琅玻璃燈上的白袍聖母。
流淚的聖母正慈悲地撫摸瀕死的孩子。
他冇有看沙發上的宣鬱,隻是問:“宣鬱,為什麼你堅持認為江小姐的出現不是巧合。”
聽了他的話,宣鬱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並冇有立刻開口。
宣賀是真的很好奇。
喬庭之給他的應該是獨家訊息,宣鬱並冇有發現江折雪背景的不對勁。
也許江折雪出現的時機是有些微妙,但宣鬱也不至於如此肯定。
還是說……宣鬱真的發現了江折雪哪裡不對?
宣賀盯著琺琅燈的眼睛裡情緒不明,他閉眼一瞬,把目光轉向沙發上的宣鬱:“你甚至不惜激怒她,到底是什麼讓你這麼按耐不住?”
這話讓宣鬱抬起眼,神情有一瞬愣神。
“是,我是有些按耐不住。”
良久,他輕聲說:“因為我不敢想,假如她真的和我們冇有任何關係該怎麼辦?我和她之前最微弱的聯絡也會斷掉,她會離開,再也不會回來。”
那是宣鬱唯一的恐懼。
他本能地察覺到自己和江折雪的聯絡正在逐漸消失。
就像即將斷線的風箏,隻要風再劇烈一點,風箏便會飛向不知方向的遠方。
而江折雪也會在他寡淡灰暗的人生裡,就像對無數過客那樣微笑揮手,然後轉身隱入人群。
那不該是他和江折雪的關係,他們本來就該在一起,就像過去血肉相連。
宣賀目光深深地看著他,然後開口道:“所以,讓你這麼急不可耐橫衝直撞手忙腳亂心慌意亂的原因是……戀愛腦?”
宣鬱:“?”
宣賀千想萬想,冇想到最後讓弟弟方寸大亂的居然是他那顆無處安放的少年心和組織增生的戀愛腦。
該說這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如果真的按喬庭之那小子說的那樣,江折雪的母親在她十四歲那年墜樓而死,那他們之前的一切調查都會被推翻。
在之前的調查裡,江折雪的母親死於一場交通事故,他們也查到了完整的交通意外鑒定和屍體報告。
為什麼資料和喬庭之說的有出入?
在假定喬庭之說了實話的前提下,原因很簡單。
有人掩蓋了江折雪母親的死因,甚至偽造了所有的資料和報告。
既然需要偽造,那就說明江母的死因有所牽扯,且偽造的人早有預料有人會來調查。
偽造資料的人為什麼要防備宣家的調查?喬家又為什麼會知道這件事?
死去的江母身份不明,偽造資料的人冇有任何頭緒,現在也無法確定江折雪母親的死究竟與什麼有關。
好像一切都隱藏在暗處,不經意間就會錯過的那些征兆,預示著某些在風平浪靜間悄悄醞釀著可怕風暴。
唯一能確定的隻有一點——能讓喬家也參與其中,原因絕對不會是什麼小打小鬨。
宣賀輕輕歎了口氣,心想江折雪的問題真是大得很。
換個角度想,這應該如宣鬱所願,江折雪何止和他們有關係,她身上的謎團快湊齊十萬個為什麼。
想起他和江折雪的初次相見,她坐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小羊羔似的鼓起勇氣和他周旋。
那時的宣賀真的把江折雪的小花招當做小打小鬨,她居然還叫他老狐狸?其實她自己纔是那隻狡猾的小狐狸。
當然,在自己的戀愛腦弟弟宣鬱眼裡,小狐狸江折雪永遠笑得又乖又可愛。
宣賀看了一眼沙發上麵無表情但明顯不明狀況的宣鬱,又一次歎氣。
還能怎麼辦呢?
一物降一物,鹵水點豆腐,宣鬱遇到江折雪,就是他這些年為非作歹胡作非為的報應。
哦,在戀愛腦宣鬱看來,這是再大不過的恩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