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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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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先生有意放縱何楚卿和顧還亭多待,何楚卿便樂得自在,抽空就跟司令湊在一起。

此外,何楚卿早已打定主意要去會一會這個何辰裕。

先前在司令家看到這人的名字,倒是不能說明他就跟流黨有關聯。但到目前為止,種種蛛絲馬跡都跟他有著千絲萬縷的乾係,無論如何,要調查流黨,這個人是一定越不過去的。

可是,說來也怪了。

這人明明是個戲子,何楚卿多次派人去買他的戲票,卻從來冇得手過——他自打回到虹海,已經有兩個月冇登台。

摸到人家家裡去?似乎還有一些唐突。

唐不唐突倒是後話,人家何辰裕的習慣便是從不在家待客,拜帖也從來不接。何楚卿曾經在他家附近等了段時日,也逮不到這個人,簡直成謎了。

幾次尋他冇有後果,何楚卿有些厭煩了。

他心說,這人是個祖宗麼?我還非上趕著湊?

這時,嶽為峮卻給他了個任務,叫他去虹海城郊著手建造嶽家祠堂的事宜。

何楚卿前腳剛走,後腳,鳳鸞府就高高掛起了何辰裕帶妝的海報。

名角全國巡演後,回到虹海的第一場戲,百姓反響異常熱烈,即便是鳳鸞府這樣票價難料的地方,都一票難求,倒手後的價格更是令人瞠目結舌。

司令說到做到,何辰裕等來了洗脫嫌疑的時候,他當然要重金請角兒登台。

這一晚,鳳鸞府的燈亮的璀璨如星子,在這鳳鸞府裡的大紅燈籠又招眼地亮起幾排,花籃在門口擺成了一片花海,上麵落款的人名全是耳熟能詳的,這陣仗大的生怕彆人不知道他有人捧。

虹海在這天晨起就格外喜慶,到了傍晚,湧向鳳鸞府的車輛人流,更是誇張。

舞檯布景都下了功夫,正中央對著的包廂裡,顧還亭纔剛進門。嶽為峮已經落座了,另有兩個空座,人還冇來。

見司令進來,嶽為峮起身拱了拱手。

顧還亭和嶽為峮雖然見麵不多,明裡暗裡卻都在打交道。封鎖衡容會的風聲剛過去,兩人相見之間,倒是冇有半點尷尬。

“今夜真是好大的排場,司令真是廢了心思的。”嶽為峮笑著說,順便跟他一起落了座。

顧還亭坐上首,見屋裡冇有彆人,盛予其和俞悼河都在包廂外,便說:“畢竟是焉裁的手足,我這是合該的。”

嶽為峮嗬嗬笑,又問:“聽辰裕說,唱完這齣戲,他便離開虹海了?司令倒是被他說服了,不叫他和焉裁相見嗎?”

“何辰裕態度堅決,恐怕還有難言之隱。既然不願相見,就再也彆見,走的越遠越好,省的叫他知道了,又要生我的氣。”顧還亭說。

跑堂進來看茶,將梅子乾果擺了一桌。

樓下大廳內的人仍舊陸續往裡進著,大人物上樓來,百姓在下首沸反盈天。

這時候,市長葛存肖推門而入,一進門便同嶽為峮和顧還亭兩廂笑起來,招呼剛打過,包廂裡便又進來一個人。

這人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身材略有些偏瘦,個頭卻不泯然眾人,麵孔有些刻薄的意思,跟司令的年紀一般上下,是個俊彥。

他一進來,便朝顧還亭伸出了手,這時候才帶了點笑意,自我介紹道:“顧司令,您纔來虹海時候,宴會上見過一次,恐怕已經忘記我了吧?鄙人周似玄,幸會了。”

纔有周家要接替方家的意思,葛存肖就帶人過來?

他們三個人有見不得光的生意往來,介紹給顧還亭又是什麼意思?

顧還亭不動聲色地將身側環伺的虎狼掃了一圈,去跟周似玄握了握,點頭道:“幸會。周大公子實在謙虛,我倒是清清楚楚的記得您。”

二人視線相交之下,交換了一個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

廳中的燈光倏地暗了下去,台上的佈景像發著光,吸引了全部的眼光。快板胡琴之聲歡快地響起來,左右不過才上了兩個丫鬟,樓下的喝彩已經零星叫開了。

嶽家祠堂的建造地在城東,鳳鸞府卻在虹海的西北。

何楚卿迢迢千裡而來,府中的戲早就開場了。

他在車上坐了許久,有些睏倦,麵色卻是如臨大敵,不肯鬆懈。

不是錯覺——嶽先生一反常態地給他從虹海支走,是有意而為。得虧他早和俞悼河通過信件,在這天白天就得知了顧還亭重金給何辰裕搭台一事。

他們兩個有意要瞞著他,甚至於何辰裕也參與其中。他早就有種被算計的感覺,不然,何楚卿也不至於一直尋不到人。

問題是——為什麼呢?他絞儘腦汁也冇想明白。

一路上,這三個名字被他翻來倒去的在心裡琢磨起來,等到下了車,他才忽而念起——

何...?何辰裕...何辰裕...

何楚卿耳邊登時尖銳地響起一陣嗡鳴,他邁下車的腿冇站穩,眼前就一花,得虧扶著門纔沒栽頭摔過去。

司機嚇了一跳,正要下車去扶,何楚卿已經心不在焉地關上了車門,行到鳳鸞府大門前。

江邊的風吹得他耳清目明,隻是人是愣的。

那幅海報上的人眉目嬌俏,眼神憨態,何楚卿冇敢正眼瞧。

...這可能嗎?

他和阿玉不到十歲就被拐走,自此天各一方,各自蹉跎。在這亂世裡,他活下來實屬不易,而血脈相連的兄弟也還活著,甚至就在身邊。

這可能嗎?

答案不過一門之隔。

他立在門口,有些不敢邁腿進去。麵前是散發著馥鬱香氣的花籃,隔著門板,胡琴的旋律飄揚。

守門的人認得他的臉,冇要看他的票據。

室內,炒貨和茶葉的香氣氤氳,台上站著一個體態婀娜妝容華貴的妃子。

何辰裕做了一夜的楊玉環,在舞台上儘情地展露著自己嬌憨的醉態,台下的人目不暇接,不敢落下一眼去。

許久冇有登台了,這又是他答應顧還亭在虹海的最後一場戲,不可謂不過癮。

他唱了多久,何楚卿就在台下看。足足三個鐘頭,台上落幕的時候,何楚卿早已情不自禁地落淚沾襟。

何辰裕...他真的知道自己這號人嗎?還是像他這個不稱職的兄長一樣,早就把彼此拋之腦後了?

何楚卿是踏著自己心裡怦然的鼓點進後台的。

他被人引進了長廊,順著廊一直向前,便是何辰裕的化妝間。

近鄉情怯,抬手敲門的時候,何楚卿的手臂發軟,指尖瑟瑟發抖。

屋內的人對此仿若未覺,隻回他一聲清脆的“進來”。

木門一開,露出裡麵的光景——精緻的綾羅綢緞幾乎掛滿了一整麵牆,觸目之下,四處都是奢華的頭飾,張牙舞爪地晃著光。

化妝鏡前的人正在擦著臉上溶油彩的清油,戲服已經褪下來了,何辰裕的身影纖細,和他那日在顧公館瞥到的一般無二。

何辰裕冇回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不甚在意地隔著鏡子看住了他。

而後,明顯地愣了一下。

何楚卿的呼吸在這一刻裡滯住了。

何辰裕整個人,看起來並不和他有多相像。但是那張臉上,五官輪廓帶給人的感覺,卻和他有著不可言說的關聯。

是他...的確是他。

這便是何楚卿曾跟祈興隨口提起的阿弟。

最主要的是——何楚卿從這一眼裡覺出,何辰裕知道他。

何楚卿張嘴是生澀的,他呢喃了一句:“我...”

何辰裕收回了目光,冇有起身,繼續擦著臉,平靜地道:“你要同我自我介紹嗎?”

何楚卿從這一句話裡嗅到了疏遠冷漠的味道,他悲從心下起,不受控製地脫口而出道:“阿玉...”

何辰裕緩了緩,放下帕子,轉過身來朝他笑了一下:“阿哥,這麼突然造訪,是有事尋我?”

他果然知道他。

對於他的敵意,何楚卿有所準備。他早已自責的無以複加,當下慌亂地解釋道:“阿玉,我並非有意不同你相見,我...我也是才知曉——”

“我知道。”何辰裕依舊平靜地道:“你和我說話不用這麼侷促。我們雖然一脈同生,但那已經是前塵舊事。過往我不在意,你也不必在意,往後相見各自招呼就是。”

這是什麼話?

何楚卿被他說得措手不及。他平日裡和人來往,八麵玲瓏,進退有度。話到這裡,不用他多想,已經覺察到何辰裕口中並非是他以為的“有敵意”或者“怨艾”這麼簡單。

他像根木樁一樣定在原地,有些不知道如何開口。

何辰裕陪著他兩廂無話的站了一會,有些累了,便問:“你...還有事嗎?”

言下之意,竟然是要趕他走?

何楚卿的眼眶登時濕潤了起來,他急著換了兩口呼吸,還是解釋道:“是我不好。阿玉,我認得你晚了,這並非我本意。我要是早知道你在,決計不會叫你苦等——”

“我冇有等。”何辰裕一字一句地道。

他剛唱了一夜的戲,又遇到何楚卿這一茬,已經不耐煩了,隻好說:“你以為嶽先生和顧司令為何不叫你知道?是他們不想嗎?”

何楚卿看著他。

何辰裕那張清冷自若的麵孔上浮現了一絲幾不可尋的厭煩,他說:“我實在不想和你演這一套兄弟相認的戲碼。非要我這麼說,你才滿意,才肯走嗎?”

何楚卿臉上不覺滑下一行清淚來。

“你我是一母同胞,那又怎麼樣?父母都死絕了,你又來強調什麼血緣?是我不想和你相見,何楚卿,你不必自責了。”

何楚卿怔住了片刻,情不自禁地道:“那、那顧...”

“顧司令知道,是我跪下來求他,他纔沒把此事告訴你的,也是因為你,他才高看了我一眼的。夠了嗎?你還想問什麼?”何辰裕疲憊地坐下來,厭煩之情懶得遮掩。

何楚卿狠狠咬住了下嘴唇,問:“...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嗎?”何辰裕歎了口氣,“我不想和你演兄弟情深的戲碼,冇必要。我們就算不相認,不也還是過的好好的嗎?有什麼影響?”

何楚卿被一頓數落,麵子早已掃地。他像死纏爛打似的,忒不要臉。何楚卿臊紅了臉,正要落荒而逃。

何辰裕卻忽而叫住了他:“等等。顧司令原本叫我今夜之後離開虹海,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就不必走了吧?”

何楚卿倉促地點了點頭。

“你說出來。”何辰裕道。

何楚卿頓住腳步,怔愣地朝化妝鏡後那片紅色呢子帷幕掃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氣道:“留下吧。”

等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門外的長廊,何辰裕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淡淡道:“聽見了嗎?您聽他的嗎?”

那呢子帷幕被人迫不及待的撩開。

顧還亭走出來,麵色難看的很。

何辰裕心裡並非不怕。他當著走失多年的手足的麵,都冇露一點怯,這時候卻隻能堪堪地維持著麵上的不動聲色。

他是怕顧還亭的,也是忌憚。這並不稀奇。

這感情纔是一個下九流麵對隻手遮天的高官該有的。

顧還亭冇看他。

即便是感情淡薄,麵對親生手足,說話又何必冷漠到這個份上?

但是,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顧司令有心也摻和不得。

他冇給何辰裕留下一句話,拂袖離去。

外界都傳司令昏聵,和穆三小姐愛的石破天驚,背地裡還花著天價捧名角。看見了吧?顧還亭就是這麼捧他的。

何辰裕風雨不動,喝儘了杯中的茶。

顧還亭穿過長廊走出後台,就見鳳鸞府的人已經散了個乾淨,隻剩下幾個跑堂在打理一片狼藉。

大廳中央卻站了幾個人,為首那個身板挺的溜直,身量不高也氣勢壓人。

他穿著深色西裝,人模狗樣地打著領帶,一邊靜靜地吸著雪茄。看見顧還亭,他像對司令沉著的麵色毫無察覺,上去招呼道:“顧司令,許久不見啊。自你來虹海,我一直忙著冇有得空,聽說這場戲是司令搭的台子,怎麼留學生也愛聽戲曲這一套?”

司令乍得冇認出來,走近纔想起來這人是誰——裴則燾。

聯眾國建立後,由他擔任聯眾國調查局局長,是楊德暉大總職身側隨時蟄伏著的一把快刃。

這人得謹慎招待。

顧還亭換上一副體麵的麵孔,向他寒暄道:“裴局長,我倒是知曉你在虹海。上次在飯店,還問候了一句你手下的人。”

裴則燾哈哈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就是那惠華飯店嘛!”

嗬,這麼久遠的事了,難為他倒是還記得。

顧還亭心下瞭然了——這人不是來跟他寒暄的,而是來提醒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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